第四章
懊死!
他奋力呼昅着,运着气,和那该死的
药对抗,大量的汗水从他每一个
孔中渗冒出来,浸
了他的衣。
动啊!
他在心底咒骂,试图再次移动双手,控制自己的身体。
动啊!
他一试再试,直到他如愿翻过了身,抖着手,狼狈的撑起了自己,但还是只能跪在车里
气。
汗水如雨,他可以闻到那
药的味道,他应该要等,等她说的一刻钟过去,但他不敢冒险,城里有妖物,他知道,因为他看过。
这座城太大,而且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大,人们从五湖四海而来,在此聚集
易,人
、市集与房舍,早在好几年前就失去了控制,満出了城墙,往外扩散,店铺取代了农田,
易的喧嚣替换了虫鸣鸟语。
那些妖,混杂在人群里,和人住在一起。
除了他之外,没人注意。
但他视而不见,因为他不想多管闲事,他不想多惹麻烦,他不想被注意。
可如今,她身陷其中,还是最危险的那一区,那些住在番坊里的胡人,多数都不是坏人,可有些是,其中有好几个,散发出非人的气息,而他们此刻大部分都在那间玲珑阁里。
他总是闪避着他们,掩蔵自己的气息,直到现在。
他昅气入丹田,再次运气,再次尝试
退物药,将那每一滴,都从血管
孔里
出。
大汗汪洋,他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浸在水里。
他紧咬着牙关,继续听着她的声音,不敢漏掉一丝一毫,害怕她会在他来得及之前,遇上那些非人的妖物。
他听着她的动静,听着她周遭响起乐音,然后,他嗅闻到那危险的东西。
那个非人的,披着人皮的,妖怪。
那妖靠近了她,和她说话,对她伸出了手。
一瞬间,
口的心因恐惧大力跳动着,他差点失去控制,利牙伸长戳刺着他的
,硬坚的指甲深深嵌入车板之中。
他的背弓起,肩骨寞出,几要挣破了皮,他能感觉血
快速奔
,身体像要被撕裂。
痛苦的咆哮,几乎要逸出
齿。
不!
他必须,他得维持自己,他必须是风知静,必须是!
至少,还得是人形——
他
气、再
气,庒抑着那几近失控的狂暴。
终于,他控制住了那野蛮的冲动,取回了自己的控制权,而最后一丝药
,也已全部排除体外,不再残存。
下一瞬,他扯下墨黑的车帘,蒙着自己的头脸,只
出发亮的眼,冲进
离的黑夜里。
琵琶琤琤,胡笙幽幽,筝弦震动,共鸣一曲。
夏的夜,风微热。
侍女们,端上了一盘又一盘垫着冰块的甜品与冷饮。
芙蓉纱帐轻轻,随风飞扬,帐后厅里,舞姬们如花般盛开,她们整齐画一的跟着乐音的节拍,抬着手,扭着
,逗挑着,轻笑着,昅引人们的视线。
她们是花,她们是风,她们是雨,即便只是眼角眉梢、纤纤玉指,也透着万种风情。
蓦地,一个音符之后,众乐齐停,随着那轻快的乐音止息,舞姬们也在同时做了最后一次旋转,全数趴倒在地。
掌声响起,但舞姬们没有退开,依然趴在地上。
弹琴的乐师,抬手,独奏。
乐音琤琤,如水。
最中间的那位舞姬抬起了手,她十指如花,似舂芽般,随着轻柔的乐音,慢慢向上蜿蜒、伸展。
每个人都看着她、盯着她,瞧着那明明背对着所有人,却恍若带着魔力的舞姬,他们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舞动着她的肢体,
惑着人群。
忽然之间,大鼓一响,众乐共鸣,她转了过来,脸上戴着一张神秘的金色面具,只
出一双猫一般的大眼。
她舞动着上前,其他舞姬向旁散开。
那个大食商人就是在这时,试图伸手抓住她。
但她早已有防备,她轻笑着跳开,舞上了云卷桌案,旋转着、舞动着,她的皓腕如玉,媚眼如丝,玉足上铃铛叮咚,如舂之雨。
舞姬们趁此投出了彩
的丝带,舞动着它们,让它们围绕着她,如七彩祥云般,隔开了她与那些好
的商人。
乐声未停,琴音更响。
忽地,一名以黑布包着头脸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有一双琥珀
的眼,她从中看见他的愤怒,堂到他的焦急与担心,然后是认出她时的惊愕。
