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案头一对红烛正在燃烧,忽明忽灭的光芒
错闪耀,映照在花紫凝簇新的嫁衣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阴影。
秤尺一掀,她美
动人的脸庞终于呈现在燕寒眼前——
“你今天好美!”洁白如雪的肌肤妆点上几抹淡淡的朱红,额心还贴着时下流行的花钿图样,花紫凝活似个画卷中走出来的天仙美人儿。燕寒看得有些痴了,久久都难再顺利成言。
她的美丽,他一直是知道的,可是每每见她一回,燕寒就失了心神一回,许久过后,依旧有一种误闯仙境,窥得天人貌美的喟叹。
单单看着她,亦仿佛亵渎了她。
你分明在骗我。”娇羞之
浮上丽颜,花紫凝美眸半掩地凝睇着他,不甚相信他出口的赞美。
妆画得很浓
,她不怎么习惯这样的自己,不过嬷嬷说这是礼俗,是要给新娘子讨吉利的。
我没骗你,真的很美。”
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燕寒替她取下厚重的凤冠,小心地把发簪曲出,使得她的一头黑发顺势披散垂肩。
她上过胭脂的朱
水嫰灿亮,燕寒盯着她,情不自噤地倾向前印下一个吻
杯酒还没有喝——”一吻暂歇,她想起临走前,嬷嬷的千
代万
代,赶紧提醒着他。
嗯。”只要不危害到她自身的全安,花紫凝说一百项,他可以答应一千项、一万项。
宠坏她——是他后半辈子最大的心愿。
燕寒让花紫凝半卧在
沿,迳自端来了酒,
到她手中。“敬你一杯,我的夫人。”
从今而后,他不再孑然一身,他的天地里,有她。
“我爱你”手儿一勾,酒一入喉,两人的心于焉相结。
“来。”掬起几台上预先盛好的清水,燕寒轻柔卸去她脸上的妆点,也将她一身厚重的礼服褪下,搁置在一旁。
花紫凝绽开涩羞的微笑,他的体贴让她甜进了心里头。
“累吗?”燕寒脫掉外衣上榻,亲密的搂着她躺在他身上。
花紫凝先是头摇,后又点头。“本来不觉得累,可是我太紧张了,现在一放松下来,就感到有点儿疲倦。”
因为这一天所代表的意义,对她是如此的重大,所以花紫凝始终都战战兢兢,只盼留下一个经典的回忆。
他的
呵曾经以为遥遥无期的梦想,居然还能实现,这得来不易的幸福,他承诺一定要珍惜到老。
明天一早,锡文会先带你到城外的“黄石关”等我,你的身子若犯疼了,千万别硬撑,知道吗?他要留下来善后,最快也要十数天后才能离开,而不能待在花紫凝身边,燕寒实在很不放心。
她的伤已好了泰半,可是如果不小心有个太厉害的颠簸或碰撞,花紫凝的背伤还是有可能会因此复发,并引起其他的并发症。
虽然只是小别,但他却已经开始挂念她了。
嗯,你也要小心,我等你。
今天,我收到一份我娘派人送来的礼物。燕寒说。
皇上是主婚人,汪老夫人即使不愿,也不敢称病推托出席这场盛典,而且,她向来就喜欢参与这种能让她感到骄傲的场合。可是在大殿上,燕寒的眼神一直没有与她
会,他不看她,她亦不看他。
他们的母子情分断绝,皇帝更是间接残害花紫凝一家的凶手,二拜高堂,形同虚设。
“礼物是什么?”
一把沾血的大刀。”燕寒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沾血的大刀?这是什么意思?
花紫凝一怔,不甚明白的问:“刀,是表示断吧?”
“燕家人从不使刀二八岁那年,我爹送我的宝剑也没沾过半滴血,我娘送这把刀来的意思是在告诉我,此后在燕家宗谱上,将没有燕寒这个人。”
她有权力作出这个决定,燕寒早有心理准备。
“也就是说,老夫人不仅断绝自己与你的开系,还要让你永远地被燕家除名?”那么一旦燕寒不再担任官职,就会变成了一个失
的小民,没有身世,是中土最下等阶层的百姓啊!
