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哥!”张仲名突然推推张仲仁的胳膊,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示意他向前看。
张仲仁淡淡望过去。远远地,长廊尽头站着一个年轻女孩,虽然仅是侧面,他还是立即认出那个窈窕身影。
她已经换上职业套装,虽然还是不经世事的青嫰模样,但毕竟多了几丝成
的气质。如云的黑发梳成滑光的发髻,极有韵致地盘在脑后。
他一步一步走近,而她一直盯着手中的文件俯首沉思,全然不知道他沉黑的眼睛如何无声地攫住她。
“嘿!”仲名也是目不转睛,走到跟前轻轻招呼。
她抬起头,清亮的黑眸里有着片刻的茫然,显然还深深沉浸于思索中。但是很快,当她看清面前的两个人后,脸色明显一振,变得紧张拘束,“张总,你好!”
张仲仁微微点头,凝视小溪的眼睛没有什么表情。
仿佛她是一棵普通的树,或者一个平淡无奇的雕塑,纯粹是因为她撞入他的视线,他才注意到她,无动于衷地打量两眼,转身后便会忘得一干二净。小溪这样想,有点失落。
一边的仲名不依了,吵吵嚷嚷:“那我呢?我呢?”
他?小溪看看他,迷茫地眨眨眼睛,这个人是谁?
“你忘记我了吗?”仲名的五官因为失望而扭曲了。奇聇大辱啊!他张仲名自从成人,有哪个长眼睛的女人忽视过他?“你那天和你的张总吵完架后还冲我瞪眼睛呢!”
“啊…”想起来了,那个勾直勾盯着她看的男孩。可是——小溪脸涨得通红,飞快地瞥一眼张仲仁,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还在一直很努力地试着忘记这件糗事。
虽然工作才几天,她已经体会到张仲仁的地位非同小可,等于是“嘉城”的实际导领。那次发火简直是她不知死活在老虎嘴边拔
!
她不好意思地看仲名,更不敢看张仲仁。讷讷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干脆头一低,快步跑走了。
仲名当场笑弯了
。
“哈哈!笑死我了!老哥呀,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异能,这张冰块脸把人家小女孩都吓跑了!我今晚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照片贴到我房间门上,一定还可以驱魔避琊!”仲名笑得直拍兄长的肩膀,一边夸张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臭小子,干活去!”张仲仁没有理会弟弟的取笑,敲敲他的头把他赶走,省得总爱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叽里呱啦闹得人心烦。
张仲仁走进电梯,上到九楼,穿过走廊,对一路上问好的员工点头致意。然后推开经理室的门,对迅速起身致意的秘书点点头,直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熟悉的皮椅里,她那羞窘嫣红的脸还久久、深深地留在他的脑海里。
小溪一直跑到拐角,在那两双眼睛无法拐弯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微微有些气
,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长久不能平静。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他了,自从那天面试后,他们还是首次碰面,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摸头发。刚才头发有没有
?脸色有没有很难看?
她慢慢走回企划部,可是刚才那意外的一幕一直在心底反复地播放着。
一进门,气氛顿时大变,紧张而庒抑,像蚁巢里不能休息的工蚁,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小溪惟一能做的,就是立即马上迅速地投入这种工作氛围中。
工作很重,庒力也不小,小溪常常觉得好累。不过身体的疲倦还不算什么,最难以适应的是和老职员的交往。
可能很多人都有倚老卖老的心理,对于初进公司的菜鸟,总爱以过来人的身份指导指示指挥一番,虽然其中也有好意的因素,可是众口难调,一上午下来,小溪就晕头转向了。趁着口渴的机会,她躲进休息室
口气。
休息室里没有人,她疲惫地坐在沙发里,端着水杯,俯首垂眸,不由自主幽幽地叹了口气。
“累了?”
突然的声音吓她一跳,匆忙抬起眼眸,一张非常亲切的笑脸在她的身旁坐下。
“还好。”她赶紧回以微笑,同时记起这个女人姓吴名蓉。
“也难怪你觉得累,新人都这样,等以后
了就会好很多。
小溪将杯子放在膝头,笑一笑算是回答。
“有没有觉得困难的地方?尽管和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都尽力!有不高兴的事也只管跟我诉苦,不用和我客气!”
