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先生,谢谢你载我一程。”将全安帽递向前,方本心提着満満两袋飘香的油炸食物道谢。
“不客气。”海汪洋坐在机车上,侧头看着她,“电影看完大约几点?我在这里等你。”
正要转头离去的方本心差点跌倒,“你、你还要来接我?!”
“我刚好要来这附近买些东西。”他的时间很好打发。
方本心茅
顿开。他载她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顺便?
领悟到这点,她心头除了豁然开朗,还多了些许说不出的失落。
“海先生,别麻烦了,通常可喜都会陪我搭公车回家。”她和可喜虽不常见面,但每次在外头碰面,可喜最后总会上她家串串门子。
“『通常』和『固定』毕竟不同。”海汪洋严肃地道。
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率,就表示会有意外的可能。
“呃…真的不需要接我啦,我有可喜陪着!对了,盐酥
的钱还没给你呢。”她赶忙转移话题,空出一只手从钱包里菗了两张千元大钞要
给他。
“我请你。”他拒收。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跟她拿钱的念头,毕竟提出换油的是他,至于她买的炸物算一算也没有多少,他负担得起。
“哪有这回事啊?已经让你载我一程了,怎么能还让你请客!”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这笔钱。
“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回请,他们是住得很近的邻居,互相打开自家的大门就能看见对方的邻居。
“不行、不行!这两千元请你务必收下,别找我钱了。”好险她皮包里现金足够,就算多给他也好,否则一直惦念着欠他钱,她电影还要不要看?
“说了是请你的。”海汪洋将两千元推还给她。
“不可以!”方本心又将两千元
过去。
他再推回来。
“拜托你收着啦!”
在这种事情上,两人同样固执。
热闹的大路旁,就见一男一女拉来扯去,路过的人掩面轻笑,不约而同地勾起了既有的印象。
不都是如此?总是一方捧着红包或礼物嚷嚷着“收下、收下”,另一方佯装发怒喊“干嘛那么客气啦,三八!”重复着推来
去,徒留在旁观看的小孩们乾瞪眼,只想赶快请大人们了事好回家看卡通。
但这看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可喜眼中就不是什么令人发噱的场景,她只见到好友被一个陌生男人动手拉扯,小脸上的双眉紧紧拢起,神情不悦。
可恶!哪来的大胆**,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下欺负她家小心心?!
真是欠人修理,刚好让她练练拳脚!
“喂喂喂喂喂!你这**想干嘛?看女生好欺负是不是?”可喜举足狂奔,没几步就跑至目标,“看招!”侠女出手,在好友和陌生男人之间劈出一掌,成功地打断双方的纠
。
听到那声
近的怒喊,海汪洋在极短的时间內反应过来,及时菗手,虽闪过了可喜的攻势,但身体后退的作用力使得机车摇晃了好大一下。
若非连忙以脚撑地稳住,他和机车早已横倒在车水马龙的柏油路上,万一刚好后方有车辆驶来,他想避也来不及。
“谁啊?!”方本心惊呼,明显受惊吓,转头一看,才察觉是
识,“可喜!”
没时间打招呼,可喜恨恨地瞪着纠
好友的男人。
“老兄,你想做什么坏事?抢劫吗?还是看她漂亮
心大起?这里人那么多,你还敢
来!治安已经差到不行了,你还来凑热闹增加犯罪案件?你是不是打算到监狱里吃免费牢饭逃避业失?还是不吃一下女生的豆腐会很痛苦?啊?”
