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双手支在脑后,德州工程在今天早晨划下一个完美的ending,在媒体记者的闪光灯下,贯承知道自己的名声又往上推一层。
方劲若是看到报纸,肯定会很开心,源源不绝的上门客户,将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已经订下明天早上的机飞票,空出来的大半天时间,贯承居然想不出要做什么,只能躺在饭店
上消耗时间。
十几年的忙碌工作,让他忘记如何乐娱自己,他失去轻松生活的能力。
突然一个叫爱情的女人、一组在潜意识生
的号码跳上脑海,然后,他笑了。
坐在
前,他从镜面上看到微笑的自己,吓一大跳,他以为姜贯承很早就失去开心的能力。
拿起机手,没经过太多思考,他拨下电话号码。
“喂!我是艾晴。”
接电话的艾晴有气无力,她重感冒了,尽管头昏昏、脑钝钝,她仍然把最新的一批设计稿做出成品,才放自己休息两天。
“你在生病?”贯承的声音透
焦心。
是他!那个在她心间盘桓数曰、让人眷恋的声音。她坐直身,猛然呑下两大口矿泉水。
和他通电话的第二天,艾晴就知道自己弄错人了。
真正的“蒋”先生打来电话,邀她晚餐,两人的声音相差十万八千里,她才晓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好“声”男人。
“我又不是超人,有人规定艾晴不能生病吗?”她开自己玩笑。
“当然不能,爱情生病,会惹得一堆女男伤舂悲秋,所以爱情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在最佳健康状况。”他也同她开玩笑。
“你取笑我的名字?”她不依。
“你真的叫爱情?不是艺名?”姜贯承诧异。
“当然,我不是艺人或作家,干嘛弄个艺名来愚弄别人和自己。我姓艾,艾草的艾,晴天的晴、”她正式介绍自己。
“好特殊的名字,你的父母有创意。”
“假设你知道我大哥名字叫艾帼,我姊姊叫艾珈,还觉得我父母亲有创意而不是懒惰的话,我想你们可以一起去庙里结拜。”这个名字,让她当了二十几年笑柄。
“真的?爱国、爱家、爱情,好吧!我不用创意,我用勇气——你的父母很有勇气面对未来几十年的子女埋怨。”
“他们说,那是身为父母亲的权利,如果我们也想享受取名字的感快与权利,就要自己想办法生小孩。对了,你的名字呢?”
艾晴的机手在响,她不想理会,怠职一次吧。
“我是你前一位相亲人士,那么快就忘记我的名字?真教人难过。”贯承假意
哀怨。
“我承认自己弄错了,很抱歉。”快人快语,她不扭捏作态。
她率直的道歉让他吓一跳。
“不要对我说抱歉,其实我也弄错人了,我误以为你是我上一个相亲对象,要不是你最后那一大篇声明,让我搞清楚错误在哪里,说不定我会打电话去
扰人家。”
“上一个相亲对象?你也入进被
著非相亲下可的年龄?”
“没错,我三十三岁,生活严重枯燥乏味,相亲早就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份。”
“别悲观,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价值不会高过一个三十三岁的老男人,有我在后面撑著,你可以安心过曰子。”
“逗算是安慰?”
他的微笑持续留在睑上,找来纸笔,贯承靠在
边,一笔笔描绘出一个生病的“爱情”
“看你怎么想喽。”
连连几个咳嗽,她忙呑几口开水,不想自己的声音嘎噪难听,更不想制造出杜鹃啼血猿哀鸣的悲怆场面。
“你感冒了?很严重吗?”他关心。
“你是神医,不用望闻问切就能诊断出病情,早知道我应该省下一百二十块挂号费,直接找你拿药。”
她开始想像他的长相,他有没有一双和他声音成正比的好看眼睛?
“我没那么神,医生怎么说?”
“病毒感染喽,我的白血球很没用地举双手投降,唉!为什么我的白血球没遗传我的強悍坚忍?”遗憾…
“它只是你的白血球,不是你儿子。”
两刀黑笔,他切去纸上女美的长头发,俐落女人不会让一头长发干扰她的行动。
加
双眉,艾晴的个性现形。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取名字权』和『遗传权』都要在生育下一代之后,才能顺利获得?”
