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明白事实不強求的是我妈靠窗的一个病友。
那天上午,天气极为晴朗,六月里的,风擦过面,带着气,就朝人扑了过来。老妈感慨,“还没到盛夏,就有盛夏的感觉了。”我忙说:“盛夏还没来呢,离三伏还差得远。”所以你得等着三伏来。现在哪怕极为寻常的一个字眼,我都能往那里头钻去。李睿安说我是想不开。我哪能想开?自己的亲人要离我而去,还是在我眼皮底下,我哪能想得开?
之后,老妈也不再说什么,只默默的看着窗外,再默默地看着我。
靠窗的一位阿姨,根本就不像有病之人,笑起来朗朗有力,就像铜铃,哐啷哐啷,极为动听。那天,她叫我跟她一起打牌,还叫来其他几位别屋的病友一起过来打牌。我们打得极为开心,我的手气不错,连赢了几把。那位阿姨就一直输一直输,每次进宮的都是她,可她每次都不急,都大喊着,“再来,再来。”这就样一直到中午,她还有些恋恋不舍,约好了下午睡个午觉之后继续的。可还没到下午,她就发病了,医生急急的就把她推了出去。她的身体极为強健,没人想到她竟然就没回来,甚至还没下手术台,就一命呜呼了。她的家人来了一大堆,立在走廊里,都为这个突然的噩耗措手不及。
生命是脆弱的,它就像摆在桌上的瓷器花瓶,裂了一块,还可能找人补补再用,可是全裂了,就什么也补不了。
人,是不能跟命对抗着,我们只能顺着它,一旦逆了它,它就要夺回的。
医生的话,是对的。但是我不想就那样收手,我总觉得做些什么,就是在挽救命运给我造成的打击,但是,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是错的。
我要让老妈开心的度过每一天,这每一天都有我的笑容和快乐。
李睿安赶来的时候,我正坐在花园里发呆。他没说什么,就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抬眼看他,“李睿安,我们结婚吧。”
我什么也不要,我不要彩礼,不要婚车,不要喜宴,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那个红红的,薄薄的结婚证书。
他说:“好。”
我想,他对我真是好。
和他领证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登记处里的人很少,估计都是怕雨天触了他们的晦气,所以即便是想在这一天登记,也都另行改了期。有几对无所忌讳的,也都是身着礼服,手里拿着捧花,那笑是让人嫉妒的,幸福得我一阵羡慕。
我穿着牛仔,因为太急,趟了水,如今腕已经了一大截,好在上衣是喜庆的,桃红色。李睿安穿着银灰色的西服,还像回事的。
轮到我们的时候,李睿安不知从哪捧来了一大束的玫瑰花,想必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让我有些意外的惊喜。
他对我真是好,眼眶里滚着泪珠,稍一眨眼,就掉了下来。因为玫瑰的花束实在太大了,我一个人根本就捧不过来,可我还是尽力的拿着捧着,幸福地笑着。刚走的那对新人掉回头来,特意看了看我的花,新娘嘴里小声的叨叨,“这束花,要上千吧了。”新郎觉得新娘见识浅薄,提点着她,“这束一看就是法国空运过来的极品,千八万都是少说的。”那新娘一听,不免又打量了下花,又打量了下我,最后不免感慨,“那女的,真是幸福,什么都没有,可还是幸福的。”
我想,我是幸福的。因为有了李睿安,所以我是幸福的。因为他不允许我有任何的不幸福。
把证拿给老妈看的时候,她笑得直合不拢嘴,癌细胞袭击了他的脑部神经,她看东西时而模糊,时而清楚。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显得她的身体愈发的瘦,她把证拿到阳光下瞅,瞅了好长时间,最后才还给我,说:“跟我当年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世上什么都发生了改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幸福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