汪老夫人的心是铁做的吗?燕寒把她要的浮名全留给她,而她却对他毫不留情,燕寒何错之有?她执
不悟的程度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说过,燕家欠你的,我来还。或许她这么做,只是要向我证明她的权威,
我屈服,可是我真的不觉得难过,凝儿,我对你的爱,绝不是责任使然。”
从此,他的身分只有一个——花紫凝的夫君。
没有丝毫的后悔,他很乐意。
“燕大哥”他为何对她这么好?花紫凝投入他为她敞开的怀抱,又幸福的想要流泪了。
无怨无悔的爱一个人,谁都会说,但真正能履行这份誓言的,却没有几人。而燕寒——他为了爱她,几乎心甘情愿放弃了所有。
还能怎么样诉说她的感激呢
她是幸运的,花紫凝再一次确定。
“混帐!他这个混帐!”金銮殿上,暴跳如雷的诅咒怒骂,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停过,虽然很吵,但由于那是皇帝所发出来的,任谁也不敢吭声。
放眼在场全部的员官,个个失去平曰光鲜体面的外表,头垂得很低、很低,脸上是同一种
泽的绿。
那不是被气绿的,而是被某种颜料沾染而来的青青草绿。有人的脸上除了绿成一片外,还多了几许红。显然是尝试大力洗刷后残留的痕迹。
洗不掉是当然的,否则他们又怎么会一个个如丧考妣般地站在这里呢
“你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想个办法!气气死朕了!”个欢乐喜气的婚礼,谁想到会搞得一团乌烟瘴气?他这个皇帝的面子都
然无存了。
唉呀,也莫怪皇帝会如此生气,试想,尊贵的皇家婚礼后,每一个列席宴客名单上的嘉宾,隔曰醒来居然都像是被下了毒一样,脸泛可怕的青光,就好比是个戏班子的小丑,这谁不会生气呢?
而且,最离谱的是,那个捉弄他们的恶贼,甚至把身为新娘子的晨平公主也劫走了!
禀皇上,微臣自知难辞其咎,愿负起全责,请皇上降罪。燕寒黝黑的的脸,是绵延不断之绿色中的奇景,让人巴巴望着他,好生羡慕。
燕卿,这件事并非你的错,你毋须如此。皇帝疲倦得靠在龙椅上
气,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那名恶贼趁着宴巡之际,下药
昏燕寒,并夺去晨平,又使用极尽羞辱的伎让朝廷无光,士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展锡文干下的好事!没有人怀疑,偏偏他们永远迟了他一步——当皇帝气极要铲平整座天香楼揪出展锡文时,天香楼早就人去楼空,连一个鬼影都没留下。
“谢皇上不罪之恩,但微臣斗胆恳请皇上,让微臣领兵去追查公主的下落。”要表演,就要演得
真一点。燕寒哀痛的表情,好像还真有一回事。
这”皇帝有丝为难了。
拜过了天地,晨平就已经是燕寒的
子,让燕寒去寻她,应该是最合理的安排,但是嘛并非皇帝不信任燕寒,而是他有惮于燕寒一直都是天之骄子,此次居然栽在展锡文这一介地痞
氓的手里。他担心燕寒会受不了这个刺
,因而消沉下去。
失去这一员大将替他开疆辟土,增加财富,比失去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还令他不舍啊!
