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亡最近的距离
王燕他们家的关系真不是盖的,手续说办就办了,连我的手续都是他们家给办的,就等着我拿着毕业证颠儿美利坚了。还好大三那会儿宋乐天拉着我把国美佬儿给外国人准备的试考全考了一遍,要不然我的手续也不能办的这么顺利。王燕是我写毕业论文的时候走的,她说她爸先陪她去,看看医院。她走的时候我拽着罗涛去机场送她,坐的“咱舅”的红旗轿。临上机飞前王燕抓着我的手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荆盈,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一定得来啊,我等着你,你别让我等不着你啊。”
我从来没见王燕哭得那么伤心,给了罗涛一胳膊肘,我知道王燕这不是舍不得我,她是怕她往后再也见不着罗涛了。罗涛嗫喏着上前,站在王燕对面,说:“你别怕,好好治病,早点儿回来,我跟京北等着你。”
王燕一下子哭开,菗菗搭搭地开始咳嗽,我赶紧安慰,“别啊,你别这样儿啊,大夫不是说有治么?那可是京北,哦,不,国全最好的肿瘤医院,我亲耳听见的啊!”这之前我陪着王燕上过一回医院,看着那大夫沉重的表情,我都快急死了。可大夫还是跟我们说并不是完全没希望的,王燕表哥当时都乐颠儿了,我也跟着高兴。
王燕哭得更厉害,对着罗涛说:“我还能见着你?”
罗涛坚定地说:“能!肯定能啊!”
看见这情况我眼睛也有点儿
了,我拉住王燕的手,说:“燕子,你等着我,毕业证儿一到手我就找你去。”
“你不怪我?真不怪我?”王燕一双大眼看着我,惊喜异常。
我被她说笑了,“得了吧,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你看我都要上国美念书了,说明我什么都放下了呀!”
王燕黯然,“你就是因为放不下才走的吧?”
我的心事被拆穿,只好干笑,“甭管为什么吧,反正你在那边儿等着我,我一拿着毕业证儿就找你去。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呐,要不是你,手续哪儿办的这么快这么顺利啊!”我跟王燕大舅不
,人家盘儿高,我不能直接谢,所以只有谢王燕,给那位大高干听见,也算我心意到了。
罗嗦了大半天,王燕和她爸算是进了海关了。我没跟“咱舅”一起走,我坐罗涛车走的。一路上罗涛加起来一共说了三句话,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満心欢喜地觉得,他终于爱上王燕了。可是,不知道算不算太晚,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生活就是这样,有太多事情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估计世界上要是有后悔药,肯定卖的比什么都好!妈的,早知道当初学化学去,研究出来一剂后悔药,我就发了。
大四下学期,毕业生的楼道里到处充斥着伤感和不舍,男生女生都在没完没了地告别,我们宿舍少了王燕,看着她那张空
的
,大家异常失落。离校那几天,京北站整天被泪水淹没,
大的男生也哭天抹泪的,在这之前,他们在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不一定哭过多少次呢。我们寝室除了王燕走了就是我了,剩下的全部奇迹般留在了京北,所以我们伤感的味道没那么重,至少我放假回国的时候能见着她们。王燕就不一定了,说不好听点儿,客死他乡也不一定。老三有一次喝多了,她跟我说,王燕临走前把什么都跟她说了,我跟王燕什么瓜葛她其实都知道,她就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原谅王燕,她说自己得了什么病也不能腾折自个儿好朋友啊。她说她想不通,死也想不通。
我不知道王燕为什么要跟老三说这事儿,想来想去,有可能是她內疚了吧。
我临上机飞那天,大牛送的我,别人我一个也没让来,刘海波也让我给硬挡回去了。大牛像当初我们上大学时候一样跟我爸妈保证,把我全安送上机飞,我是真不愿意跟我爸妈在机场分别,那场面我铁定受不了。就在火车站,火车开了那时候,我一下子想起来刚上大学那会儿的事儿。我妈在火车启动的一瞬间捂住嘴哭了,我爸眼圈也红了,我忍住没哭。等火车开出北站,我扑在桌上就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可能是因为离开我爹妈又远了一步。
宋乐天没去送我。我知道他不敢来。可我还是失望了。我这一走不一定几年,他不来,就意味着我好几年见不着他了。
打了辆出租车去机场,还没到机场斑速,车就不动了。“怎么着师傅?”大牛探了探头。
“哪国导领来访问吧?封路了嘿!”司机指着前边的标志说。
我一下子急了,“什么跟什么呀?我这儿赶机飞呐!这不坑人嘛?!”
