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十八岁’,除了吃东西, 等会儿我还要做些什么呀?”
“你对吃倒是一刻也不疏忽。”
车后座上, 张存夜垂着眸在看机手, 坐他旁边的甘却紧张得手心发汗。
“这个请贴上写的哎, ”她打开那张精致的礼卡,“‘餐会’嘛, 不就是吃么?”
“你说是就是。”
“我就知道嘛。”她拿纸巾擦了擦手心。
她的动作被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 状似随口问:“紧张?”
甘却笑嘻嘻地转头看他, “有点,嘿嘿。”
“不用跟别人说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 张存夜蹙了眉,他感觉带她去人多的地方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轻微自闭的状态下,如果被某种情况刺
到, 是会有可能转为重度自闭的。
他垂下右手, 捏了捏她的手掌,“跟着我就行, 待一会儿就离开。”
“我也没有那么紧张啦, 你去那里, 不是要谈工作么?我怎么能一直拽着你呀?”
“谁跟你说我要去谈工作?”
“我猜的呀…”
“笨鸟。”
宴会內厅里, 来客越来越多, 主持人已经在台上调试麦克风了。
范初影向入口望了无数次,那人还是没有出现,他甚至怀疑自己漏了他的身影。
又或者, 按照张的
情,不来参加这种打着公益名号的公关活动,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而且,他发现,不止他一个人在等着张出现。
景鸢似乎很笃定地要跟他认识一番。
真头疼。
这些年他在国美念书,只知道张早已搞定了挪威那边的事,却不知道原来他在商业投资圈已经走得这样远了。
以他的性格,玩投资不应该是低调再低调吗?为什么要时不时地在共公场合出个席?
…算了,这样的他,好像已经低调到地心了。
范初影觉得自己一碰上跟张有关的事情,想法就会变得幼稚且简单。
毒·品一般的人,要他怎么戒?
挽手是一个具有极致隐晦意义的亲密动作——对张存夜来说。
年少时,曾一度沉
于文艺复兴时期各种有关于皇室的艺术作品,他的认知也受其影响。
曾认定,人这一辈子,只能跟人挽一次手,就是走进婚姻殿堂的那短短几分钟。
后来这个认知被他自己亲手打破了。
但除了 S ,他也不会再跟其他任何人挽手。
所以当范初影看见他时,他是牵着甘却的手走进来的,而不是常见的手臂相挽。
暗红的纯
系衬衫,搭黑色西
。休闲到过分的装扮,被他的身材骨架一撑,就成了长身玉立,內敛且轻奢。
范初影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跟三三两两的同辈宾客一起落座。
主持人已经站在台上了,张存夜牵着她随便找了张圆桌,相邻而坐。
开场白注定是无聊透顶的,他又向来没有在公众场合查看机手的习惯,一时之间竟只能坐静着观察周围。
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些小点心,因为自助餐会还没正式开始。笨鸟估计有点失望。
想到这里,他侧头去看她,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折玫瑰吗?”张存夜凑近一点问她。
甘却抬头,眨了眨眼,瞳孔亮晶晶的,“会!”