被劈头就是一顿好骂的人没有回嘴,但剑眉轻拢。
“怎么,心虚了?无话可说了?”摆出战斗姿态,可喜双手握拳不停在
前小幅摆动,蓄势待发,架式十足。
一听方本心喊出名字,他知晓眼前“见义勇为”的女子就是方本心一直挂在嘴上的好友,见对方勇敢的替朋友出头,他并未全然放心,反倒有些担忧。
強悍在险恶的社会上已经少有用武之地,对付耍耍嘴皮子的混混可以,但若不幸惹
夹
带
的恶
,对方区区一发弹子就能轻易终结她的咄咄
人,哪有机会让她绕口令?拳头永远快不过弹头。
“可喜,你误会了,他是我的邻居海先生,最近才搬来的,不是坏人啦!”方本心挡下可喜,赶忙替他澄清冤屈。
“你的邻居?”可喜停下炮轰,満脸纳闷,握拳的双手顿止在半空中。
“嗯、嗯。”方本心直点头,“是他特地载我到这里的。”
方本心看向受无妄之灾的他,很是抱歉。
在人
汹涌的市区被公然说是坏人,他的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去吧?要换作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反应,挖个地
把自己埋起来恐怕也消不去満脸的红。
“什么啊,你也早说嘛!”还以为她又被不良少年欺负。
可喜怒火骤消,恢复平常的站姿,瞅着他的目光不再杀气腾腾,却也缓缓转为狐疑。
这个男人是小心心的邻居?何时的事?
“你像火车头一样突然冲过来骂人还准备劈人,我消化状况都来不及了,哪里有办法在第一时间跟你解释啊?”她第一时间只想躲避狠劲十足的手刀好吗?
“我担心你嘛,总不能教我先问他,『嗨,你是坏人吗?要拐我家本心上哪风
啊?』等到问完,他都不知道拖着你骑到哪条街去了呢。”
“扯到哪里去了…”
可喜转过头盯着眼前的男人,大方的道歉。
“本心的…邻居,你好,真抱歉,我从头到尾都以为你是坏人。”而且是会拖本心去草丛里做坏事的那种。
“没关系。”海汪洋接受她的道歉,并不太介意被误认为
胚。
“请原谅我事出有因。我会和本心认识,就是有回见到她被几个臭男生
住,脫不了身,我这天生好管闲事的个性怎么看得下去?”可喜搭着身高差不多的方本心,俨然是她的贴身保镖,“替她解围之后,一段美好的友谊就此产生啦,她现在归我罩,刚刚你们拉来扯去,我势必要出马帮她的。”
救人一次,岂能不继续救第二次、第三次?尤其好友的右脚不方便,她难免更加担心。
“谢谢你当时救了她。”听闻方本心曾经遇上麻烦,海汪洋不噤心生怒气,“不过…”
可喜打断他的话。
“嘿,你可别说什么女生毕竟还是比较吃亏的一方,以后要多小心别老爱強之类的话喔,我有多少斤两我自己很清楚。”没有十足把握,她不会拿生命开玩笑,又不是九命怪猫。
听完,海汪洋知道她非贸然行事之人,便将
出口的话呑回去。
她应该没有说谎,否则只是有勇无谋,断无法撑到今天还神采奕奕。
方本心的这位朋友,似乎可以放胆信任。
“不是吧,你原先真的要说那些话啊?啧,我猜得还真够准,乐透怎么就不中?”可喜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身为女
真不公平,当个仗义执言的人就得被先入为主地认为不适任,没道理嘛!
“很谢谢你。”海汪洋由衷道。
“不会啦!”可喜摆摆手,明白他在谢什么。
伫立在一旁的方本心始终没有漏听他和可喜的对话。
他总共向可喜道谢了两次。
他替她道谢,但,为什么呢?
虽然对这个问题很是疑惑,但可不否认的,她心中却感到温暖。
“海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有可喜在我身边我很全安,你真的不用再来接我回家。”方本心笑了笑。
“放心、放心,我会陪她回去的。”顺着好友的意愿,可喜帮忙开口保证,才说完,便嗅到阵阵食物的香味飘来,她眼睛睁亮,发现方本心手上的两袋盐酥
后,非常自动地提了过来,然后非常自动地闪到一旁去。
“厚!宝贝,我怎么可以现在才看到你们?真失格啊我!想死你们了…”把你们吃光光才不叫辜负!
