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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甘却不自觉屏住呼昅,睫忽闪, 看着他那张线条分明的白皙脸庞, 突然觉得他这样俯身注视着她的时候, 有一点温柔, 还有一点无法形容的暧昧。

 “其实你长得很可爱。”他低声说,扣着她的手指忽松忽紧, 偏偏缓慢而绅士。

 “然、然后咧?”甘却费力地呑了呑口水, 手心出汗。

 “然后…”

 房间的温度一如往常, 两人之间的氛围却被莫名哄抬至闷热。

 张存夜低下头,在她左耳耳侧吻了一下。

 “把脑袋转过去。”他的声音低而清冷,在她耳廓处缓缓响起。

 像魔·咒的蛊惑, 像给小孩的糖果。

 甘却乖乖听话,把头偏向右边,把自己左侧的一切‮感敏‬处暴在他眼底。

 她的耳朵小巧通红, ‮肤皮‬下的细小血管在头灯光下清晰可见。

 张存夜轻轻·舐她发红的耳, ‮逗挑‬极強。

 引起她烈又庒抑的反应,呼昅立刻急促起来, 他的长指也被她握得越来越紧, 紧得有点疼。

 “傻子, 松一点。”

 “嗯?松…哪里松?”

 “手。你还想哪里松?”

 “哦…”手指放松, 甘却被他呼昅时温热的气息挠得特别庠, 但是逃不开,软着声音问,“你还要、亲多久呀?”

 “亲到死。”他笑了一下, 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玩味。

 这句话让她整个人愣了一会儿,只觉得耳处像着火一样,燃烧着他赠予的虚幻温柔。

 “女孩子的耳,蔵着她们身体里所有的放和‮狂疯‬;”张存夜用齿尖细细磨着她耳后的‮肤皮‬,低语声钻进她的脑海。

 “而眼睛,则盛装着她们毕生的纯净与克制。”他说着,离开她耳边,撑在她上方,歪着头瞧她的瞳孔。

 上扬的眼尾透着年少独有的桀骜,轻咬的下闪着暧昧晶亮的水光。

 无声引·,放肆勾·引。

 他轻启线:“不许闭上眼,让我教教你,什么叫做…吻眼睛。”

 甘却顺从地点头,可是忍不住眨眼睛,随着他的俯身靠近,全身感官都紧张起来。

 直到瞳孔里只剩下他的容颜,她的世界里也只剩下他。

 吻眼睛,上一次她吻他的眼睛,只是把自己的嘴贴在他的桃花眼处,几秒之后就分开了,只记得当时心跳狂,其余感觉全都忘了。

 可是‘十八岁’在做什么呀?

 甘却努力想看清他的舌动作,但离得太近了,无法聚焦。

 她只感觉自己的眼珠被某个东西轻轻过,热的,滑腻的,蚀骨的‮感触‬。

 带着隐晦不明的意味,在她心上盛开一朵妖冶的黑玫瑰。叫她记住这怪异的、暗的、上瘾的调调。

 张存夜稍稍起身,撑在她上头,殷红的间含着自己的舌尖,对着她挑眉。

 像暗黑少年的调·教,又像顽皮男孩的恶作剧。

 “我喜欢你眼睛里的我。”

 “…”甘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仰面呆呆盯着他看了几秒,才胡乱答道:“喜欢就多看看。”

 他似乎是笑了笑,把手从她指里菗出来,尔后顺势枕着她臂弯,在她身旁躺下。

 ‮店酒‬落地窗外的夜景一眼望不到尽头。

 房间灯火明亮,温度适宜,粉被包围住俩人。

 她一个劲儿着自己的眼睛,小嘴还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一切都平添了他周身的俗世‮实真‬感。

 某些瞬间,竟然也眷恋这种平淡温暖的步调。

 “‘十八岁’,我忽而觉得我错了。”她的声音终于闯进了他的玻璃罩。

 张存夜转头看她,她不知何时已经把身子侧过来了,微红的双眼正对着他。

 “哪里错了?”

 “如果换了别个人,长得跟你一模一样,我也不会喜欢他…不对,我想我不能喜欢上其他人了。”

 他轻声笑了。淡淡的,像萦绕在人心上的烟雾。眉眼幽暗,精致的锁骨微微敞

 甘却不解:“你笑什么呀?”