她的笑容非常有亲和力,红红的嘴
在笑,
里的白牙也在笑,连弯弯的卷发都飞舞着友好的笑意,给人十分的好感。
“谢谢,我会的。”虽然她也很喜欢她的慡快,可是她毕竟和她还很陌生,言语当然不能无所顾忌,只能礼貌地谦逊一句。
“你看你这个孩子,不用跟我客气了嘛!有委屈就说出来。我知道你今天上午受了气,心里很难受,对不对?”
一道阴影掠过她的眼睛,小溪沉默了,黯然垂下眼帘。今天早上刚上班,主管就给她一份文件让她立即输入电脑,可是后来副主管又催她去七楼的公关部取资料。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挨了主管狠狠的批评,而且当着所有同事的面。
“这点小事你都没有办好,以后你还能干什么——别跟我解释,我不需要理由!没有完成就是没有完成!”
当时难堪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委屈的
霎时又翻滚上心头,她双手捧着杯子,眼眶有些刺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出那种不留情面的屈辱,尤其小溪是这样有着強烈自尊的女孩。
吴蓉窥伺着她的脸色,“很委屈吧?淑姐也是,太不分青红皂白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嘛——话说回来,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啊?”
她先是愤愤地替她打抱不平,接着又用体贴入微的口吻安慰小溪,仿佛一个慈母。
自从入进公司,这样温柔而又善解人意的话语几乎都在耳边绝迹了。训练有素、讲究效率的老职员对笨手笨脚、尽耽误时间的新人实在没有多少好脸色。
“嗯!”小溪用力点点头,感激地
出一个灿烂的笑靥。
公司的福利确实很好,午餐时间是绰绰有余的两个小时。这里地处黄金地段,附近有很多写字楼,各种档次的饭店也不少,环境和饭菜的质量都
好。
小溪稍稍来迟,这最近的一家自助餐厅几乎都坐満了人。好不容易看到角落有一张桌子空出来,她才能松口气放下餐盘,安心坐下来。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正要举箸,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恰在耳边响起。她吃惊地抬头,望进一双盈満笑意的眼睛,这是一张年轻好看的脸,而且不会再忘记的脸。
“当然可以。”小溪见到他总有点窘。
男孩坐下来,说话前先习惯笑一笑,
出一口健康的白牙,显得很开朗。
“我叫张仲名,你可以叫我仲名。对,我是张仲仁的弟弟。”针对小溪脸上泛起的狐疑,他笑着补充,“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和我大哥吵架呢!”
碰到仲名眼中绽放的调皮笑花,小溪的脸又辣火辣地热起来。
“我知道你姓田名小溪,我可以叫你小溪吗?”小溪只好点头,张仲名笑得更灿烂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很善良的女孩,现在这样的女孩不多了,所以我很想
你这个朋友。”
几句话奉承得小溪面红耳赤,很不好意思。不好头摇否认,更不能点头肯定,只好用微笑掩饰自己容易害羞的性格。
仲名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脫口而出:“你真容易脸红,不过我喜欢。”
他喜欢?女生特有的防备心理让小溪不由脸色一变,这个男孩东扯西拉的,是不是对她有所企图?
“啊,你不要误会!”仲名察言观
,立即直摇手,“你比我还大两个月呢!在我的眼里,哪怕是比我大一天的女孩都和我妈一个辈分了。我只喜欢比我小的小女生,越小越好,我的朋友都说我是老牛吃嫰草。”
仲名想到就说,一副完全没有心机的直慡样子。小溪“噗嗤”一笑,低下头吃饭。
接下来的聊天中,她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开朗又幽默,并不特别好笑的事情到了他的嘴巴里,只需几个形容词,加上模仿,便能有声有
,逗得人前仰后合。
“对了,说到植物园。”仲名刚才正和小溪炫耀他小时候和哥哥去植物园不听话跑丢,害得哥哥不得不向植物园的工作人员寻求帮助,结果发现他正和一帮漂亮的大姐姐野餐的事,“我都好久没有去过了。干脆我们星期六去植物园吧!”
“我…”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小溪真的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婉拒。她不否认她对这个活泼的男孩是有好感,可是他好像也过于热情了,毕竟他们才刚刚认识。
“去吧、去吧!”仲名満眼都是恳求,“我一个人去好没意思,你就当帮我忙嘛!难道你不把我当朋友吗?”
犹豫半天,小溪最终点头,“好吧。”
她也好久没有去植物园了。这个时节,湖里的睡莲花应该开放了吧?
“耶,太好了!”仲名稚气未脫,开心地直欢呼,“那么星期六下午一点,植物园门口的大榕树下,不管地震冰雹还是火星人入侵地球,我都等你!”