这些小玩意儿她最拿手了。
他抿
笑,从桌上拿了块餐巾递到她面前,“折给我看看。”
“啊?用布呀?那我不一定会哎。”她接过来认真琢磨。以前在福利院用纸折过很多东西,但是没用布料折过。
“试试。”他抬了抬下巴,开始专心地看她折。
隔着两台桌子,范初影用状似不经意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掠过他所在的方向。
他稍低着头,侧着脸,在看他身旁女孩的手上动作。
乌黑碎发垂在他额前,半遮了眉眼,白皙肤
被红润的
衬得更白。
他好像在笑。他左耳上的耳钉真的没戴了。
一不留神,他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
边原本还有隐隐的笑意。却在俩人视线相接的瞬间渐渐淡下去。
范初影立刻看向主持台,久违的心跳声让他有点懊恼。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长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张存夜收回视线,重新去看身旁傻子怎么折玫瑰。
台上的开场白入进尾声,在景氏董事致辞之后,座位上的宾客都开始起身散开,朝外面的大厅走。
他们俩人还心无旁骛地坐在这儿腾折小玩意儿。
“这样可以吗?”甘却把手里的玫瑰呈在他面前,“我的手艺好像退步了哎。”
“还不赖。”
张存夜正要伸手去拿她手上的玫瑰,面前突然揷入另一朵深红色的真玫瑰。
他看了眼握着这朵玫瑰的手,尔后垂下眸,敲着桌面的长指节奏缓慢。
甘却抬头看着来人,有点懵,是他朋友吗?又是她不认识的…
景鸢笑得得体而礼貌,用英语跟他打招呼。
甘却只听懂了其中的一句“Nice to meet you”
“我中文说得
地道的,”张存夜抬眸瞧她,“景姐小。”
甘却心想:嗯,他这句话,我可以作证的…
她微愣,是尴尬的。然后才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这样啊,那真是太方便了。”
之前拿到的资料,明明说他是个挪威华裔。合作事项上的文件也全是中英文双份的。
她手里捏着的那朵玫瑰,他也没收。景鸢收起小尴尬,微笑着把玫瑰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祝你今晚愉快。”
“谢谢。”话是对她说的,张存夜却伸手拿过傻子手里的那朵餐巾玫瑰。
空气有点凝固。连甘却这种什么都不太懂的人,都感觉到了。
景鸢无暇顾及此刻被放大的尴尬。而是转眼去看他旁边座位的这个年轻女人。
表象看起来,是优雅沉静的类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他的女朋友吗?
“张先生,不给我引见一下吗?”她笑不
齿,语调轻松。
“我未婚
,甘却。”
待景鸢离开之后,甘却还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
內厅里的宾客都光走了,只有他们俩还坐在这里。
张存夜把那块玫瑰形状的餐巾重新展平,拿在她面前挥了挥,“我允许你傻,但你可以…稍微分一下场合来傻。”
把他的手扒拉下去,甘却睁大清澈的双眼问:“你刚刚说…未婚
?我们什么时候订过婚呀?”
“刚刚订的,”他轻捏她下巴,拇指指腹揩着她柔软的下
,“我说的话就是誓词。”
她懵了几秒,有绯红爬上脸颊,双眼弯起来,像两汪月亮湖。
“你这么容易害羞,除了我,怕是没人要你了。”
“什么呀,我这是、给激动的…”
张存夜抿
笑了一下,“没关系,我还
喜欢的。”
“啊?那你刚才在嫌弃什么呀?”
他没答她,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外面的大厅走去,“某人不是要吃东西吗?”
“是呀,可是这桌上的点心看起来都不太好吃的样子。”甘却被他牵着手走,小声抱怨。
“所以我们去外面。”
她是他的未婚
——这种话,只要让一个人先知道,不用任何宣传,很快就会传遍他所在的这个京北上
圈子。
大厅內热闹熙攘,中间放了些长餐桌,桌上摆着各种食物。
甘却把手从他长指的包裹中菗出来,笑眯眯地在长桌各处寻找自己爱吃的甜食。
张存夜慢悠悠地跟在她身旁,两手揷兜里,模样有点懒。
“‘十八岁’,你要尝尝这个吗?”她端了个小蝶子,转身问他。
“笨鸟,我厌甜。”
“噢…”她把东西放自己嘴里,边吃边说,“我记得你也不吃辣的,哇,那你真的很没有口福了。”
他懒得再跟她探讨这个五年前就探讨过的话题。
“别贪嘴,不然觉睡时你会渴。”
“知道啦!哎呀那个,长得很好吃的样子哎。”她简直双眼放光,绕过桌子一端,往另一张桌子走去。
屈指轻蹭鼻尖,张存夜觉得今晚要做好失眠的准备,因为她半夜起来喝水时,一定会开灯。
随身机手在震动,他拿出来看了眼,尔后抬头去看她的背影,她正弯着
在琢磨那些小甜点。
走过去嘱咐她:“十分钟之內,你就待这张桌子周围,不许
跑。我有事走开一下。嗯?”