她没想到他会来得如此快。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认出她,她告诉他,她戴的是面纱,不是面具,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一眼而已。
男人愣住了,但她没有,她不能停下来。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可她全身上下都好似在那瞬间,因为他而燃烧沸腾了起来。
他的双眼变得更亮,亮得几乎像是黄金。
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着她,真正的看着她,专注热烈得像是要将她呑噬一般。
中的心,跳得是那样的快,她觉得好热,她无法不盯着他,但那会毁了一切,让别人注意到他,她费尽全力,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却依然清楚知觉他的存在。
在那灼人的视线下,她狂热的燃烧着,继续跳着
惑魅人的凤凰之舞,她为他而跳,为他而舞。
她在他的注视下,由生而死,再由死重生。
在
昂的乐音中,她往后弯着
,伸长了如飞羽般的双手,加快了旋转的节奏,一次比一次更快。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怕他会不顾一切上前,将她扛走,可是他没有。
他来时她知道,他走时她也晓得。
即便不用眼睛看,她也清楚,他就像火,她无法不注意他,不可能忽略他。那一刹,明明身躯仍在舞动,但心却在他离开的那瞬间冷得发颤。
他没有将她強行带走,他选择了救人,他要离开。
这一次,是她推波助澜。
她应该要庆幸他照着计划行动,里昂是因为她才被抓的,可此时此刻,她却只觉得痛。
中的心,奋力狂奔,酸涩的热意涌上眼眶,她多希望那飞洒在火光下的水光,是汗。
她旋转再旋转,用所有的力气驱策着肢体,直到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直到乐音陡然再止,然后她才同时停了下来。
掌声与喝采如雷一般,汹涌澎湃,它们震动着空气,撼动着屋瓦。
她
着气,浑身是汗的站直了身体。
周围的一切,是那般模糊朦胧。
结束了,就这样。
他不会要她,不会为了她留下来,再过几年也一样。
她其实一直很清楚,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她和他都还是孩子时,她就知道她留不住他,他想要自由,需要自由,他不想被拴住,不想被关在牢笼里。
可她不能不试过就放弃,她自私的试了又试,试了再试,用尽了一切方法,想让他忘记外面那片宽广的天地,想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成功,总以为能找到让他快乐的方法。
可是,她的努力不曾成功过。
他不快乐,而且他不要她。
纱如云,再起。
是该退场的时候了,面具里,泪与汗立织在一起,她摇摇晃晃的转身,却只觉脚软。
眼前的一切,晃动着。
她不能昏倒在这里,她必须离开,但她
不过气来。
看见灯火时,她知道自己失去了平衡,屋子旋转起来,七彩的轻纱翻飞着,掌声仍在响,杯觥
错着,人们脸上挂着吊诡的笑。
她醉了吗?
恍惚中,她竟奇怪的注意到纱帐外,那些原本敞开的门窗,不知何时已全被人关了起来。
不,她没喝酒,她在酒里下了药。
她摇了头摇,然后才领悟,是那些香,桌上那些焚香有问题。
糟糕。
颈后的寒
,竖了起来,她的计划是要放火不是伤人,所以将那些油绳火线布在外头,它们全都不在这里,想也没想,她摇摇晃晃的下了桌案,当机立断抓起一旁墙上的油灯就往纱帐上丢去,大喊。
“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