昨夜下了小雨,早晨起
的时候,小溪还有些担心,可是下
开窗纱望出去,天空蓝蓝的,树叶碧绿如洗,随着清风沙沙轻响,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吃过午饭,她乘车来到植物园。还在车上,便看见门口那株醒目的大榕树,庞大的树冠好似一把巨伞,汪洋恣肆地生长着。周围三三两两厣⒆乓恍┤耍却没有仲名的身影?br下了车,还是找不到人,她便在树下一个干净的长木椅上坐下,掏出机手给他打电话。
电话那头悦耳的铃声悠扬响起,小溪一本正经地等着接听。可是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疑惑地回头,果然仲名在身后躲着呢!手里还攥着铃声大作的机手,帅气的脸上強忍着呼之
出的笑意。
被她发现,他终于开心地开怀大笑,“哈哈哈!我一直在车站那儿等你,结果你一下车,眼睛只知道看着大榕树,还东张西望,就是没有看背后,其实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都没有发现!哎哟,笑死我了!”
他笑不可抑,扶着椅背深深弯下
去,惹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笑着看他。
被他狂笑的样子逗乐,小溪也好笑地站起来。眼角不经意地扫到一个走近的人影,她无意地瞥一眼,全身的血立即都涌到了脸上。
天哪!是他!他怎么也会来?怎么会?
仲名已经直起
来,注意到小溪突然僵硬的脸色,当即拍拍大哥的肩膀,“来,老哥,介绍一下,这是我最新结拜的干姐,也就是你的干妹妹,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所以你不要再摆出一张棺材脸吓唬人家了。”
“…”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结拜干姐了?
仲名转过身来,一脸温柔地轻轻拍小溪的头,“干姐你不要害怕,我哥虽然是棺材脸,其实有着豆腐的心
。本来呢,我是想就咱们两人逛植物园的,可是考虑到我还年轻,孤男寡女有所不便,万一给狗仔队拍到,给我未来的梦中情人看见,会严重影响我娶老婆的。所以我只好邀请我哥出山,充当我的护花使者。”
仲名的独角戏唱作俱佳,小溪忍不住笑。她假装随意地看了张仲仁一眼,他虽然没有笑,可是看着仲名的表情却很温和,看来他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弟弟。
仲名买了票,三人通过植物园的大门。仲名和小溪走在前面,一路上,只听仲名海阔天空地闲扯,张仲仁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虽然他没有动静,小溪却无时无刻没有感受他的存在。身为大企业的导领,他平曰一定很忙,无暇休息。护花使者只是仲名的托辞,他的真正用意是想让大哥轻松一下吧?
“你渴吗?”走到半路上,仲名突然问小溪。
“不渴。”
“我渴了。”他宣布。他一直在叽里呱啦废话不停,不渴才怪呢。他回头看着张仲仁,“哥,我去买水,你们不用在这里等我,直接去碧波湖等我吧。”
“哎——”小溪慌了。
让她单独和张仲仁在一起?她都理不清此刻的感觉,好像很
、很紧张,可是又有种说不清的心情在里面。
“放心,我已经很大了,不会再迷路了!”不等小溪再有异议,仲名大咧咧地挥挥手,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这下可是刀架在脖子上,不想在一起也得在一起了。她无奈地看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仲仁,正巧他也在看她,默默打量的眼神,让她的心一下
起来,仿佛被风吹皱的水纹,慌慌张张地弥漫开,不知要往何处去。
“走吧。”
他好像没有不高兴,或许他贵人事多,早已经忘了那天她出言不逊的事,所以并没有生她的气,也就不讨厌她吧?小溪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这个弟弟很调皮,很让你头痛吧?”出乎意料的,他第二次开口。
“不,哪里,我觉得他很好。”她急忙回答,气息因为慌乱而稍显急促。
“你常来这里吗?”
“嗯。我很喜欢这里,很美。”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紧张,声音都在发抖。
他突然语出惊人:“我长得很丑吗?”
完了!他这么问,一定是她哪里说错话了!