“哦,好哒。”她听话地点着头,嘴里正吃着一块东西,脸颊微鼓,声音含糊。
“乖。”张存夜吻了一下她额角,就转身离开。
穿过大厅央中言笑晏晏的宾客们,见侧边阳台似乎是开放的,也没人,便朝那边去了。
点开 K 发过来的短频视,先入镜的是一间废弃了的立独小屋,看得出被搭建得很潦草。
连窗户都是用硬质木板钉上去形成的,横七竖八,只留了几个巴掌大的通风口。
张存夜听见了频视里 K 的声音,说,他们翻遍了整间福利院,除了一些因为权限不够无法入进的地方,剩下唯一可疑的,就是这间小屋子。
可这么一间屋子能有什么?有一只熊还是有一具尸体?都不可能。
所以这个结果令他略微沉不住气,这跟他预想的进度落后太多了。
直到看着频视里越来越近的小屋,他才开始联想其中可能存在的联系。
K 似乎把机手凑在窗前的一处通风口,所拍摄到的屋子里的角落都很是昏暗。这屋子只有一道门和一扇窗。
而且什么摆设都没有,就是一间空的小屋子。
“没了,这就是全部了,但是院方管理人员不同意打开这扇门。”K 在频视里解释了一句,就播放结束了。
张存夜微微低首,指尖在机手键盘上跃动,给他发信息。
阳台门突然在这时候被人推开了。
他不动声
地把机手收进
兜里,转头看过去,是范初影。
宽敞的阳台间,吊灯的灯光明亮。
范初影顺势靠在阳台门上,挡住了他唯一的出口,毫不意外的,看见他的脸色有点冷。
“没跟女朋友一起啊?”
双手收在
兜里,张存夜侧过脸,看向楼下,没看他,也没搭话。
“她长得很可爱。原来你喜欢这一种。”
他依然没说话,侧脸轮廓分明而精致。
“我知道你在跟我爸合作,”头靠在门上,范初影微仰起脖子,显得有点颓,“如果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毁灭我…”
短暂的安静之后,张存夜听见他下一句话——
“我愿意被你毁灭。”
桃花眼轻眨,他笑了,但没有转过脸去看他,“我想做的事,跟你愿不愿意没关系。”
范初影也笑,破罐子破摔的那种笑。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痛恨你这种把一切都撇得干干净净的样子。”
“凭什么你引·
了人,却又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真的以为,我们之间的所有事都跟你无关吗?”
三句下来,他终于拿正眼去瞧他,轻挑长眉,
线轻启。
“废话连篇。”
“废话?”范初影反问着,站直身走过去,把他往后面
,“到底是我废话,还是你不认账?”
背贴到冰凉的墙壁瓷片,张存夜皱着眉看他,“让开。”
“不想让。”他把双臂撑在他身旁两侧的墙上,堵了他的路。
张存夜也没再说什么,手指摸到
兜里的机手,拿出来,拨通景氏项目负责人的号码。
那边还没接通,他两手的手腕被他抓住,反扣在墙上。
机手掉在地面,发出金属击撞的声音。
范初影看了眼地上的机手,转而看他的脸,“找人叫保安呢,还是怎么?”
相当惜语的张存夜,只用寒光
转的双眼静静与他对视。
范初影避开他这种极具杀伤力的眼神,偏头去看他的左耳,“耳钉没戴了。”
又侧着脑袋让他看自己的左耳,“你看,我的还在。你建议我戴上的。”
“愚蠢。”
“愚蠢?你是想说我痴情吗?”范初影依然不敢跟他对视,而是腾出食指,在他的掌心游移。
“你的手还是这么冷,”他说着,笑了笑,“也还是这么脆弱。”
脆弱到挣不开他的掣肘。
话音落地没多久,□□猝不及防被他重重顶了一脚。
范初影条件发
地弯
,憋着痛咬牙切齿:“张!你够狠…”
“我最讨厌别人拿我的弱处擎制我,”张存夜垂眸看他一眼,姿态睥睨,“不知死活。”
拾起地上的机手,绕过他,往阳台门走去。
身后的人在这时问道:“你告诉我,除了那件事,我到底还做错了什么?”
他恍若未闻,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更加修颀。
范初影颓败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却见他在拉开门的时候,顿住脚步,回答了他的上一句问话。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你在最不该惹我的时候,触我逆鳞。”
他站在门口没走,可是范初影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犹豫着急之际,又听见张说了一句:“你看上的是门徒,可我是教父。”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23
即使在故事里,也不让自己好过。
给读者:要记得,我们的随心所
风,不要用大多数小说的走向,来预期这篇故事的终章。此文始终是一篇变相的自我剖析,张存夜的另一个中文名叫张饮修。
UM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