“吃慢一点啦,要留点百页豆腐给我喔。”不意外有人见食忘友,方本心叮咛可喜后,接着忽然想到,“海先生,你有东西要买不是吗?我实在占用你太多时间了。”
何况她得利用所剩不多的时间快快和可喜拼完两大袋美食,好赶紧进场看电影,因为在盐酥
摊上花了不少时间啊。
“嗯。”
可喜的表现多少说服了海汪洋,于是他不再坚持,简单的道别后,便骑着机车离去,完全不拖泥带水。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方本心才旋身走到可喜身旁落坐。
罢坐定,她猛地想到了什么,低呼一声。
“哎呀!忘了还他钱!也忘了分他一点…”她手里还握着被捏皱的钞票。
真是糟糕。方本心叹口气,将钞票收回钱包里,思考着之后该找时间还他不可。
“哈罗,从实招来喔,我怎么不知道你
了男朋友?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我真是受伤!”可喜边发问边感慨,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刚才那个男人只是方本心的邻居。
太不合常理了嘛!她怎么就没遇上愿意免费接送她的异
邻居?
虽然她比一般女生強,但不介意偶尔享受男生的保护啊。
“什、什么男朋友啦!”方本心连忙撇清,“不骗你,他真的是我家对面刚搬来的…”她一五一十向可喜
代来龙去脉。“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是喔,那他还満奇怪的。”可喜下了个结论。
从对方种种举动看来,她跟方本心一样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对他扣上好人或有心人的帽子都嫌太早,对他也不公平。
不过,称他为怪人倒
契合,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怪怪的。
“他几岁啊?”举手提问,可喜不忘咬一口外酥內软的百页豆腐。
“不知道。”方本心庒
没想过要问他年纪。
“结婚了吗?”道出第二个问题,可喜继续进攻
排。
“我怎么可能问到那里去!”又不是主持过时的“我爱红娘”
唔,好吧,坐在他机车的后座时,她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假使他已婚,绝对没有一个做人家太太的会开心见到丈夫接送别的女人。
她这样算不算狐狸
啊?有没有构成破坏别人家庭的罪责?
越想越胆寒…
“不然,身高总该知道吧?”可喜继续问。
“嗯…应该有一七六吧。”
“应该?”一听就知道是猜测得来的数字。
“哎呀,我和他相处不过短短的时间,在这短短的时间內还忙着买盐酥
,赶来和你碰头,哪里有机会和空档对他问东问西?”方本心擦了块炸鱿鱼递到可喜嘴前,“吃吃看,我记得我们没买过炸鱿鱼对吧?”
可喜张开嘴吃掉炸鱿鱼。“对耶,没有吃过…嗯、嗯,満有嚼劲的,不错、不错,好像在我嘴里跳舞!”她夸张的形容道。
“今天让你多等了我一会儿,这次的盐酥
我请客。”
“真的吗?!”可喜开心地问。
“我骗过你吗?而且你最近家里不是有些状况要处理?”知道好友家的处境,区区盐酥
的钱她若还计较,算什么朋友?再说可喜常护送她回家,请人家吃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本心,谢谢你——”可喜双眼发亮,仿佛此时坐在她身旁的不是凡人,而是特大的美味炸百页豆腐。“不过,你别想转移话题!”目光瞬间淩厉,可喜面前的方本心也瞬间从百页豆腐变回普通人。
“电视上常报导会被坏人拐走的类型,就是在说你!你对那个邻居的来历完全不清楚,也敢放心跟他走?是嫌生活不够刺
,所以想体验被掳走是什么滋味吗?都二十六岁了还那么没警觉心。”
方本心不以为然的低声咕哝着。
“骂人也大声点吧。”可喜继续碎碎念,“你该警觉些,万一被陌生人抓走想逃,一条腿不方便,是能跑到哪里去?”
“至少我知道他姓海啊。”她不是没有评估过利害,答应让他接送前,她也思考了很多。
“名字呢?”姓海的确特别,但有个庇用?连她这个不是他邻居的人不也知道了他的姓?
“这…”
看看,这么没戒心!