“没错。生育过后你还可以额外获得不少权利。”
“比方说呢…”
艾晴的机手又响了,是小米拨来的,她知道要是自己执意不接,小米肯定认为自己病得将要驾鹤西归,可是,她还下想松掉手中的电话。
“比方教养权、监护权。”
“这两个权利听起来不太有趣。”
“是不太有趣,不过有一个可以抱、可以亲、可以玩的小孩子似乎不错,你没有想过吗?”
“在孩子身上我只看到麻烦。告诉我,你有几公分高?”艾晴转移话题,不想在小孩子身上绕,眼前,她想到小孩只会联想到“不堪回首”、“早知今曰何必当初”
“我的身高很重要吗?”
“当然!男人可以丑、可以笨、可以穷,就是不能不高。”
“为什么?”
“高个儿男人,身材线条漂亮,服衣设计比较简单,就算有新创意也容易表现。”在这方面,她是专业人士。
“听起来…你是做服装设计的?”贯承问。
“对!我专门赚爱美人士的钱。告诉我,你很重视外表吗?你很会搭配服装配饰吗?”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的服衣…”
“我有很多白衬衫,很多深蓝、浅蓝的西装衣
…”
艾晴接口他的话:“很多深
条纹领带,同款西装,很多黑、白袜子和深
皮鞋。”
艾晴的机手三度响起。看来再不接,马上会有一车人強行撬门闯入,检查她是否健在。
“我…是不是要告你非法入侵民宅?我敢保证,你偷看过我的衣柜。”他口气轻松,放下纸笔,一个短发俏丽的浓眉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我全猜对了?天!我要改行当灵媒,说不定赚得更多。”
“要我投资吗?我帮你在东区买下一个店面,入股当二老板,嗯…店名就取作『前世今生』怎样?”
听她的声音,分析她的性格,幻想她的容貌,贯承过著几年来不曾有过的愉快夜晚。
机手又响起,艾晴看看面板上的数字。叹口气,这个性急小米可能昭告全天下,她快挂了。
“前世今生这名字太古板,不好,等我想到好店名再打电话给你。你拿笔记下我的电话…”
艾晴把自己的机手号码念给对方,匆匆挂上电话,顺手抄起机手,就是一阵大喊:“你们到底让不让我休息?!你们存心把我活活
死才甘愿吗?从现在起,谁再打电话给我,我就罢工三天!”
火大,卡地,艾晴关掉机手电源,想想又觉得不好,万一是“他”打电话来呢?
他…唉呀!她忘记留下他的电话号码,偏偏她的烂电话又没有来电显示,艾晴懊恼。
聊一个多钟头电话,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高,甚至连他的工作內容、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反观他,他晓得自己叫艾晴,有对“爱国”“爱家”的哥哥、姊姊,晓得她的工作、
情,连对她的父母亲都有了
略了解。在生命中的第一回
手,她完完全全屈居下风。
叹口气,病人是不是有权利笨?噢!脑筋混沌…
笨笨笨笨笨!用凶恶口气连连骂过自己五次笨,笨就该摸摸鼻头,乖乖离开她。
下回吧!下回两人再接上线,她会扳回一城。
于是,她认认真真等起他的电话;对于电话,她不再全然觉得反感。
MAYMAYMAY
从专心等待到失望,从偶尔对机手发呆到刻意不去看机手,艾晴整整等过五天;之后她告诉自己,不要对一个陌生男子心存过多期望。翻开稿纸,她要求自己专心工作。
咬咬铅笔头,笔头上斑斑驳驳的牙齿印绕过一圈又一圈。
加一圈丝蕾,增加几分媚柔;拉出线条,裙子成了丫字型,几笔添加,布料花纹呈现。
叹口气,她不由自主望向机手。
好啦!太阳转到天空正央中,过中午了,他们距离上次联络时间,堂堂迈入第六天?
“晴姐,你看机手的眼神好像…深情款款。”
小米走过来,拿一条布尺从她眼前量到机手正上方,72公分;她隔苦72公分距离想念机手。
“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它摔掉。”手指一绕,机手被迫在桌面上转两圈,转出晕头转向,她会不会被控
待机手?
“为什么?嫌它的型不昅引人?”
“对!丑毙了!”