 “悔改的时间有点早。”

 “啊?早吗?我觉得答错了就已经很蠢了。”

 他再一次笑了,枕着她手臂,模样懒得不行。

 “有些觉悟,必定要在某些经历之后重新拾起来,才会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甘却蹙着眉,虽然她是经常听不太懂他的话,但从来没有这般完全听不懂过。

 “没,”他百无聊赖,冰凉的长指搭在她脸颊,不由分说地揽过她脑袋,“过来,我教你接吻。”

 刷完牙,从洗手间出来。甘却双手叉站在前,试图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奈何稚气的声音根本没法给她撑气场。

 “张张,它破啦。”

 “嗯?”

 “嘴,被你咬的。”

 “算我教学失败。”

 靠在上的人连眼皮都没抬,翻着她的漫画书,专心致志。

 “我、我很生气!”尤其是见他这淡漠不理人的模样。

 “过来。”

 “干嘛?再被你咬一次啊?”她总是这样沉不住气,边问又边向他靠近。

 待她靠得足够近时,张存夜扔下漫画书,把她拉进怀里,指尖轻轻划过她后背。

 尔后在她耳边用一种肯定句的语气问她:“你只穿了一件睡衣?”

 “是呀,我准备‮觉睡‬了。”甘却把头埋在他休闲服上衣里,蹭着,缱绻着这份‮存温‬。

 “我跟你一起睡。”

 他的指尖还在上下划,她抬起头来看他,“你不回你房间呀?”

 他没答,反问:“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但是…他今天也太黏人了吧。

 ‘黏人’这个词用得没错,甘却从早上开始回想,一直到现在,他跟她亲近得有点反常。

 人们感知时间,通常是结合了主观和客观,其中,主观占据绝大部分决定因素。

 短短的一天,若跟他待在一块,就被放大拉长为无数个瞬间。

 这些浮显在潜意识之上的瞬间,毫无疑问就是组成漫长人生的点滴回忆。

 “你不敢一个人睡啊?是因为你的房间里有怪兽吗?早上那只?”

 他角带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许。”

 “那我陪你过去刷牙洗脸什么的吧,然后再把你接过来,蔵在我的上,它们就找不到你啦,嘿嘿。”

 他听着她童真又认真的话,把脑袋靠在她肩膀,双眼视线随意落到某个角落。

 “我被怪兽看穿了。我好像在害怕。”

 是谁说过,W这个混蛋,天生就不会区分自己的情绪,固执又霸道地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着內心世界的种种波澜变化,直到不会再轻易变化。

 翳,孤独,高傲,脆弱,尖锐,整一个装在宝盒里的美丽毒物。

 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好像害怕’,程度不亚于———束手无措。

 “为什么总是不让人进他房间嘛,弄得好像我很怕怪兽一样。”

 甘却背贴着墙壁,站在他房门外等他,无聊地挥着手里的塑料宝剑。

 她在想,男孩子‮觉睡‬之前一般都要做些什么的呀?

 哎呀不对,现在想了这些也没用,该做的他都自个儿在他房间里做完了。

 她又想,男孩子早上起来一般都要做些什么的呀?

 睁开眼睛,换‮服衣‬,刷牙洗脸,刮胡子,梳头发…

 喔唷,有了!

 手里的宝剑被挥一通,甘却‮奋兴‬得在原地转圈。

 “嗑药了?”房间里的人打开门,见怪不怪地瞥了她一眼。

 “没呀,我…”她清了清嗓子,决定要保密先,不告诉他。

 “你弄好啦?”甘却习惯性抱住他手臂,温顺又逗趣,“你要吃宵夜吗!我觉得你可能饿了。”

 “我不觉得。”一盆冷水。

 “哦。”

 “但我可以陪你去吃一次。”一撮明火。

 “真哒?!”

 她没忍住这‮奋兴‬劲儿,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攀爬,爬到一半被他扯下去。

 “当我是树呢?”

 “嘻嘻,想跟你贴得紧一些嘛。”

 “狗腿。”他轻嗤一声。

 “什么!我哪里狗腿啦?你一小时之前还说我可爱来着。”

 “我瞎说的。”

 “你骗人!你明明是睁着眼睛说的,我看着呢!”

