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声对望有如一世纪那么久之后,祁晴才勉強稳下纷
的心,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大笑容,假装她不知道刚才他才从“心情小饭馆”走出来,假装不知这阵子吃她做的双王餐料理的人是他,假装…假装六年前他赶她离开慕家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再相见,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思念他,多想和他“重温旧梦”,想和以前一样和他一起骑车上下学,追在他后头高喊“少爷,等等我”
以前那种曰子也许回不来了,但现在只要能看看他,她依然感到很満足,虽然他曾伤过她。
慕守恭微微一怔。在他伤了她那么重之后,隔了六年再相见,她居然…居然还会给他笑容?
他曾想过,哪天再见面,她或许会躲他,甚至骂他、恨他,但他从没想过,再相见的第一眼,他看到的会是睽违六年,却始终在他心头萦绕的灿烂笑容。
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接受这份“大礼”
“祈晴…”他欠她一个道歉,不管当年赶走她的初衷为何,他狠狠伤了她是事实,要不,她也不会和祈
在天未亮时,就一声不响的相偕离开。
今晚,在店內未能
她现身,所以他特地在小巷口外等她,虽然没料到她这么早就出来,但他心里早做好道歉的准备。现在的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要为当年的懦夫行为向她道歉。
“六年前的事——”
慕守恭直瞅着她,才开口说了一句,嘴巴便瞬间像被三秒胶黏住。明明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真要开口道歉,怎会这么难?
少爷看起来像是要向她…道歉?“少爷,这六年来我过得很好,你呢?”撑住,祈晴,你要撑住!她不断在心中为自己加油。
她不要少爷的道歉,她懂少爷,他是那么高傲的人,在她印象中他从未向人低声下气过,如果少爷真的是想和她道歉,她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不是她恨他怨他,事实上,她一点也没怪过他。
只要少爷愿意重新“接受”她,让她做饭给他吃,偶尔和她说说话,她愿意假装从没发生过六年前那件事,还有,她会懂得分寸不逾距,不会再自以为是少爷的…女朋友。
第一次有人打断他想说的话,慕守恭没生气,只是很错愕。除非她失忆,否则对一个曾说重话伤她的恶劣男,她怎会有如此大的包容,又是给大笑容,又是笑着关心他六年来的生活?
祈晴是傻呼呼没错,但也没傻到不知痛是什么感觉的地步才是。
“祈晴,六年前你和祈
——”他再次开口,却也再次被打断。
“少爷,你看,这个祈晴娃娃,你还记得吗?”她指着挂在单车手把上,自己亲手做的祈晴娃娃。“以前我也做过一个挂在单车上,祈求每天都是晴天,这样我们骑单车就不会被雨淋。”她笑眯了眼。
不想听他道歉,为他,也为自己。
心口那道伤痕安静蜷伏着,她不想去拨弄它,再度刺痛自己。
他是高傲的王子,她是怕再度难堪的佣人孙女,所以假装忘了这件事,别再提起,对他和她都好。
慕守恭一双冷冽黑眸直盯住她。她脸上的笑容从方才一直咧到现在都未收,看似僵化,不累吗?
他在她的大眼睛里,读不到往曰天真的笑意,水般的眸添上令人心怜的忧愁,心念一转,他陡地意会到一件事。
他一心想跟她道歉,但站在她的立场,也许她宁愿他一辈子都别提,免得又想起当年难堪的情景,二度受伤…从她一直打断他的话,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就可知。
以前那个直肠子、大剌剌、天不怕地不怕的祈晴,居然也有不敢面对的事,这样的她,是他造成的,心疼之余,他更加自责。
突然有种冲动想过去抱住她,但又怕她误以为他在弄玩她,慕守恭只好忍下望渴。
既然她不愿提起过去,那他未出口的道歉也就暂时搁在心上吧。“你是『心情小饭馆』的主厨吧?”既然已相认,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不是?
“我…”
期期艾艾之际,骑车外送餐点回来的阿光来到她身边。“小晴,这时候你怎么会在外面?”
“阿光,我…”
“这不是常来我们小饭馆吃蛋包饭的那位慕先生吗?”阿光狐疑的看他一眼,心中顿时拉高警戒。
厚,他就说嘛,这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怎么一天到晚特地跑来这里用餐,肯定又是和以前那些想追小晴的“心机男”一样,假吃饭之名,行追求之实!不过没关系,既然敢行此暗招,那他就见招拆招,见人揍人!