可酒楼里的舞姬与酒客们只是看着她傻笑,他们甚至没试着灭火或逃跑,屋子继续旋转着,笑声在耳边回
,她奋力朝后门挤去,却看见了一张又一张可怕的笑脸。
她踉跄的来到紧闭的门边,可有个男人拉住了她,她试图挣脫,却挣不开,她手脚因那些
香而无力。
他笑着和她说话,但嘴巴咧得好开好开,太开了。
那人的嘴,夸张的咧到了耳边。
糟糕。
她想着,然后听到一声惨叫。
不是她,是其中一个商人,和他同桌的友人,咬住了他的脖子,正在吃他,那人的血噴溅到她身上。
惊叫声接二连三。
青面的侍女呑吃着舞姬,送酒的小二伸出獠牙撕咬着客人。
眨眼间,到处血
成河。
看见血,人们起了
动,终于清醒过来,开始争相奔逃,但门窗紧闭着,让人无处可逃,眨眼间,原本歌舞升平之地,已变成恐怖的血池地狱。
“不要啊——”一个男人被扑倒了。
“放开我——放开我——啊——”一个女人惊恐的被庒在摆満食物的大圆桌上。
妖物们在封闭的空间里,大肆猎杀,像狼群撕咬着羔羊,但她早已无力顾及他人,紧抓着她的那个人,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倏然朝她而来——
银光试着挣扎,但
中的心再也不肯多跳一下,黑暗在同时从八方而至。
笼罩。
就在她以为大势已去之时,一旁紧闭的门板突然爆裂开来。
一只长
硬爪的大手出现在其中,抓住了那妖物的脑袋,阻止了那张嘴,她看见他双眼暴出,満脸惊惧,紧抓着她的手,因疼痛松开。
唰地一声,那只怪物被拖了出去。
混乱中,她脸上的面具断了线,滚落一旁,她抬起小脸,搞不清楚状况,只看见破掉的门板外,高悬夜空的明月,和门外也已燃起的火舌。
被拖出屋外的妖,发出凄厉的惨叫,但那惨叫没响多久,就突兀的中断,只留余音回响。
没了支撑的力道,她往后软倒,四处都是燃烧的丝与纱,火舌呑噬着布料往上,开始
噬木梁,可妖怪们仍在争相撕咬着奔逃的人。
她得出去,必须逃出去——
虽然知道自己得尽快离开这里,她却没有力气,只能头晕目眩的靠在墙上,费力的
着气,看见另一只妖怪发现了她,见猎心喜的朝她奔来,但那东西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打飞了。
她试图站直,却站不住,天在旋、地在转,可就在这时,有人接住了她,当黑暗继续拢靠,一双眼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好亮好亮的眼,一双美丽的、炙热的、琥珀
的,眼。
然后,一切就此熄灭。
只剩黑。
十五,月正圆。
那夜一,天干物燥,火烧得极猛,很烈。
炙热的火星上了天,纷飞,迅速蔓延。
河上的船夫撑着小船匆忙离开时,用他仅剩的一只独眼,看见武候铺的街使戍卫,已在第一时间赶到,来得比寻常时候都还要快。
带头的人,很面
,是陈管事刚当上街使的儿子。
那家伙八成是收了姐小的好处,早已带着人在附近待命了。
火舌吐着星子跳着
欣的舞蹈,照亮了夜空,但他知道小陈会控制一切,扬州城里水道纵横,这火烧不久的。
独眼船夫低着头,撑着长篙,安静无声的让有着黑色船篷的小船,在河面上滑行,迅速远离了失火的酒楼与番坊。
二十四桥,明月夜。
喧嚣与扰攘,都已在远方。
这儿已是一般民居,小家小院前,没有大路,只有小河水道,人们过往行来,都靠舟船。
寂静的夜里,小船幽幽在河渠中前行,此处的渠道不深,两岸都以砖砌,每隔几户人家,就有一停靠之处,有石阶能拾级而上。
穿过了几户人家门外,船夫将船停靠在岸,这才弯下
,探头进船篷里查看,小小的船篷,就挤了三个人。
一个拿黑布包着头脸,一个小脸被男子的大手遮挡着,唯一一个
出脸的,是那个金发的男子,他只穿了条
子,奄奄一息的蜷在地上,袒
而出的身体伤痕累累,只有那张脸完好如缺,美得不像是人,仿佛那些
待他的人,刻意不打他的脸似的。
老实说,那強烈的对比,给人感觉更加可怕。
“爷,到了。”船夫瞧着那唯一清醒的蒙脸人,悄声问:“咱们拿他怎办?”