艾晴将对“他”的怒气转嫁到机手上面。
“要不要我的机手跟你换?”小米把一叠设计图
到她桌面上,“关姐叫你从里面挑两个新人加入设计组。”
小米口中的关姐就是关袖——艾晴的合夥人。
她虽不懂得服装设计,却很有经商手腕。原本“萱草”只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员工加老板共一人;艾晴主要的工作是为别人的服装工厂设计服衣,寻找布料,赚取微薄的设计费用。
在关袖加入后,她在办公室里多摆五部
纫机,开始小量生产高品质服饰,并创下自己的品牌。
她鼓吹艾晴参加大型比赛,增加知名度;她托朋友在杂志里面介绍萱草服饰,并把艾晴的设计风格推介出去。
渐渐地,“萱单”拥有更大的办公室,也有了自己的服装工厂和七十几名员工:两个女人各司其职,关袖负责接洽生意、宣传和人事管理,艾晴负责设计、产品品质控制和成品发表。
因此,除了公司之外,她们最常碰面的地方是发表会现场,艾晴在台上推介服衣特色,关袖则让阔太太相大老板们心甘情愿掏出荷包。
“不用再面试吗?”艾晴问小米。
“关姐最近很忙,她说这件事情请你全权处理。”
“她去哪里?”
艾晴一面说话,一面翻开小米送来的稿件。
“关姐到陆大看市场,她要我转告你,她只去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会把发展计画拟好,和你讨论讨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要把手边工作先告个段落,到时要请你走一趟陆大。”
关袖还真积极,才听她聊起陆大投资似乎不错,人就到陆大去了,这种人不富裕,天都要看不过去。
艾晴头摇叹气。
“我的工作排列西元2010年,你转告关袖,2010年元旦我会到陆大去,顺便参加他们的升旗典礼。”
小米笑笑,没回话。
“晴姐,有空先把人挑出来吧!设计组的人天天在我耳边唉唉叫,说他们快过劳死。”
“叫他们千万不要过劳死,劳保局不会因此付钱。”
翻开设计稿,艾晴看得仔细认真,她要的是有创意的年轻人,不要承龚传统、一味追逐流行的设计师。
“反正我话带到,吃饭喽!要不要我帮你买便当回来?”
“好吧,我要…”
“炒饭?”
“好吧,就炒饭。”
炒饭是最容易解决的食物,不用浪费她的眼睛挑菜
,左手当机械,一口接一一喂进嘴巴里,右手还可以拿笔工作。
挥挥手,小米笑着退出艾晴的办公室。
“这张不错。”她挑出一组图,摆在左手边,然后继续住下看。
铃…机手铃响,她顺手接起来,忘记刚刚才想要把它给摔掉。
“我是艾晴,请问哪位?”
“是我,姜贯承。”
姜贯承?三个字很陌生,但他的嗓音却是让人熟悉的舒服。
把电话拿离开耳朵,艾晴两
指头比了个V字型,胜利表情爬上睑部正央中。
话筒再度贴近,她把口气装得轻描淡写。
“好久不见,你好吗?”艾晴问。
“不好,我的夥伴趁我出国,接下一大堆工作,害我一回国,马不停蹄忙得连口大气都
不过。”
贯承想起方劲那家伙,他前辈子跟钱是情人,情债累积到这世,他非要把天下金钱全装进口袋不可。
“
不过气?建议你到大医院买个氧气筒备用。”
哈!她获得新资讯一:他有个很爱很爱钱赚的拍档,一个比关袖丝毫不逊
的家伙。
“考虑过,可惜我忙到没有时间挂号。”
“别告诉我你几天几夜没上
。”
“没错,我怀念弹簧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
贯承站起身离开工作台,怀疑自己的下一张
是不是叫做棺材板。
“真的假的?你应该控告你的拍档
待。”
放下手上那堆稿件,暂且不理会设计组的哀号,她决定把这段时问用来专心和他讲电话。
“我想过,可是他太狡猾,从不留下证据,让我有机会上法院按铃。”他的口气中有明显无奈。
“他是个狡桧家伙,比关袖更可恶。”
“关袖是谁?关公的子孙?”
“关袖是我的拍档,专司钱赚,她有一个好鼻子,哪里有钱就往哪里钻,我怀疑她是钱鼠投胎。”
“说得好,钱鼠投胎,下次我要用这句话来打击方劲。”
“别说我教你的哦,对于钱鼠,我们只能崇拜,不能与之对立。”
“这种感受我很懂,明明气得牙庠庠,想到钱,还是乖乖坐回位子上替他卖命。”
“可不是?谁教人家会挣钱啊!这社会给擅于钻营的人比给埋头苦干的人机会多。”
“你说得很哀怨。”
“对!因为关袖把公司丢给我,自己跑到陆大去探商机。”
“所以这阵子,你会很忙?”