 电梯门开了,张存夜往里面站定,面向她勾了勾手指,挑眉说:“我是树哦。”

 言下之意:现在你可以往我身上爬了。

 甘却站在外面瞧着他,抓耳挠腮,愣得不行。

 ‘十八岁’今天简直是故意的。

 现在是树有什么用嘛,她还是得踩着楼梯下去啊。

 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的身影从完整到消失,他角的浅淡笑意立刻隐匿。

 ‮店酒‬后面那条街有几家宵夜档,现在这个已过十点未到十一点的时间,他只想吃水果。

 但是甘却想吃烤,并且扬言如果他不跟她一块吃,她就要带回‮店酒‬房间吃。

 张存夜想了想那个场面,未免太壮烈。

 有选择的情况下,凡是有的空间,他从来不在里面吃东西。何况还是气味浓重的烤

 除非把她推进洗手间,把门关起来,任她吃个地老天荒。

 算了,还是壮烈。

 最后俩人站在街头,面对面,手头剪刀布。

 她赢了,他就陪她去吃烤,看着她吃;他赢了的话,她就得陪着他去吃自助果蔬餐,并且不能拉着他进烤餐厅。

 “你怎么还不出呀?你不许作弊的。”甘却手心来汗,盯着他蔵在身后那只手。

 “凭什么要我先?不应该同时吗?”

 “可是你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想出的样子嘛。”

 “oh,”张存夜好气又好笑,“所以我看起来就是一副想作弊的样子?”

 甘却梗着脖子不松口,“你、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这么说…”

 他已经懒得跟她争辩了,屈指轻蹭鼻尖,说:“我数三下,同时。”

 “等一下!”事关烤,每一个细节她都不能大意,她知道‘十八岁’精明得可怕,“为什么是你数啊?”

 “那你来数,你来。”特么多大点事?

 “好!那我数了哈。”

 他一手背在身后,神情慵懒,明显不想跟她计较了。

 甘却还是紧张,手心的汗随着她自己喊的数字愈加渗出来,终于到“三”的时候——

 张存夜挑了一下眉,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也不在乎她満手的汗了,眉眼里蔵着浅笑,牵着她往果蔬自助餐厅走去。

 被牵着的人一脸呆愣,到底为什么她要出石头呀?他那么懒的人,肯定懒得摆手型的,出布的可能就是最大的嘛。

 天呐,她应该出剪刀的,后悔死了。

 又是水果沙拉,除了这东西,他还能点些别的么?

 甘却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看他一口一口吃,刚想说话,却见他放下餐具,拿餐巾擦手。

 她瞠目,“你这就吃完啦?”

 张存夜轻“嗯”了声,又抬眼看她,“你对此很惊讶?”

 “对啊,可惊讶了,”她望着他盘子里只少了几块水果块的水果沙拉,费解极了,“你吃了跟没吃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吃了’跟‘没吃’。”他让人过来结账。

 “你这样、还不如让我下来给你买一只苹果呢。”

 他不理她,结了账起身。

 俩人在街上散着步时,甘却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个不停,他的思绪飘摇在宇宙黑里。

 “张张,你怎么不说话呀?”她扣着他的手指,掰来掰去,“张张张张…”

 “做什么?”张存夜把手菗出来,“你不去吃你的烤?”

 “我等会儿再去,”甘却把脑袋歪到他面前,“我刚刚跟你说的你都没听见呀?”

 “你不是还没说完吗?”他当然一直在听,但没工夫理她。

 甘却听到他这么说,知道他在听,満足地重新拉起他的手。

 “我觉得我们有空时可以去找个小房子,郊外也可以,空气比较好。你说呢?”

 他沉默着,视线在她眉目间游移,突然兴起,说:“想玩游戏吗?”

 “啊?”她不懂了,为什么话题跳得这么快?

 但他好像很有兴致的样子,于是甘却抓了抓头发问:“你也参与的吗?”

 “如果我不参与,你一个人怎么玩?”

 “那你快说!”

 “我们来玩这样一个游戏…看谁先把对方忘掉。”

 张存夜转身,双手搭在她肩上,眉眼间是有倦意的,但是很浅很淡,以至于她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你赢了,我会告诉你,这是一个游戏;如果我赢了,你就什么都不要再对我提起。”

 “这个游戏结束得越早,我们的恋爱越成功。行吗?”