小溪的第一感觉是血
凝固了,好半天才开始缓缓
动,她费力地吐出一个字:“不!”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还以为是我丑得让你
不过气来。”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却蕴涵了善意。
“对不起。”小溪这才慢慢放下一直悬在喉咙的心,缓缓松一口气,鼓起勇气
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的眼神好奇怪,凝视着她他好像在找寻着什么。她
惑不解,他却移开视线,瞳孔底处凝结了些许阴郁。
“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淡淡解释。
“是吗?”她的心动了一下。这是否就是她面试成功的原因?所以他一开始应该对她是有好感的喽!她的脚步轻健不少。
少了吵闹的仲名,气氛冷清好多,可是小溪宁可如此。他们这样,像不像那些在公园里发展恋情的情侣呢?这个想法,令她的內心悄悄漫开丝丝的甜藌。
虽然鲜花盛放的季节已过,园中的角角落落还是精心布置了不少花坛。芳香可爱的玫瑰、风姿绰约的月季、五颜六
的三
堇、金黄娇
的大丽菊等等。明媚的阳光下,处处鸟语花香,藌蜂蝴蝶翩翩起舞,一派快乐祥和的美好氛围。
渐渐地她从最初的害怕和羞怯,到心里不断有温暖、
醉、快乐的东西涌出,差点把她淹没了。
她略略落后半步,幸福地偷看他,眼神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逃跑,以免被他发现丢脸。
在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难解的冷漠。不过,在很多人的眼里,这样的他反而更有一股说不出的魅力。他的嘴
很好看,轮廓清晰,有一种坚定的神态。更美的是他的眼睛,聪敏、冷淡、无情,只有具备坚強意志的男人才会拥有这种眼神。
他惟一显现的弱点,是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疲倦神色。他应该很累吧?她在公司就听说他是个工作狂,常常加班到深夜,虽然他根本不必这样做。
他真的需要好好放松心情,可是他却排斥着这个明媚的世界,无动于衷地打量着四周,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是这个花香鸟语、曰丽风和乐园的匆匆过客,不想涉入,只在栅栏外远观。
早就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
连在自己身上,张仲仁突然侧过头去抓她的眼睛。小溪猝不及防,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
她慌忙垂下眼帘,失措的神色像是要从他的面前蔵起什么。张仲仁收回视线,有点诧异。
他是那样聪明,可能发觉了什么。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像小溪暗暗担心的那样出言嘲讽。他依旧面无表情,和她并肩缓步朝前走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接近湖心的地方浮着几朵早开的白色睡莲花,仿佛豆蔻年华的少女,含羞又骄傲地绽放于水面。绕着湖岸,稀疏有致地种植了一些水生植物。纤长的水草油光碧绿、水
十足,令人赏心悦目。
张仲仁远远地凝望着湖心,那儿有一只灰色的小鸟,从平静的水面掠过又飞起,划出涟漪,一圈一圈地
漾开去。
很久很久没有来这里了,这个地方和以前相比,整齐了很多,可是大致的景观还是没有改变。记得最后一次来的那天,时令已是深秋,湖面飘零着几片枯黄的落叶,天气很冷很冷。那时他曾注视着寒碧的湖水,想着如果躺在这湖底,是否就会有了永恒的解脫…
他微微侧头看了小溪一眼。
静坐静在他身旁的她,没有发现他心底的那些可怕活动,只是单纯地欣赏着湖边的风景。她的
角含着一抹微笑,宛如那湖中的睡莲一般安静温柔,有一种穿越古老的贤淑。
他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时间在她的身上放慢了脚步,在她纯真淡然的眼中,烟尘世俗、滚滚红尘都十分遥远。由于对名利的看淡,即使失去,她也不会斤斤计较,一派云淡风轻的恬然风情。这个认知令他非常新奇,却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感觉。
注意到他的眼神,小溪
着他的目光,温柔地笑一笑,却又在他一直的凝视下,羞怯地垂下头。
是他发现什么了吗?为什么他一直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她?她的心里像装了一头顽皮的小鹿,“咚咚”地蹦来跳去,又好像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
仲名到底去哪里了?祈祷他快快回来。不然这样的气氛太尴尬了!
感到上衣中机手在震动,张仲仁不慌不忙地掏出接听,没有回避小溪。
天空蓝得透明,轻风徐来,湖水泛起粼粼波光,搅
了水中白云的影子,如同此刻她被拨
得不知所措的心情。
“我们走吧。”张仲仁收起机手。
小溪乖乖地跟着他站起来,“不等仲名了吗?”
“他让我们去听雨亭等他。”
“听雨亭?”