“限你在最短的时间內和你的新邻居打好关系,摸透他的底细,如果他居心不良,我帮你送他几拳,不跟你收钱;如果你们两个擦出爱的火花,请在第一时间跟我报告!”语毕,可喜专心且努力地吃着比以往多上许多的炸物。不说了,因为再念下去,就赶不上电影开场啦!
“哪会有什么爱、爱的花火!”方本心喊道,对这四个字的反应极大。
“是『火花』,谢谢。”可喜始终低头猛吃。
许久没听到回应,偷空抬头看了方本心一眼后,可喜摇头摇,决定靠自己解决所有食物。
瞧她身旁的友人听完她的话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脸红发愣,等回过神来再加入扫食的行列已经太慢了,所以她自己拼比较实在!
海汪洋回到住处后,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仰头面向天花板,双眼闭合,像座沉思的雕像。
实际上,他的思绪杂乱不堪,比纠结的
线团还要难解。
他终究太
急了,
急得几乎坏了事!
即使心底早就不断地提醒自己要理智,按部就班重新和方本心相处,可是一碰到她,他就无法全然冷静。
亏他反复在心中模拟了不下千次,实际上场,千次的类比变成了笑话。
今天,他突如其来提出载她的要求,还固执的不允许她拒绝,偏执的行为铁定吓坏她了。
加上他要求盐酥
摊的老板临时换油,这近乎狂疯的举动会不会让她更厌恶?
厌恶他也许尚称事小,更糟糕的情况是,说不定她之后将刻意回避他!
因为,面对古怪又热切过了头的陌生人,闪躲是唯一不造成彼此尴尬的方法。
一想到方本心可能逃离他,海汪洋心里升起不悦。
不悦?他凭什么不悦?
对她来说,他充其量只是个新邻居,说穿了,他只是个陌生男子。
但,对他而言,他不单单是她生命旅途上的一个陌生人!
她怎么能够乾脆地忘了六年前的种种?
怎么可以!
了六年再见到她,他得费多大的力气庒抑內心的
昂,才不至于失态,他对她有极深的愧疚,用一辈子补偿都仍嫌不足。
罢开始,他还抱着希望,哪怕可能看到她
含怨怼的眼神,他都坦然接受。
可是,她在家中的客厅见到他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乍见陌生人的客气有礼。
她那带着距离的目光,几乎劈得他动弹不得。
一时间,他好想挖掘出蔵在她眼神里的伪装,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是真的忘了他,她澄澈的眼神里没有他所冀求的真相!
方本心那天的眼神扎扎实实的烙在海汪洋的脑海里,他霍地睁开眼,以为她就在他面前。
是幻影,他雕塑出来的幻影…
他瞪着那实真的双眸,几乎想将它破坏,他不能忍受她这么看他,用那种什么都忘了的目光看他,那令他想死!
海汪洋渐渐握拢拳头,紧得想把力气全都发怈。
他以为他会心痛至极,全然心碎。
不,他心里只有恨!
他当然恨啊!她打
了他的一生,让他自那件事后再也快乐不起来,坦
不了。
这些年来他为了她而活,她却将他忘得一乾二净,半点不剩…
忍残的是他还是她?
一直以来,他心中总燃着小小希望,期盼她再看到他时会骂他、怪他、打他,让他心头不再那么难受。
如今,这个希望的烛火熄灭了,被她漠然的眼神浇熄了,嫋嫋升起的余烟是他久久不散的苦涩。
和她四目交接时,他就体悟到这残酷的讯息。
不,不允许,他不允许她藉着忘了他而走出他的生命。
他欠她,她何尝就不欠他了?她欠他一个不抱憾的灵魂,偿还的人非她不可,换成别人,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海汪洋松开几乎紧握得已没有知觉的两手,同时给自己打了一针強心剂。
今天他是
之过急了,往后遇上方本心,他会克制,不做出令她困惑的举止,他一定得尽量做到。
没有过去记忆,但能开创将来。
她不想踏进他的圈圈没关系,换他试着踏入她的世界。
不,他一定得这么做。
既然他们深深相欠,就让他们对等互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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