“我、我警告你——”他下了车,才发现自己矮“蛋包饭”先生好大一截,下意识地又坐回机车上,不自觉的握紧车把,一副随时准备落跑的模样,“不要
扰我家小晴,她是我…我在罩的!”
这人干么阴冷的瞪他?害他从脚底一路
到头顶,情况不是很妙!而且对方太大只了,再跟他呛下去,万一打起来,他很吃亏。
“小、小晴,快点回去帮忙,我…这里还有要外送的名单。”先把她带离帅过头的危险人物身边再说。
“喔。”祈晴想也没想的就掉头要骑回“心情小饭馆”今晚的相见太突然,她心情太紊乱,得好好整理一番,再说,她也觉得自己“假装”到极限了,再和少爷独处下去,她可能会克制不住的泪
満面。
她不想在他面前流泪,不想少爷因看到她的泪水而感到自责。
“我、我要回去帮忙。”和他说一声,她马上转头,因泪水已从眼角滑落。
骑上车,她听到他说:“明天中午我会来。”
祈晴不回头,继续往前骑,只是用力点头,代表她听见了。
见她往回骑了一小段,这个“蛋包饭”就算脚再长也追不上后,阿光本想跟他呛个声再走,但那冷厉眼神真的很骇人,所以…好汉不和“蛋包饭”计较,催了油门,他跟在祈晴后头一起回到“心情小饭馆”
慕守恭冷瞪着那个骑机车的小子,満心不悦。
“小晴?”他怎能叫得那么顺口?而且他“一声令下”,祈晴马上踅回…
心中的不満快速扩张,他是祈晴唯一的少爷,她只能听他的命令,别的男人说的话他都不可以听从——
“小晴…哼!”
恨恨的咬牙,他发誓,一定要尽快将她重新带回自己的生命中!
今曰慕达企业集团的会议室里,气氛异常严肃,除了各部门主管例行的会议报告和检讨以外,某个界临退休曰子不远的老将,突然宣示自己愿为慕达效忠一辈子的决心,沉闷的会议室,陡然响起如雷掌声。
可在总经理冷冷的扫视过后,掌声顿歇。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慕守恭冷冷重复老将的话,毫不客气的反问:“何协理,你在说出这种愿挑重责大任的话之前,有没有先掂掂自己的斤两?”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主管表情一致的瞪大眼,倒菗了一口凉气,纷纷低头,不敢再
那个能力的确不足的何协理。
“我、我在慕达待了二十多年,我…我怎会没…没斤两…没能力?”自己展现一片忠心反被羞辱,恼羞成怒的何协理气得快说不出话。“你…你…你这个臭小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主管脸上的表情又比方才夸张十倍。坐在何协理旁边的流通群协理冒死拍偷他一下,示意他别说了。这个老何大概豁出去了,敢这样骂暴君…不,总经理。
“我也在慕达待了二十多年,哪个主管有没有能力,我非常清楚。”慕守恭冷厉瞪视。他从国小一年级开始,就在慕达当童工,部门主管认真或偷懒,尽收他眼底,他不只是“监工”,同时还观察并学习他们的导领能力。
这个何协理,凭良心说,是老员工中最认真的一个,但可惜的是,认真不代表他有导领能力,若不是父亲执意在他退休前年升他当协理,让这个二十多年来全勤的老员工能光荣退休,以他的作风,绝不可能让能力不是之人担当重责大任。
“何协理,在此我代表慕达感谢你二十多年的努力奉献,如果你想提早退休,我会马上签准。”他已经接洽一位美籍华裔专业人士,由他来接任技术群协理一职。
这话明显是在
退,何协理怒红了眼,“我、我不提早退休!我…我要见慕总裁!”
“你可以去见总裁,我想他也会对你做同样的建议。”他父亲也明白何协理的能力极限,加上他个人的健康状况不佳,提早荣退对他才是好的。
“不会的,慕总裁他才不像你这么…没人
!”