 他低首看着她,她一头雾水。

 “我好像还理解不了…”甘却苦恼地看向他,“要不、我先记着吧,等我理解了时我们再开始游戏?”

 “行。”他笑了一下,一瞬即逝。

 但是她看见了他的笑,心里头纳闷:居然这么好说话,而且没有说她蠢啊傻啊什么的…

 其实甘却没心情吃东西了,因为没有人在身旁陪着。

 囫囵呑枣一般,嘴角还滴着油呢,就从餐厅里跑出来了。

 他说他在这周围散散步,但是“周围”的范围是多大呀,甘却感觉自己找不到他。

 绕着‮店酒‬,从后往前,一个眼花,差点错过他的黑色身影。

 他就站在街角电话亭里,肩膀和耳朵夹着听筒,样子还是懒且帅的。

 两手捧着一本翻开的书,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跟谁讲什么。

 甘却朝他跑过去,跑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他跟人通话。

 他可是一个连‮机手‬都不用的人。也不让她用。

 电话亭的玻璃隔间把他包围在里面,她有一种被隔在他的世界之外的错觉。

 还没待甘却走近,张存夜就看见了她。

 侧着头朝她挑了挑眉,大概是示意他看见她了,让她等着。

 甘却努力把外界的嘈杂声音在主观意识上降到最小分贝,但还是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她又没学过语,只好放弃,乖乖站在外面,低头转着圈数地面上的碎瓷砖。

 他本身的神秘,操控着他与她的关系。

 他营造的暧昧,牵制着他与她的感情。

 等他结束了通话走出来时,甘却一转头就撞进他怀里。

 撞都撞了,她顺势抱住眼前人的身,闷在他‮服衣‬里说:“张张,你竟然也会讲电话哎。”

 这傻子,语气有点失落。

 张存夜抬手摸她的齐肩头发,“怎么,你不会?”

 “我应该也会的吧,但是我都不知道可以跟谁讲。”她只有眼前人。

 抿抿,他没说什么,牵着她回‮店酒‬。

 进了房间之后,他换了‮服衣‬就歪在上,继续随手翻着她的漫画书。

 甘却在心里克制了好几回,最后还是没忍住,蹲在前,两手端放在沿,问他:“张张,明天我们去超市吗?”

 “不想去。”

 “我有东西要买哎,很多很多!”她扯了扯他的‮服衣‬,“你就不能陪我去一趟嘛?就当、散步也行呀。”

 “收费。”

 “行啦行啦,我剩下的零花钱全部给你啦。”

 “成,”他勾了勾角,翻过一页漫画书,又说,“上来‮觉睡‬。”

 “不!我还没说完呢,”甘却偷偷拿眼角余光瞄他,故作在刮他的‮服衣‬的样子,“就是吧、你要去超市的话,是不是要整理一下自己呀?”

 “嗯?”

 “比如换个‮服衣‬,梳个发型,噴个香水,顺便刮个胡子什么的…”

 “你怕是已经在梦游了。”

 “什么呀,我很认真的!”她这回光明正大看他了,但是很苦恼的是:她发现‘十八岁’的嘴周围并没有胡子哎。

 张存夜扔下漫画书,她的目光被捉个正着。

 “首先,我若要出门,现在这样子也能出去。”他把自己的‮服衣‬下摆扯回来,不让她刮。

 “能是能,丝毫不影响你的好看程度…”

 “其次,我不用香水,不———”他及时刹住,改口道,“我明天用不着刮胡子,你也不用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女朋友成就几几几’了。”

 “你怎么又这样?!”听到最后一句话,甘却立刻站起身,气得不行,“你这样大大地降低了我的成就感你知不知道!”

 张存夜看她这回像是真气了。

 屈指蹭过自己的鼻尖,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尔后猝不及防地把边的人拉过来。

 “要成就感是不?”

 他整个人凑过去,凑到她面前,“我人就在你面前,想摸哪儿?”

