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做过梦吗?
你梦见过一个看画的少年吗?仿佛永远捂不热。
一层橱窗,两重天地。
甘却看着他,移不开眼。
目光太热炽也太温柔,里面的人稍一侧脸就对上她的眼。
他转头看向窗外,微抿的
,上扬的眼尾,一张脸如斯好看,偏偏写満无法宣怈的悲凉,蔵起双手。
甘却被他这样一看,下意识举起手,一个劲儿朝他挥手。
“…”当自己是招财猫吗?一大清早的是想笑死他?
张存夜转过身面对她,轻抬下巴,示意她进来。
等她摸进来时,他已经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双手揣在夹克外套的口袋里。
“是不是、我晚上说梦话,吵到你了?”一手在耳后挠着,甘却在他面前惴惴不安。
“我倒觉得你现在是在说梦话。”
“你、你胡说!我哪有!”她急了,想蹲下去跟他平视,一屈腿却成了跪,手扶住他膝盖。
“靠,跪下去做什么?求婚吗?”张存夜伸手架住她胳膊,要扯她起来。
甘却还就不起了,仰脸问:“如果不是我说梦话吵到你,那你、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就走了?”
脸庞倔強,神情执拗,这一刻他觉得这傻子有点意思。
但这点意思掩盖不了她的蠢。
手肘搭在自己腿上,他倾前身体,鼻尖差点碰到她鼻尖,语调似讽似笑:“没看见桌上的便签纸?”
“啊?什么纸?”甘却往后仰,努力回想,“我没留意…”
她跪在他面前,一手碰着他膝盖,一手抓耳挠腮,小动作不断,“是你留下的吗?说了什么呀?”
“既然你没看,那就作废。”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就、就不能现在说给我听吗?”
“不能,我懒。”他说着,从长椅上站起来。
“你这个不是懒!你就是故意的。”甘却拽住他的外套下摆,借着他的外力站起身。
“你是有扯人服衣的毛病吗?”
“我没有!谁让你每天穿这种服衣…”
“oh,”张存夜垂眼瞧了一遍俩人的服衣,“这种服衣?怎么,让你看着就很有扯下来的
望?”
“…我就是随口一说嘛,”她松开手,“对了,你给我口述一下呀,我出门太急了,根本没注意桌子上有什么东西。”
“你回去看便签吧。”
“我才不回去呢,等下你又不见了。”
“回去收你的东西。”他转身往外走。
黑色休闲长
,黑色夹克外套,身形高挑偏瘦,这么看着他,甘却怀疑自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扯他服衣是
望在作祟。
人內心的
望分成几层?最里的那一层,是不是连自己都察觉不到?
“不对不对…啊!收东西?收了东西去哪?我、我是可以搬去跟你一起住吗!喂…”
“‘十八岁’,我以后要喊你什么呀?”
“随便。”
“真的呀?那我可以叫你‘十五岁’吗!”
“你试试?”
前一句是无所谓的语气,后一句又是威胁的调调。
这人,怎么喜怒无常呢?
甘却紧跟着他,正是早上上班高峰期,中心市区的街道交通繁忙。
她在后面自言自语,掰着手指对一个个称呼进行排除。
“嗯…‘小张’?不对,这个听着像是店小二之类的无名小卒,不符合你。”
“要不就‘阿张’?哎呀可是,好像跟‘阿猫阿狗’同类了唉…”
“‘大张’怎么样?不行,这都差点谐音‘大壮’了…”
“‘十八张’吗?有点奇怪唉,你又不会降龙十八掌…”
“…”张存夜听得冷汗涔出。
“行了,”他侧身斜斜看她,“张存夜。存在的‘存’,夜
的‘夜’。”
“噢…你的名字呀?”她笑颜逐开,
出粉
的小牙
。
想了想,又说:“存钱的‘存’,夜一情的‘夜’,嘿嘿,你的名字跟我的一样好听哎。”
张存夜听不下去了,转身加快步伐往前走。他需要清净,需要暂时屏蔽掉她,去补一补被带歪的智商。
“为了不让我每次叫你的名字时、把我自己的名字、给比下去,我决定了…!”
他腿长,一旦走快点,甘却就得小跑才能跟上。
她说话一向短促,像小孩的语气,跑得气
的时候更明显。
张存夜倒要听听她决定了什么,料想也不是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大事。
可惜身后的傻子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下半句。
一回头,人不见了。
他在喧闹的街头站了一会儿,懒懒转着黑色瞳孔,掠过四周人事物,最后静静地注视着街道的那个转角。
上午的阳光裹在他周身,人间的乐趣突然砸中他的某些感官,此刻场景竟然透出某种愚蠢的、铭记的意味。
这本不是他的世界,也不该是他的世界。
若踏步失据,则枝节横生。
可他轻轻挑眉,往转角走去,任时光洪
带着他
。
转角处果然有人在,她缩在粉
外套里,蹲成一团盯着地面。
张存夜斜倚在墙上,手臂
叉在身前,俯视着她的黑色脑袋,突然出声:“玩捉
蔵呢?”