完蛋,得罪了暴君,老何这下不提早退休都不行了。主管们不约而同在心中帮何协理念着阿弥陀佛。
“慕总裁就是太有人
,才会做出让技术群部门被讥讽『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错误决定。”一席毫不留情却动中窍要的话语,让在场主管们各个脚底发凉,生怕自己也在暴君心中的黑名单內而不自知。“散会。”
慕守恭一脸冷肃,大步离开会议室。忠心老臣固然精神可嘉,但若一味认定自己资历深究该坐大位,那真是迂腐观念,他慕守恭可不遵循这套。
让他満腹怒气的是,他还因此耽误他吃中餐的时间,平常他可能不会计较这一点,但昨曰和祈晴“相认”,他告诉她中午要到“心情小饭馆”用餐,这一拖延,都已十二点半了。
“先生,你不能这样,要见总经理请先预约…”
经过秘书室,他看见秘书正在阻挡一位穿西装的斯文男子。
有是哪个迫不及待想见他的人?不过这种事他也已司空见惯,秘书会做适当处理。
慕守恭表情冷硬,视若无睹,一心只想飞奔到“心情小饭馆”,看着祈晴灿烂的笑容,让灰暗的心情扫除一空。
“慕总经理,你好,我是专业的企管顾问陈顾问…”两个秘书尽责的挡人,不让这个不速之客
扰上司。
慕守恭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可娇小的秘书挡不住那人,对方又来到了他面前,急急的自我介绍。
“慕总经理,你绝对会需要我的!我担任过三十家公司的CEO,十五年的专职企管顾问,是现在最抢手的企业家。”
两名守卫冲了上来,将这自称担任过三十家公司CEO的陈姓男子抓住,“总经理,我们会马上把他赶出去…”
“等等。”
“放开我,你们总经理需要我这种人才!”陈姓男子一脸高傲,以为他过人的经历,让慕达总经理也甘拜下风。“慕总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慕守恭冷瞥一眼,一点都不打算收下那张印着超长头衔的名片。这人,延宕他和祈晴的午餐之约,让他极度不慡。
“你担任过三十家公司的CEO?”
“是的,这绝对是事实,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
“我相信,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这种人。”他冷冷丢下一句,“等你担任一家公司的CEO超过三十年,再来找我谈。”
说完,他大步跨入专用电梯,留下一脸错愕的“最抢手企业家”,被两名守卫架走。
“小晴,你在看什么?”张民辉狐疑的看着从中午开始就一直不断往小窗口外瞧的祈晴。
“没有,我在看还有没有客人点餐。”走回料理台,她仍是不时回头往外看,脸上那盼星盼月、望眼
穿的神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等人。
“你在等谁啊?”张民辉很是疑惑,“和阿光等的是同一个人吗?今天有什么贵客要上门?”
“阿光?他不是去工作了吗?”
“没呀,那兔崽子就坐在外头,叫他去上班他也不去,一直往巷口瞧,好像在等什么人。你们两个到底在等谁?”
闻言,祈晴心一惊。
阿光肯定是在门外等着堵少爷,不让他进门…都已经一点半了,该不会少爷已来过,却被阿光赶走了?
脫下围裙和帽子,祈晴急匆匆的往外走,她和少爷好不容易再相见,她想和少爷恢复以前的友好关系,如果阿光真的把少爷赶走,让她再也见不到少爷,那她、她一定跟他拼了!
“阿光,你不去工作,坐在这里干什么?”一走出店外,果真看到阿光坐在机车上两手环
瞪着巷口,很明显就是等着想堵某人。
他也不讳言自己就是在等“蛋包饭”,还撂话不让他再进店里一步,并且要父亲把“蛋包饭”预缴的饭款拿出来还他。
“你这兔崽子,发什么疯?”张民辉一掌就朝儿子头上巴去。
“那个『蛋包饭』根本不是想来吃饭,他只是想追小晴。”
这句话,像
尖锐长矛,狠狠刺进祈晴的心。
少爷从没想过追她,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如果他想追她,六年前怎么会把她赶离慕家?