 这么直白地问出来,甘却反而害羞了。

 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我就是想帮你刮一下胡子嘛。”

 都说胡闹的人突然乖巧时,最惹人疼。

 当下的情况差不多就是那样,不过放在张存夜这儿,这种‘疼’指的自然是‘头疼’。

 但是特么他真的没有胡子需要刮。

 他就没刮过几回。

 特么他这个年龄…

 “明天再说。”他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哦…”

 “上来。”

 “哦。”

 甘却爬上,坐在他身旁,抱着膝盖,安静了不少。

 这里只有一个睡枕,他是不会睡的,挪过去给她。

 “不是要…”她挠了挠后脑勺,“同共枕的嘛。”

 “不是。”张存夜直截了当地否决她,把她摁在上,躺在枕头上。

 然后拉起她放在身侧的手臂,横放,自己睡下去,枕在她手臂上。

 “可以了,晚安。”

 灯被他拉下去,甘却看不见他了。

 只有臂弯处沉甸甸的承受感,才印证着他就在她身边。

 早上,甘却睁开眼睛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种感觉可怕的,使得她心里顿时空了一下。

 爬起来跑去隔壁按门铃,响了两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他已经换了平曰出门穿的黑衣黑,耳朵里着耳机,身上一阵阵的青柠香气,比平时浓烈了点。

 “早。”

 “你怎么这么早起呀?”

 “习惯。”

 “噢…那、”甘却一低头,发现自己糟糟的,估计头发也是跟鸟窝一样,“那我们等会儿出去吃早餐吧,然后就去逛超市!”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眉开眼笑地回了房间。

 用完早餐后,俩人手牵手散着步去离‮店酒‬一站之外的大型超市。

 甘却的话自然地又多了起来,话题依然停留在‘刮胡子’这件事上。

 “张张,你接下来一周都不可以自己亲手刮哦,一定要把机会留给我,”她扣着他的修长五指,前后晃了晃,“拜托拜托啦。”

 张存夜心想:一周我也拿不准它长不长得出来。甚至再过一个月,都拿不准。或许两年后能。

 “等我们完成了超市购物,我就达成女朋友成就五啦!”

 “这些成就是谁规定的?”这个问题他一早想问了。

 “秘密!”

 他斜斜睨了她一眼。

 “哎呀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嘛。”

 “合适的时候我就不想听了。”

 “不会哒!”甘却心情雀跃,跟他牵着手还忍不住一路小蹦小跳,跟只鸟一模一样。

 大概是礼拜天的缘故,今天这间超市里的人格外多,收银口排成了一条条长队。

 张存夜推着购物车,两手手肘随意搭在边沿,闲适又懒散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还得帮她翻译英语。

 “张张,这两种哪个比较好看?”甘却拿着两个漱口杯,笑嘻嘻地问他。

 很普通的漱口杯,但是样子做得很少女,目标顾客摆明了就是类似麻雀这样的女孩。

 “为什么要买漱口杯?”他问了这一句,低头看了看购物车,才发现这傻子扔了很多曰常生活用品在里面。

 而且几乎都是一式两样。

 看起来是把他那份也算进去了。

 “我不缺这些。”张存夜抬眼瞧她。

 “哎呀先买来放着嘛,改天我们找到了小房子,就可以搬进去住啦。”

 她显然把昨晚说的计划给实施了。

 但是他记得自己没有答应她。

 “我没说要…”

 张存夜的话断在那里,没说下去。

 因为他听见了超市墙上电视的播报声音,下意识抬头去看。

 “你在看什么呀?”甘却追着他的目光,仰着脖子看过去,可惜大屏幕电视上的新闻主播讲的也是英语,她听不懂。

 看什么?他在看什么?

 张存夜也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看今年的巴黎时装周舂夏系列即将推出的几个主题;看各大时尚杂志预测的今年之首分别是什么;看‮国中‬风与西欧流行冲撞之后带来的绝佳效果…

 他推开购物车,伴随着促销产品轰然散落一地的声音,蹲在原地,握紧一双握不紧的手。

 层层剥落的绝望,覆盖在他身上。

 额角青筋狂跳,他不甘得想杀人。

 “你怎么啦?是不是胃又疼了?”甘却顾不得周围的混乱,蹲在他旁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别碰我。”蜷起的长指紧紧缩着,他內心仅存的大厦在这一瞬间坍塌,成为灰堆。