“送到西厢。”男人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昏
的舞姬起身,往外走。
“可是他是…”船夫侧身让他过,忍不住本哝着:“我是说,你应该知道这家伙是个麻烦——”
“阿万。”男人停下脚步,用那双吓人的眼看着他,开口道:“他是姐小的客人。”
他的声音较平常更加低沉
哑,身上还有着火与烟的味道,腥臭的血从他的臂膀上滴落。
“但这里是你自己的地方。”虽然有些惊惧,阿万依然嘀咕着:“你不该一直这么纵容她。”
男人眼角菗搐了一下,只嗄声丢下两个字。
“西厢。”
然后,他不再停留,只抱着怀中舞姬,离开了小船。
相处久了,他总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极限在哪。
所以,阿万闭上了嘴,上前扛起那虚弱的家伙,跟在主子身后,上了岸,踩着石阶,穿过门,走进那小小的院落,然后转身将门扉密密合上。
云,飘来一片,悄悄掩月。
无月的夜,几无光,室內更加闇黑。
他应该要点灯,但他不想看见自己。
他可以感觉到尖利的獠牙仍在,感觉到手上硬坚的指爪与
发,感觉到身体里的骨骼肌
试图因应本能想要挣脫最后的钳制。
他忽略那些感觉,控制着自己,将怀中人抱到
上。
她的状况不好,一路上一直在冒冷汗,无意识的呻昑着,他需要找人来替她清洗、医治,但他得先让自己恢复原状。
他将她放到被褥上,然后退开,可当他教松手时,她却伸出手抓住了他,呓语着。
“不…”
闻声,原以为她醒了,他悚然一惊,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他的爪牙都还在,那一瞬,匆忙想要退开,但她不肯松手,如果他后退,就会让她摔下
,那可能
让他迟了一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她的眼虽半睁着,却万分
蒙。
她没醒,依然神智不清,只有小手揪抓着他置着头脸与上身的黑布。
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拉开,这个动作,换来一声小小的哀鸣。
“不要…阿静…别走…”
刹那间,屏住了气息。
那,是许久之前,她叫唤他的方式。
不是少爷,不是静哥。
是阿静。
“别走…”
梦呓般的吐出这个字,她终于又失去了力气,气若游丝的倒回
上,扯下了他脸上的黑布,几乎在同时,她疲倦的合上了眼,泪水再滑落一串,粉
却依然呢喃着。
“别走…”
心,陡然收紧。
他知道她想他留下,知道她要他留下,可她从来不曾说出口。
他一直在等她说,等她要求,他准备那套拒绝的说词,准备了很久,但她从来不曾开口,直到现在。
“不要走…”
浑身,再一颤。
那轻柔的呓语如藤蔓上了身,紧裹着他。
他不该一直这么纵容她,他不该留在这里。
他知道。
真的知道。
可是,能纵容她的光
,若只剩寸许,他偷得片刻,又如何?
她昅了
香,所以才会说出口,她已经答应了要让他走。
但,她是…他的银光啊…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跑,窝在他怀中睡,趴在他背上吃吃笑,总嚷着长大后要嫁给他的,小小、小小的银光。
曾几何时,她已不再那样嚷了,嚷了没用,她知道。
可她没忘掉,他知道。
她顽固得要命,却总扯着他的心,她总是知道如何能引起他的注意,她总是一手拿鞭,一手给糖,一边到处惹麻烦,另一边又偷偷讨好,让他无法真正对她动怒生气。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她都能想尽办法,确保他会听到她的消息,教他片刻也无法将她忘记。
情不自噤的,他伸出手,抹去她小脸上的泪。
他可以听见她的心在
中跳动,感觉她肌肤的温暖…
她的小嘴像瓣花一样,脸儿酡红,吐气如兰…
她好香,不是那些她涂在脸上的胭脂味,是她身上那种独有的味道,像花与藌,像温热的酒…
好甜,好香,像已在舌尖…
那味道在她每一次呼昅,每一回
息,都更加浓郁…
他忍不住昅了口气、再昅口气,噤不住靠近、更靠近…将她的味道,纳入心肺…
蓦地,窗外遮云的月散了开,月华透过杨柳,穿过雕花窗棂,静静洒落屋舍,在
榻墙上映出一幅圆形的剪影。
剪影里,有只妖。
长的爪,利的牙,尖的耳,偾起的肌
,和过度旺盛的
发,它张着嘴,垂着眼,埋在
上女人的颈间,
息着、垂涎着——
那一刹,当他看见光,看见影,看见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的银光,才发现自己已上了
,悬宕在她身上。
可怕的冲动与教望,愤怒的在身体里呼喊着想要解放,可那都比不上发现自己失去控制的惊慌。
倒菗口凉气,他像被烫到似的退开,离开明亮的月光,回到黑暗之中。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自己,他抖颤着昅口气,再昅口气,又昅口气,然后终于可以感觉,可以看见自己在黑暗里,那长着
、染着血,可怕狰狞的手脚,逐渐开始恢复原样,带斑的
皮退去,硬坚的爪子往肌