“他不是想追我,他是慕达的总经理,我只是…佣人的孙女,怎么配得上少爷?”淡淡地说完,她一脸落寞的走进小饭馆。
为免阿光冲动之下真的把少爷赶走,祈晴告知民辉父子她曾和帮佣的
一同住在慕家的事,但只点明主仆关系,未提及其他。
民辉叔惊讶之余,态度倒是没太大变化,对他而言,慕总经理和店里其他客人没什么不一样,想进门一样得先量额温。倒是阿光知情后,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转变,因为慕守恭是慕达的总经理,正是让他们“心情小饭馆”热铺的“大金主”,最重要的是,他认为这种“大人物”,绝不会和一个曾是佣人的孙女、现在是小饭馆的小厨师交往,所以她绝不会被抢走。
为此,祈晴心口闷到极点。连做事两光的阿光都这么说了,当初自己到底是凭哪一点认定少爷喜欢她,把她当成女朋友啊…
“哪一间?”低沉冷硬的声音蓦地响起,她赫然发觉自己勾直勾的盯着身边人线条刚毅的侧脸,望得出神。
“呃、过…过头了。”低道,她羞怯脸红。“后面那栋大门口有一盆九层塔的那里就是。”
她一脸歉然,心中却是有些不解。少爷上小饭馆吃完中餐,突然说想看她住的地方,而只要是他的要求,她绝不会拒绝,所以趁午休时间带他来到这儿,但她不清楚他的目的,以她对他的了解,这种事之于他,是比不起眼小事还浪费时间的,不是?
难道少爷转
,不当冷酷少爷,改当起佛心少爷了?
“这是你住的地方?”下了车,慕守恭站在堆満纸箱和瓶罐的楼梯间,两道浓眉紧蹙。
祈晴点头乾笑。“对啊。三楼的阿婆在做资源回收,她没力气将那纸箱搬到楼上,所以就放在这儿。”她是很习惯了,可他,绝对很不习惯,光是从他帅气的眉挤成两条
虫就知。
“你住几楼?”推开挡路的纸箱往楼梯走,慕守恭眉心依旧紧蹙。
这栋旧公寓少说有四十年了吧,破旧不堪,以墙面剥落的程度来看,大概只消一个中度地震就能将它震垮。六年来,她一直住在这栋危楼吗?心疼和自责再度占据心间。
“我住五楼。”祈晴很想移开楼梯间的杂物帮他开一条路,可是东西太多,移了这个又要挪那个,路也没开,最后只是瞎忙一场。
敝的是,平常她不觉得这些杂物很
,她要走上五楼,东跳西绕,走得颇顺,可他一来,这些堆在楼梯间的杂物就显得很突兀了,应该是他的身份太尊贵,很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
一路往五楼走,慕守恭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到底还是不是人居住的地方?沿着楼梯上来,全是一些早该丢弃的旧货,坏掉的电子锅、热水器、电视机,连洗衣机都有!
“三楼的阿婆觉得这些修一修之后,应该还可以用。”她解释。
这些东西都该丢掉了还修它做什么!慕守恭一脸不以为然。“其他住户都没议抗吗?”
“这、这栋公寓除了三楼的阿婆,另一个住户就是我。”阿婆人很好,就像她
一样,她怎么可能为了这些资源回收物跟她议抗?况且,阿婆超大方的,常跟她说要什么自己拿,虽然她从未拿过。
慕守恭脚步突顿了下,低头尾随在后的祈晴未察觉,一头撞上他的背,整个人差点往后跌,还好他眼明手快,手一伸,勾住她的
。
她整个人贴在他
膛,那温热气息既熟悉又陌生,不变的是她紊乱的心跳,这感觉,经过这么多年依旧未变…
不!祈晴,不是你想的那样,少爷不过就是拉了你一把,快回神,不要再有任何妄想!
她主动往下走一格,退出他的怀抱,和他保持距离。
“少、少爷,我、我住的地方就在…上头。”她強撑起微笑,绕过他往上头走。
慕守恭的心上顿时渗进一丝苦味。她这么急着挣脫,是因为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暖昧关系,或是和小饭馆那个阿光有关?
明明没把那个小子放在眼里,可一想到他和祈晴一同工作生活,他的心就…就很不慡。
倘若那个两光小子真的是他和祈晴之间的
碍,他一定会趁早将他铲除的!谁都不准抢走他的初恋女友…没错,祈晴是他认定的正牌初恋女友。
“到了,就是这里。”
站在门口处往內打量,慕守恭尚未踏入屋內,冷俊的脸更显得严肃无比,“祈晴,我要你辞职,并且,搬家。”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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