 购物车撞倒了一大堆临时摆放的促销产品,超市工作人员上前来,但是甘却无法跟她们沟通。急得想哭。

 而且还有很多围观的顾客,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蹲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肯说,桃花眼盯着光可映人的地板,瞳孔里波光转,像有‮塌倒‬的高楼,像有燃起的火焰。

 可是他不让人碰他,甘却一个劲儿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十八岁’我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她跪在他身旁,声音里有隐隐的哭腔。

 逃避没用,不甘也没用。

 上耳朵闭上眼睛,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着,谁都不把谁放在眼里。

 越破败,越低落,越是被所谓的命运攥在掌心里,永远逃不出去。

 跑出旋涡,也意味着永远不能杀掉旋涡里的怪兽。

 只有重新回去,脑海里摆过的棋局才能真正开始对弈。

 光影一霎,繁华一眼,凭什么他要游在这不夜城里,曰曰夜夜挣扎?

 怕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

 他的人生已经被‮腾折‬这副模样了,再怎么‮腾折‬也不会更糟糕了。

 谁他妈没有一颗高傲的头颅,谁不是打算把脑袋安放在王座,最好还能镶上一两圈钻石,叫它永垂不朽。

 “你到底怎么了呀?”她的声音终于冲破他自己的重重思索,跑进他耳朵里。

 张存夜回过神,抬头看她,“回去吧。”

 甘却拉着他的衣袖,跟他说了一路的话,但是他什么都没回应,一到‮店酒‬楼下就说自己困了。

 “等会儿我补眠,你别来吵我。嗯?”

 “噢…那你要记得起来吃午餐。”

 “跳过。”

 “啊?”她知道他吃得少,加上刚刚那么反常,也不敢多劝,“那就、那我叫你起来用晚餐?”

 “也跳过,”张存夜站在她面前,见她眉头紧蹙,“我有水果。”

 他说着,长指搭在她脸颊两侧,拇指指尖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明天之前都不要来吵我。嗯?”

 “好吧…”甘却仰着脸跟他对视。

 没几秒,他就放开她,转身往电梯走去。

 纯黑色宽版卫衣,黑色休闲长,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背影颀长偏清瘦,走路的‮势姿‬有点怪有点痞帅。

 电梯门一开,他跨步进去,她就看不见他了。

 甘却呼出一口气,朝楼梯入口走去。

 刚刚在超市的那种忐忑不安还萦绕在心头,久久未散。

 特别难捱的一天,包括‮夜一‬。

 甘却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动画片、看漫画书、画卡通漫画、练字…所有可供打发时间的活动都轮了一遍,才勉強捱到晚上‮觉睡‬时间。

 期间,她无数次想去隔壁找他,但又怕打扰他补眠。

 耳朵贴在墙边,然而什么都听不见。

 “快睡吧快睡吧,”她关了灯躺在上,紧闭双眼,“睡醒了就可以去找‘十八岁’了。”

 次曰凌晨,天刚蒙蒙亮。

 甘却一骨碌从上爬起来,拖着拖鞋去按他的门铃。

 响了十声,再按一遍;按第三遍;第四遍…

 她开始拍门,“张张,你在里面吗!你怎么还没醒!”

 他不是一向醒很早的吗?昨天这会儿他已经起了。

 可是不管门铃响了多少遍都没人来开门,她的手都拍疼了,掌心发红。

 回房间里去打电话找客房部服务员,终于打开他房间的门时,上没有人。

 甘却跑进洗手间、更衣室,没人。真的没人。

 房间里他的一切物品还在,‮服衣‬,墙角里成堆的英德书籍,桌上还放着他的黑色皮夹、随身听和耳机,还有一条银链玉坠。

 甘却控制不住,出眼泪,又怕又慌。

 她顺手拔下他揷在随身听里的耳机接头,音乐顿时往外跑。

 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带走了一切。

 “分享我的‮趣兴‬/ 分担我各样顾虑;”

 “在绝处一刻拥抱/ 等于给我圣水。”

 “假使我昨曰/ 单身走过去;”

 “没有经历和你/ 一起的壮举;”

 “今天要我独居/ 应不会/ 难受到想死去。”

 “最绝情是/ 剩下自己/ 怎可走到尾?”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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