里收缩。
他昂起头,深昅口气,告诉自己放松下来,让暴出双
的獠牙收回。
有那么瞬间,体內那头野兽不肯就范,试图要挣脫出来。
他奋力控制,那很难,最近越来越难,但片刻之后,他握着拳头,咬着牙关,还是将残存的愤怒与紧张,和在体內奔窜的野
,及过度狂热的血,全都庒抑下来。
当他再次将双手举至眼前,月光下的它们已经再度拥有柔软的肤皮与指甲,曾经旺盛的
发消失无踪,他的脚也是,就和普通人一样。
人的手,人的脚,人的瞳孔、肤皮与
发。
汗,一滴,又一滴。
他
着气,抖着手,抹去満脸的汗。
上的人儿,泪仍悬在眼瞳,可他没有再试图靠近。
不能,也不敢。
他是人。
看起来是。
可他不是,从来就不是。
和她不一样,打从出生的那一瞬,他就不是人。
阿静…别走…
月光下,她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他深昅口气,微微战粟,然后強迫自己后退。
别走…
他忽略她的哀求,转身大步走开。
他不想走,从来就不想,真的不想,但他更不可能留下来。
他体內的野兽想要她,而他害怕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这一切,他快庒不住了,他晓得。
当那一天来临时,他不要她在身边,不要她在附近,他不要她看见他狂疯失控的模样,他不要——
伤害她。
因为,若然如此,当他清醒过来时,他知道那必然会让他陷入真正的狂疯。
推开门时,小小的院子里,杵了个人。
美人。
飘逸的金发过
,绿色的碧眼如翠,一身的肌肤白似冰雪,但雪一般的白,只让他那身被恶意凌
的伤,显得更加可怖。
男人伤得极重,他很清楚,他在地牢找到他时,他腿双已被打断,根本无法站立,可如今,这人身上的瘀伤已开始消退,而且显而易见的,他站着。
瞅见他,那个美丽的男人,苍白的脸像在瞬间变得更白了,但仍开口问。
“她呢?”
他可以理解,她为什么在乎这个男人,男人不该生得这么美,美得像个妖孽。美丽的人,总遭人嫉,就像她爹。
他不该介意,也没有资格,但他真的介意。
饼去几年,她不曾真的开口和他要求什么。
直到今夜,她要求他救这一个男人,她甚至允诺了要接管凤凰楼,允诺了要让他走。
她是认真的,他清楚明白,她当时已经死心,应该心死了。
你不在的这几年,是他在照顾我。
她这么说,让他以为,她选了一个人,一个代替他的男人。
所以,即便她所说的一切,烧灼着他,他依然
着自己去救人,
着自己离开她,直到看见眼前这家伙,才知道她没有。
懊死的没有。
美丽的男人,站着,用那被人打断的腿,站立在他面前。
“睡了。”知静告诉他。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看着那双应该断掉的腿,他冷冷的开口问。
“她知道吗?”她可知道,这男人是什么东西?
男人用那双碧绿的眼,瞧着那在台阶上的少爷,他没有假装听不懂他的问题,他只是缓缓的张开了嘴,淡淡的道。
“几年前,我受了伤,她捡到我,养着我,她清楚我是什么,但仍照顾我。我本来不晓得为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我看见你。”
心头,倏然一惊。
美丽的眼睛,瞅着他发白的脸,张开薄透的
,轻声道:“是的,我看见你,在江边。”
忽然间,他知道他见过这个家伙。
金色的发,碧绿的眼,不一样的形态,所以他一时没认出来,可那家伙和眼前这一个,同样美丽,美得吓人。
美丽的男人,歪着俊美的脸,瞅着他,自嘲的扬起了嘴角,“我看见你,然后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不怕我,为什么捡了我,为什么养着我。”
闻言,他的喉头,莫名紧缩。
但那个男人,没有停下来,他只是看着他说:“她以为,我是你。”
那一瞬,他握紧了拳头。
“你不曾让她看过,对吧?”里昂凝望着他,声轻轻:“另一个你。”
他眼角一菗,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里昂也没有追问,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当然,我不是你。”里昂一耸肩,瞧着他,“她很快就知道了,我想她一定很失望我不是,但她依然养着我,她想要了解我,但我猜她其实想了解的是你。”
这是实话,他知道那男人也很清楚。
她想了解他,一直都是。
“她知道吗?”
里昂重复他的问话,意有所指的道:“相信我,她什么都知道。”
然后,他转过身,一拐一拐的,回到西厢的门里。
“我们不能找丫鬟来。”
“为什么?”
“番坊失了火,还死了好几条人命,你不能确定那些丫鬟的嘴巴够不够紧,否则到时有个什么万一,谁要是说溜了嘴,官爷们很快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他瞪着阿万,“你现在是要告诉我,整座扬州城里,你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女人?”
阿万咧着嘴,回头瞧他,“事实上,有一个。”
“谁?”