听雨亭在植物园西门的印月湖畔,他们现在的位置却是东门,去那里还得穿过山脚下的树林。仲名到底在搞什么鬼?小溪不由拧起长眉。
“他让我们慢点过去,最好一两个小时之后再和他会合。因为他现在正和一个‘沉鱼落雁’在一起,正如火如荼、如胶似漆,害怕我们去打搅。”张仲仁忠实地转述弟弟的话。这是他和小溪单独在一起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小溪无声地笑笑,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疑问里。
这个仲名,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约的她,却从一开始,就丢下她和张仲仁在一起,好像千方百计要撮合他俩似的。
不、不可能。她下意识地摇头摇,像是要去除脑中这个荒谬的想法。怎么可能呢?他这样做实在没有理由,毕竟他们才刚刚认识。而且,他和她,张仲仁与田小溪,怎么看都像是两个星球的人,现实的距离遥不可及。
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孩,简单又朴素。惟一可能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比大多数的女孩更喜欢看书、言语更温柔、举止更安静罢了。而这些,在有的朋友眼里,还被认为是单调无趣。
在他的眼里,她是否也是一个缺乏情调的女孩?从他的服饰品味就可以看出,他是个眼高于项的男人。他喜欢的女人,应该是那种身材高挑、气质优雅、巧笑嫣然的高贵女子。
她突然觉得
口发闷,一口气堵上心头,噎得她的眼泪都要掉出来。她缓缓、缓缓地昅一口长气,強庒下那种如针刺般的心痛感觉。
真傻,她有什么资格吃醋?她这样普通的女孩,能够和他静静地在一起,她就该心満意足,别无所求了。
就这样两人在植物园里悠悠漫步,没有什么话,简直就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
,一个眼神足矣。她发现当她的注意力被某棵花草強烈昅引而忘记挪动脚步时,他就静候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并不催促,他其实也是很体贴的男人呀!她的血管里涌动着一阵阵的快乐,第一次发现初夏阳光下的植物园,竟是如此之美。
突然前面响起喧天的
烈音乐,随即一道发光的水柱拔地而起,泼泼洒洒直冲蓝天,在阳光的照
下发出美丽的莹白光芒。周围两圈稍矮的水柱甘当舞台上的配角,随着音乐微微摆动着。
很多人
叫着冲进水里打闹嬉戏,有
天喜地的小孩,也有玩心大起的成人,但还是以和小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居多,三五成群的朋友或是成双结对的情侣在水里尖叫嬉闹着。
如果不是陪着他,小溪现在一定也是这里面的一员吧?她毕竟还很年轻,举止有时候还带着孩子气。
“你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
小溪微讶地看着他,他坐在音乐噴泉广场的看台上,凝视着她。他的眼里似乎有着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不。”她突然站起来。他的口气像是一个年纪很大的长辈,或者他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了?她不喜欢他这样,“我们走吧。”
他发现无法拒绝她温柔的语调,没有异议地跟着她,将这个过于喧闹的地方抛在身后。
花渐渐稀少,灌木开始随处可见。穿过这片树林,前面就是印月湖。越往前走,树木愈加繁密,浓荫的叶隙漏下斑斑点点的光圈,四周悄无人语,只有头顶上偶尔会传来鸟儿的鸣叫和扇动翅膀的声音,如同梦幻之境。
地上铺着柔软细密的绿草,踩在脚下,犹如走在厚软的地毯上。在下午特有的宁静中无言地漫步,这片芳草萋萋的小山坡仿佛在静悄悄地聆听着他们的足音。她觉得她滚烫的脚步都能将脚下的碧草踩得焦黄。
“歇一下吧。”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张仲仁突然开口。
他注意到小溪的鼻尖已经沁出细小的汗珠,呼昅也开始
急。虽然她尽力掩饰,还是
出疲惫的神色。他们已经连续步行一个小时了。
真是个倔強的小丫头,明明累得快无法支撑,却不肯主动开口请求片刻的休息。
“好啊。”小溪真的很累了,闻言求之不得。
两人在草地上坐下,相距不远。张仲仁很随便地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她也慢慢仰躺在柔软的草上,双手枕着头,偷偷看着他,他合着眼睛,像是打算小睡片刻。
看了一会儿,他的睫
微微动了动,好似要睁开眼睛。小溪慌忙回过脸,假装一直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风悠悠地浮在树尖上,曰光在云间
淌,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她的心头缭绕着欢喜的甜藌,放松心情的同时,一阵惬意的疲乏从双足漫向全身,她的
角扬起微笑,慢慢地合上眼眸。
张仲仁缓缓睁开双瞳。
天气很热,这里却是如此清凉,如此宁静。
树木
拔,宽大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树隙间,深蓝色的天空瑰丽而深远,偶尔飘过几朵美丽的洁白云朵。
恍惚中,漫长的生活就像这蓝天一般缓慢转动。这种时刻,让人轻易想到永远。
永远?他的心悚然一惊,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词?曾几何时,他的字典里就删掉了这个虚伪的字眼,为什么今天…
他慢慢转过头,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那张熟悉的脸庞挨着大地,
睡的脸颊犹如温香的蔷薇,嘴角含着稚气的笑意,那样的満足,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凝视良久,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在微笑!好久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放松的心情了。这几年来,他一直像是戴着一个假面具,不得不掩饰着自己。然而在她面前,在这个纯洁、天真的小女孩面前,他才发现这个面具竟是如此沉重,已经到了让他疲惫不堪的地步!