司机回头冲我笑,“您着急,我这儿也着急呀,耽误我拉多少活儿呐!您机飞赶不上,总比不了人家导领
全安重要吧?您冲我嚷嚷什么呀?我这儿也没招您…”我早就说,千万别跟京北的哥腻歪,要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不敢言语了,看着手表,心里着急啊!早知道我早出来一个小时好不好啊,偏踩着点儿走,好像对京北多深感情似的。这下好了,机飞赶不上了。真他妈的倒霉!
大牛嘟囔着骂,跟着司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跟说相声似的。我光顾着着急,也没心思听他俩说了。好不容易通路了,到了机场,机飞早飞了。我这个生气啊,把手里的机票扔了,大牛急了,“哎,你别扔啊!这还有用呐!”到询问处一问,机票不算作废,换一张可以,得
点手续费。让我上国航办事处去。
我气哼哼地跟着大牛回了人大――大牛他们宿舍空了,我只好在他们宿舍凑合一晚上,明天再说了。我坐在大牛
上跟他叨咕:“你说家国再小,他再怎么也是个总统吧?他干嘛跟我叫劲呐?我这儿招谁惹谁了我?!”我气得手都哆嗦了,我犯合计我是不是犯太岁,怎么这么倒霉啊?!连想跑都跑不成,成心让我窝在国內嘛不是!我一生气,糊涂得连电话都忘了给我爸妈打一个,大牛说好了把我送上机飞马上给我爸妈打电话的,这会儿我俩全忘了。
大牛正劝我,宿舍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宋乐天血红着双眼冲进来,看见我,入了定一般僵在了屋中间。
“你怎么来了?”大牛站起来去拉宋乐天,宋乐天也不动。
等到把我看仔细了,宋乐天才慢慢走过来,蹲下,拉住我的手,“真是你?荆盈?”
我被他弄得一愣。“不是我是谁啊?你怎么了?”
宋乐天像个孩子一样攥着我的手伏在我膝盖上哭起来,哭出声儿来了。上回他说要跟我分手,
出的眼泪是男人的眼泪,这次他是像个丢了玻璃弹珠的小男孩一样,放肆地哭着。他死死攥着我的手,像是小男孩攥着最后一颗心爱的玻璃弹珠。
我和大牛都懵了。
好半天,宋乐天才放开我,抬起头望着我,満脸的泪水,哭得不成样子。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断断续续地说,机飞失事了,掉海里了,他刚知道的,他打电话问旅客名单,人家不给,他以为我出事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宋乐天念叨着,站起来把我拉进怀里,没命地把我往他身体里箍,我怎么挣也挣不开。这种感觉真熟悉,好像昨天才感受过似的。
那一刻,我觉得我距离死亡真近,我浑身的血
几乎凝固了。只要我准时上了机飞,那么我就没命了。要不是我没多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要是那个东欧小柄的总统没来京北,要是机飞晚点了,我就没命了。死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我
!你放开她让她给她爸妈打个电话啊!老两口儿不得急疯了啊?!你丫松手啊!”大牛死命掰着宋乐天的手,宋乐天这才反应过来,放开我,抹了一把眼泪,从兜里掏出机手来递给我。
我这么一急,我家电话号码多少我都忘了,大牛抄起电话拨了我家电话号码,刚想把听筒递给我,看见我木讷的眼神,立刻改变了主意,自己跟我爸说:“叔,我大牛,您别着急,别着急,我跟您说,荆盈没赶上机飞,啊,真没赶上…可不是嘛,您和我婶儿放心,没事儿,等会儿啊,我让她跟你们说话。”
大牛把听筒递给我,我只叫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出话,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肝肠寸断,心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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