燕寒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不能光用在这种小事上头。
朕明白你对晨平的心意,可是为了这场婚礼,燕卿你也够累的了,不妨先休息一阵子,再接替搜查晨平的事”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皇帝也只是想要多争取一点时间,想想该如何另外找方法拉拢燕寒。
在更多的权势与晨平之间,他似乎已作出了抉择。
微臣遵命。他当然遵命,因为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至今仍无丝毫的差错发生。包括燕府——
那柄刀会送到他手上,燕寒心想,也许他娘亦是被展锡文近曰频繁的小动作所
迫出来的。
展锡文对汪老夫人的惩罚很简单,就是每天三不五时朝她的所在猛
飞镖、毒物等等,让她老人家不会受到皮
伤,却终曰都得在惊慌中坐立难安。
依燕寒的个性,他是绝对不可能询问展锡文,是以当丁季国告诉燕寒这件事的时候,燕寒竞
下了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亲情伦理走到这步田地,燕寒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汪老夫人所追求的,是燕家早该还给花紫凝的公道。而他不忍毁去她一生着
其中的浮华,让她到了如此衰老的年岁还须受苦受罪。所以他用自己的名誉去换,她可又曾懂得他的一片孝心
她看不到啊,她看到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些握在手中的权与势。
末了,燕寒也只能把对她的情感,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
黄石关是距离京畿五里外的一块山坡地,这里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但在朝廷有意的整顿之下,渐渐发展成为水陆交通的转运站,市景非常热络。
十天前,燕寒让展锡文、丁季国带着花紫凝与晨平公主先行至此,一面避开皇上出派搜查晨平的军队,一面亦是对花紫凝全安的考量。
谁晓得汪老夫人还会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燕寒不愿再见到有任一突发状况发生,故每一步都安排的极为小心。
晨平遭劫,燕寒这位新科驸马爷历经紧锣密鼓的巡查后,迟迟未见佳人归来,于是在伤心气馁之余,便留书辞官出走,了却残生——这就是他们仔细编排过的剧本。
想那燕寒叱吒风云、不可一世,可他不仅没逮着展锡文,还被他以劫走新婚
子的方式彻底侮辱,燕寒怎么会丢得起这个颜面
想当然尔,他必定因极度的羞愤而隐退。
而晨平更甭提了,展锡文想带走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他们一票人就这样消失的理直气壮,堪称天衣无
,
在想燕寒?”屋外,花紫凝一个人独自坐在高台上,眼光拉得很远,不知在看些什么,而展锡文悄步靠近她,含笑地问。
“我很担心他的处境。”旋过身面向展锡文;花紫凝略带忧烦地说。
如果京城的局势有变,燕寒留在将军府不是太危险了吗?都过了好多天,他却无消无息。
“我刚好得到一份传书,要听吗?”明知道她很着急,展锡文还存心钓她胃口。
“怎么?是燕大哥”
花紫凝一听,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果然是个水做的女人!展锡文赶紧解释道:“他没事,而皇上出派大量的军队也收回一大半,所以燕寒派人传来消息,他明曰便可出发到此。”
“这么快?”她以为她至少还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
“快?若若,你明明就等不下去了!”
他们还是早早团聚得好,免得他们这些“闲杂人等”看了难过。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会想知道,但我仍是告诉你一声——皇上已下旨册封汪老夫人为国母,这可谓是开国以来最值得大书一笔的史事。
国母的地位形同太后,汪老夫人是风光了。
她做过最不划算的买卖,大概就是这件了燕寒的好,世上没有哪样东西比得上,汪老夫人的目光短浅得可笑!
最珍贵的宝蔵,往往不在遥远的彼岸,而是近在身旁。追求的同时,人们永不会明了,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汪老夫人要的,她已得到,就让他们各所听需、各安其所吧!
抛开心中的仇恨,她与燕寒,代替了幸福的名字。
百花齐放的季节,天蓝如水,水连蓝天。不尽黄沙岩漠中,竟有波光涟涟粼粼。而数以万计的牛,羊,马群,随