她被吓得一惊,坐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仰头看身前的人,完全说不出话。
偏了偏头,他发现,她在望着他的同时,还分神去看另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商务写字楼下的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把一位病患安排上车。
大概只是一个上班途中病倒的人,有什么好看的?能把她吓到躲起来?
但这傻子,显然陷入了惊恐情绪,一直坐在地上,连起身都忘了。
张存夜再偏了偏头,试图分辨出她具体在看什么,在恐惧什么。
良久,他淡声问:“你害怕医生?”
甘却怔怔看着他,“我害怕、穿白色长服衣的、大人。”
再素白的人,也有过往。
他轻咬
角,白齿红
,脸上出现久违的认真思考的神情。
搭在右手手臂上的左手长指轻轻敲着,从尾指,到食指,几度轮回,自成节奏。
尔后伸出左手给她,斜向下,掌心向上,长指微蜷,修长漂亮,细细颤抖。
“起来。”
甘却眨了眨眼,
齿笑,手在服衣上劲使擦了几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他掌心,紧紧握住。
“靠,别抓那么紧。”他轻皱眉头,把她拉起来。
“啊?那就…这样?”她反手裹住他的长指,但是自己的手指太短,裹不全。
“或者这样…”她换成抓住他尾指,“还是不好,你这样很容易溜走。”
“干脆这样好啦!”她用中指和拇指圈住他手腕,躲在他身后,躲开视线里那些白大褂身影。
一手任她圈着,一手依然收在外套侧袋里,张存夜漫不经心地走,她叽叽喳喳地说。
“你是要跟我一起回旅馆收东西吗?待会儿、你在楼下等我就好啦,我只有、一丁点儿东西要收。”
见他不说话,她又问:“还有,你的手掌为什么有那么多红色的血块呀?是肤皮过敏吗?”
“你别说话。”
“我摸到你手腕上的骨骼了,你好像真的很瘦哎。”
“安静。”
“最、最后一句,我刚刚决定了,以后喊你‘张张’!是不是很亲切、很宝贝呀?”
“不觉得。”
“你怎么这么不会发散思维呀,你想一想嘛,亲人之间的称呼就是叠声的,像‘爸爸妈妈哥哥——”
“不是说最后一句吗?”
“噢…”
俩人站在人群里等红灯,放眼环顾,只有他跟她是亚洲人,周围都是荷兰人、印度尼西亚人、德国人、摩洛哥人等等。
张存夜突然起兴,不顾这有点拥挤的人群,往前面走。
圈着他手腕的甘却也被带着往前,直到俩人站在红灯路口最前面,车流紧张又有序。
“I lay my troubles down and I'm ready for you now。 Bring me out,come and find me in the dark now。”低声的英腔英语从他
间跑出来。
“张张,你说什么?”她抬头去看他。
他抿着
笑了一下,含蓄又骄傲张扬的样子,挑眉说:“我唱给你听。”
“啊?唱什么?”
“…Bring me out/ Come and find me in the dark now/ Everyday by myself I'm breaking down/ I don't wanna fight alone anymore…”
他跟着自己脑中的节奏,小幅度点着下巴,少年音
有点清冷。
甘却看见他的漂亮喉结和尖秀下巴处,有阳光在跃动。
“…Bring me out/ From the prison of my own pride/ I need a hope I can't deny/ In the end I'm realizing I was never meant to fight on my own…”
停顿了一下,张存夜不知道想到什么,笑起来双眼晶亮。
她晃了晃他的手腕,问:“这是一首歌吗?你唱完啦?”
“不,这是伏地魔的怪叫声。”
“怎么可能!明明很好听,”她往他身边挪了一小步,怂恿他,“你继续唱呀,真的很好听哎。”
“唱了你给我演出费吗?”
“…”小气鬼。
“手放开。”
“干嘛?”她放开手。
张存夜从口袋里拿出耳机,线是白色的,
在她两耳,然后低头在播放器里找歌。
红灯消失,人行道的绿灯亮起,人群往前,甘却重新圈住他左手手腕,跟着他往前走。
这时音乐声在她耳朵里响起,充斥她的整个世界。
“…There is going to be another way out。 I h□□e been stuck in a cage with my doubt。 I h□□e tried forever getting out on my own …”
“… But every time I do this my way。 I get caught in the lies of the enemy。 I lay my troubles down I am ready for you now…”
“…I do not wanna be incomplete。 I remember what you said to me:I do not h□□e to fight alone…”
行人步伐匆忙,这座城繁华忙碌。
他们走在人群中,一高一矮,粉
羽绒,黑色夹克,白色耳机。
甘却近乎小跑地跟着他,一开心就
出牙齿上的小红
。
“张张,歌里面一直在重复的那句‘breaking me out’是什么意思呀?”
“救我出去。”
“噢!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刚刚救了我吗?”
“闭嘴。”
“刚刚我明明没在吵了,是你先开始说英语的。”
“我不是在跟你说。”
“我怎么知道嘛!”
“因为你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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