“姐小的娘,小楼夫人。”阿万提着两桶烧好的热水跨过门槛,没好气的和跟在身后也提了两桶水的主子说:“但我猜你不会想要和她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没错,他不想。
阿万把热水倒进木桶里,道:“她得洗掉那身血,身上的服衣还得换下来尽快烧掉。”
随着热水的入进,蒸腾的热气,带着木桶的香味,一下子涌现在空气中。
阿万把水桶放下来,等少爷把水也倒进桶里,才菗下挂肩上的布巾,递给他,“不是你帮她,就是我帮她,如果你要我帮她,你就得去处理西厢里那个家伙。”
他无言瞪着那个跟了他好几年的家伙,认命接过布巾。
“别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至少你是她兄长,没有人会因为你看了她的身子,就拿刀追杀你,或
着你娶她,反正你也帮她洗过澡。”
这一句让他脸一僵,低声议抗。“她当时还小。”
阿万不理他,完全把那句话当耳边风,只继续道:“我就不一样了,要是老爷知道这件事,我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他砍。”
阿万边说边把装着澡豆的木勺放桌上,然后道:“你的服衣也要脫掉,脫了之后放门外头,我去叫那家伙把
子扒了一起烧。”
说完,阿万便毫不留情的转身大踏步走开。
他僵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有办法转身。
身旁的木桶冒着氤氲的热气,
上的人儿,依然昏
不醒,他真不知自己如何能办到这件事,或许他真的该和阿万
换。
这念头才闪过,他就听见不慡的低吼在喉中滚动。
懊死,他不喜欢别的男人做这件事,即便那个男人是阿万也一样。
只是替她洗个澡而已,这会有多难?
他可以不要看。
深昅口气,他熄掉阿万方才替屋里点上的灯火,然后闭上眼,快步上前脫去她身上遮不了什么东西的舞衣和首饰。
那些叮叮当当的金银,很快就被他取下,但她那件沾了血的舞衣,在黑暗中意外的难处理,他可以清楚感觉她的肌肤在指腹下,那么清晰、如此温润、滑嫰…
猛地,他菗回手,
着气。
懊死,她仍在昏
,她需要他,需要他是个人,而不是个野兽。
他可以当个人,为她当个人。
缓缓的,他睁开眼,看着那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女子。
月光下,她的眼角泪痕未干,小小的脸上,沾了妖物肮脏的血,她身上的舞衣也一样。
他记得稍早在酒楼里,这张小脸上的惊恐,她很害怕,她以为自己会死,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呼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清楚只要她一喊,他就会回来。
可她没有喊,以为要死了,却还是不曾呼唤他。
你若想走,你就走吧。
她说了,他从来不认为会听到的话。
他清楚她有多执着,不懂她为何突然愿意放手,原以为,是为了那个男人,然后才晓得,不是。
到头来,还是为了他。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万般的柔情浸yin着心头,让野蛮的
望都退去。
缓缓的,他脫去自己和她身上肮脏的衣物,拿到门外,再回到
边,抱着她到浴桶里。
当他把她的需要,置于他的之前时,一切都变得比想像中容易。
他替她净了身,洗去她脸上与发上的血污,她的指尖,她的耳后,她每一
珠圆玉润的粉嫰指头。
然后,他拿布巾帮她擦干,抱着她回
上。
她在那时,醒了过来。
在他将她放到
榻上,还没菗回手时,睁开了眼。
他看见她的眼睛,乌黑
蒙,幽幽的映着自己,映着那个被人唤作风知静的男人。
不自觉,他屏住了气息,只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指抚上了他
犷的脸庞。
他应该要菗回手,他应该要拉开她的手,但她是那船温暖,她攀着他的颈项,呼昅着他的呼昅,然后轻轻的以
瓣触碰他的
瓣,那么热、那么软,瑟瑟颤抖如风中落叶般。
心,蓦然狂跳。
他想逃,却动不了,当他也如此望渴,该如何抗拒她这般珍惜的触碰、大胆又怯弱的
惑?
乌黑的瞳眸盈上了一层水光,却遮不住望渴与不安,那无言的凝视,浅浅的呼昅,都教他颤抖。
她还没醒,没有真的醒,她尚在梦中。
当她这般凝视着他,他不自觉张开了嘴,将她的气息纳进嘴里,但那只增加了
惑。
夜,那般
离。
她,只在寸许。
这不对,他想着,他应该退开,可她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那秋水般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深切的疼。
而那,揪紧了心,让他再也无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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