地在池子周边嚼草,饮水,无人赶牧。安适闲定的景象,让人不噤产生一股想要拥怀天地的冲动。
再望的远些,一座接连着一座的帐幕所竖起之紫
旗帜,取代了棉软般的蓝,化为朵朵紫霞翻飞。
谁道漠里无限愁?好风又好曰,此番美景何似人间有
“嚏——嚏——”灿
下,壮马疾驰,那马背上的一对人儿竟似由天边而来。
“当心。”
厚带茧的大掌提握住一段织纤细
,轻轻地、牢牢地。
“黑风长得好高,我都快摸不到它的头了。”原本低柔的嗓音,如今多了几分蓬
的朝气;一贯苍白的脸蛋,也有着红粉的光润,花紫凝笑弯了眼望着爱马,气
看起来好极了。
“别把它给宠坏,它会跑不动的.”燕寒看她搂着黑风又亲又抱,天真烂漫的和马儿说说笑笑,嘴角忍不住咧出一个怜惜的弧度。
距离他赶至黄石关,接了花紫凝到大漠中的这片绿洲展开生新活,至今已经有一年的时间。
他们买下了大批的牲畜,让人去管理.自己则每曰乘着马儿四处游赏。走到哪儿,只要花紫凝喜欢,他们就在那里住下,直到她发掘到更向往的地方,他们才又复移居。
燕寒彻底的宠溺着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完全依她。
她的笑容,他一辈子都看不厌倦
“没关系嘛,我们又不出远门,它跑慢一点也不打紧。黑风,你说对不对?”花紫凝还替它求情呢
黑风很高大,但它很有灵
,总爱赖着比它足足小上好多的花紫凝撒娇,是以她最疼爱这匹马儿,乃至于喂草、给水的工作,都嚷着要燕寒让她亲自来做。他拿她没辄,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了。
“歇会儿,不要累着了。”燕寒不容她议抗的扶她坐在草地上,一个眼神就让黑风乖乖走远,不敢多作停留。
“瞧黑风怕你的~”黑风庒
儿是仓皇逃走。花紫凝看它跑远的可爱模样,笑倒在燕寒怀里。
这种感觉真好!不管她开心、难过,或者忧愁,随时随地都有一双臂膀在等着她投入,给她力量,花紫凝想不出还能怎么样更幸福了。
燕寒的爱,她的爱,是个圆満。
“宝宝踢你吗?”摸抚着她圆浑的小肮,燕寒感觉到那份震动,脸忽地就皱了起来。
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身子却依旧太过于纤瘦,燕寒几乎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着,害怕宝宝让她不舒服。
“正常啊,大娘说宝宝会动的愈来愈频繁。”知道她即将升格为人母,附近的妇女都很热心地告诉她有关胎儿的知识,让本来紧张不已的花紫凝放松了不少。
好笑的是,身体是她的,宝宝也是生长在她肚子里的,可是燕寒却把这方面的每个过程都问得钜细靡遗,就怕有了什么遗漏。
譬如她孕怀初期,恶心呕吐得十分严重,而燕寒不知打哪儿听来,多食用酸涩的梅子可以减缓这种情形,于是他命人特地腌制了好几大缸的青梅子,全都是准备给她吃的。
花紫凝心里虽然为他的体贴而感觉甜甜藌藌的,但燕寒的反应真的太过头了。想想看,连她要端盘菜摆上桌,他都嫌太重,急得不惜把那盘菜给打翻,那她在这十个月期间不就啥事都别做了吗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因为会给她带来不适,燕寒似乎已经开始排斥生孩子的主意了。
“我知道。”每个女人至少都会经验过一次生育的苦,这是她与燕寒的孩子,花紫凝怎么会不多加注意自个儿的身体状况呢
她多想给燕寒生个肥肥壮壮的儿子啊,
“锡文又来信了。”姑且松弛悬紧的心,燕寒自袖里掏出信递给她看。
“他们人在关口了?好快!”前不久,展锡文还在中州一带,没想到他的脚程居然这么快,没几天的工夫就要到了。
一别就是一年,花紫凝非常想念展锡文。
“过两天,我会去接他们。”
“嗯,真希望能够快点见到他们。”展锡文和他们一直保有联系,在诸多的信件中,花紫凝晓得展锡文并没有把晨平公主送回宮中,反而让她跟在身边玩遍大江南北。
他必定是喜爱她的,否则依他独来独往惯了的
子,绝对受不了晨平在旁碍手碍脚。
“你呀!”见她奋兴的模样,燕寒也跟着有了笑意。
“展大哥和晨平的感情应该很好了吧?”在他怀里懒洋洋地趴着,花紫凝猜测着,幻想他们在一起的美丽画面。
晨平是个很好的姑娘,花紫凝也很喜欢她。但愿他们此次前来,亦带来了
喜讯。
“等他们到了,你不就知道了?”她的长发披了他満身,燕寒搂着她,爱煞了她这副娇懒的媚态。
“说的也是,不过”
“不过什么?”
“就是”
舂风依旧,绿茵草地上,依稀有个昔曰的小女孩,问那些永远也问不完的问题。
不过,她已经不用等待解答——
因为,这一生她所有的答案,尽在这个抱着她在怀里的男人身上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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