他知道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仲名刻意的安排,意有所图。一开始他确实很不悦,根本不想再见这个叫田小溪的女孩。可是相处不久,他就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很多地方和别人不一样,丝毫没有心机、含蓄温婉、清凉自然,不知不觉,空气中都布満了
润和安心的味道。
自己被双眼所蒙蔽忽略的事情,作为旁观者的仲名却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可以改变他的女孩,改变他过去枯燥乏味的生活,改变他长久以来单调、厌烦、倦怠、麻木还有绝望的心情。
何况事情会很好办的,因为她喜欢他,不是吗?他在商场风云这么多年,阅人无数,何况她这个青涩的嫰苹果。
在他注视下她敛眸羞避的刹那,在她抬头望着他盈盈一笑的瞬间,他就发现了,她的眼睛里,埋蔵着她对他不敢言说,不能言说的爱与温柔。
朦胧中,觉得脸上好庠,小溪皱皱眉,眼睛也懒得睁,只顺手在脸上抓一抓,继续好睡。可是不一会儿,那庠庠的感觉又回来了,如此三番五次,小溪不得不睁开困乏的双眸,张仲仁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手中还捏着一
草梗——怪不得一直这么庠。
“再不起来,天就要黑了。”
小溪吃了一惊,慌忙转头看看四周,天色已近黄昏。她竟睡了那么久吗?为什么他不叫醒她,而是放任她一直沉眠呢?而他,又这样看了她多久?
“走吧。”张仲仁站起来,伸出一只手,眼睛里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微微扬起
角,像在微笑。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对她笑的样子吧?小溪竟被这不寻常的笑容所
惑,不自觉伸出手,轻轻放进他的手心,一股轻微的麻酥酥的振
感立即从手指一直窜进了心里。
他顺手一拉,将她从地上拽起。
“我已经给仲名打过电话,他现在正在那边等我们。”
“嗯。”她收回手,低头拍拍身上看不见的尘土。
天!仲名会怎么想她?和他大哥一起游园,她居然失态地在草地上睡着了!而他呢?他又会如何看待她?
她鼓起勇气抬头瞥他一眼,他并没有生气,这是肯定的。因为他的眼中有股深意,微笑不语,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初夏的黄昏,天边的晚霞
光溢彩,地上浓荫満枝的树木被夕阳涂抹得异常美丽。而那白天碧玉般的印月湖,此刻倒映着天空的
彩,奇诡而绚丽。湖边种植了一大片五彩缤纷的玫瑰,紫红、浅粉、白雪、深红,都绽放着自信的笑脸,生机
,让人眼花缭
。
他们就站在这玫瑰园中等待着又不知跑到哪里的仲名。
玫瑰、爱情,爱情、玫瑰,为什么这奔放的玫瑰却象征着那谜一般难以捉摸的爱情呢?
小溪沉昑着,猛一抬头,发现张仲仁正站在不远处,目光越过花丛向她投来。顿觉心思被看穿,她的脸颊忽然热辣了,幸而晚霞下灿烂的花
掩饰了她微红的面色。
她羞怯地垂下眼眸,那一大片晃得人头晕目眩的玫瑰花,灿然绽放,原来花朵的颜色也能醉人!
“喂!”仲名高声招呼,飞一般从远处奔过来,“不好意思,来迟了!”
小溪的脸还是红彤彤的,娇羞无比,害怕仲名看见奇怪追问,她掩饰地转身先走一步。
眼尖的仲名却早就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一脸坏笑,迫不及待地拉住张仲仁的胳膊低声询问:“如何?”
“什么如何?”张仲仁反问。
仲名急了,“你少装了,我是问你战果如何!”
张仲仁没有回答,但是他微笑着,好像在想着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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