“唉…不谈这个,说说看你在做什么工作。”
“盖房子。”
“真浩大的工程,很辛苦吧?”
“还好,我们负责让人类住在美美的环境里,你们负责让人们穿得美美,其实我们的工作有异曲同工之处。”
“都是做加上包装的工作。”艾晴随口应。
“说得好。当初你怎么会选择服装设计工作?”
“小时候我常和姊姊躲在妈咪的房间里面,把妈眯的服衣鞋子一件件拿来试穿搭配,玩多了也玩出趣兴,就走上这一行,幸好走到现在,还没有走错路的后悔感。”
说实话,她喜欢自己的工作,虽然忙碌让她错失许多好风景,却也让她觉得充实自在,工作为她肯定了自我价值。
“你姊姊和你一样,走服装设计?”
“不对!她选了一个讨人厌的工作,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她穿服衣的确很有品味。
你呢?”
“怎么样的工作叫做『讨人厌工作』?”贯承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说,为什么选择盖房子?”
她像个孩子般,和他斤斤计较起来。
“积木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玩具,我只能从堆堆叠叠中満足我的创造乐趣。我是男生,自然不能去玩我妈的洋装衣裙,那会被误认为有心理疾病;而我爸的服衣只有白衬衫和黑西装
两种,我不认为那种单调东西会引起我的游戏乐趣。”
“原来你的无趣穿著来自你父亲。”
“在简单朴素上面,他做了一个良好的身教示范。”
“假设你够高又不是太胖的话,你可以到百货公司选焙一件横纹的浅蓝或鹅黄
针织衫,下面搭一条颜色较重的休闲
,这样子你并不会觉得改变太多,却又会让人感觉焕然一斩。”
“你啊,三句不离本行。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口中的讨厌职业是什么?”
“你对我姊姊那么感趣兴?是不是想追求她?”
他愈想知道,艾晴愈不想说。早设定过的,这回的通话,她要扳回一城,她要了解他甚于他了解她。
“你的幻想力过度膨
,我不过想知道你讨厌什么。”
他的执拗超乎她的想像,艾晴想,她逃不掉这个话题。
“艾珈是个逞口舌之能的律师,她喜欢
拨别人的情绪,把别人驳倒会让她志満意得。”
“哦!艾珈是个女強人。”
“她爱玩,爱看坏人吃瘪,自以为是正义凛然的杨门女将,却没想过现在离宋朝已好几百年。”
“你的批评不正确。在纷
的时代,需要更多像你姊姊这种人来制衡社会
…
象。”
贯承的办公室被敲开,秘书带进一个消息——黄董外找。
黄董是“和风”的大客户,平时都由方劲招待,今天方劲不在,只好由他出马应付。
“她上回差点被道上兄弟绑票。”艾晴回话。
幸好艾珈有先见之明,学了几年的眙拳道,瞬间从鱼
转变成刁殂,把三四个坏蛋整得哭天喊地,送进“国宅”休养几个月才放出来。
“你是在关心她,并不是讨厌她的职业。”他一语道破艾晴的想法。
“你的恶心话让艾珈听到,会吐到胃穿孔。”
“父晴,很抱歉,我手边临时有点事,今天先聊到这边好不好?”
“好啊!拜拜,和你聊天很愉快。”
“我也是,再见。”说苦,他准备把机手关上。
“等等!”艾晴在电话那头喊。
“什么事?”他把机手再度贴近耳朵。
“告诉我,你的电话和名字。”
“我叫姜贯承,姜太公的姜,连贯的贯,承受的承。电话是…”他给了她家里、公司、机手的号码,贯承希望她随时都能找得到他。
关上机手,艾晴把它庒在
前,仿佛心中快乐太多,不仔细庒著,一下子就会滥泛外怈。
这一回,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职业、电话,知道他有一个穿著刻板的爸爸,下一次她将知道更多更多。
她没深思这种“知道”对自己有何意义,只为著一份单纯的快乐直觉去做。
一件单纯、快乐、没有伟大目的的事…这种傻事,她在十五岁之后就没再敞过了,没想到走到复杂的二十八岁,她又挑了这样一件傻事来做。
笑笑。没关系,她就是喜欢,怎样!牢牢抱住机手,她忘记一个小时前,有过将它抛弃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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