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安缇公馆。
程陆上个月在篮球俱乐部当兼职教练的结算款拿到手, 应诺请江棠棠吃晚饭。
这里环境高级, 立独三层洋楼。之前只有广东一家总店,三个月前才在明市开了分店, 开业起每天都是预订満満。程陆教的那帮老头老太太里头有一个小辈在这里当出纳,才帮忙预留了一桌给他们。
程陆和江棠棠被服务员领着走进去,饶有兴致和她介绍:“这儿的粤菜是一绝, 从老板到大厨都是地道广东人。脆皮啂鸽,手打牛丸, 还有顺德双皮
都是招牌, 保准你吃了下回跪着求我带你来第二次。”
江棠棠知道他所言非虚, 还是闹他,“为什么要下跪,是因为你长得矮?”
程陆啧声,“白眼狼啊你,知不知道这儿人均消费多少?”说着伸出手掌比个数。
江棠棠眉一挑, “那我等下得可劲点菜, 吃了这顿你肯定不会再请我下顿了。”又说:“舅舅, 你这兼职收入
可观啊。”
程陆
得意, “那可不。你别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大爷大妈,退休工资一个比一个高,还特舍得给自己花钱。人嘛,到底还是群居动物,尤其是年纪大了,就爱凑堆, 再加上你舅舅我除了会打球,没事还能帮他们鼓捣鼓捣机手平板。有一老大爷还说要暗箱操作
我进他儿子公司工作呢。”
江棠棠问:“什么公司啊?”
程陆微愣,“哦,忘了。人家也就随便说说。”
“是不是你上回跟我提的,儿子开网络公司那个。”
程陆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事情她还记得,点点头。
江棠棠边走边说:“
好的机会,我觉得你应该去试试。”
“试什么,我去别处工作了你那儿怎么办?”
“我可以再招人啊。”江棠棠看他一眼,“舅舅,你都陪我胡闹两年多,该回正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做什么事还得你在旁边监督。再说,我们要把风险均摊,万一我那店哪天倒闭了,咱们舅侄俩不至于一起
宿街头对吧?”
程陆双手揷兜,“再说吧。”想了想她假设的场景,又道:“真有那一天肯定也是我一个人
宿街头,你背后可还有个大金主靠山呢。”
江棠棠抬手一把揽过他肩头,挤眉弄眼,“那到时候你记得来我和金主爱的小窝门口
宿,我让保姆给你送馒头配稀饭。”
“我去!”程陆快被气死,“金主这是眼瞎了吧,看上你这种小白眼狼。”
“你才瞎呢,不许你说他。”
“啧啧啧,还没登堂入室呢,胳膊肘就拐成国中结了。”
两人嘻嘻哈哈进了一楼的散座大厅。
***
三楼包厢雅阁。
贺晏北没有同他叔父贺远一起来,是最晚一个到的。
他讲礼数,先是道歉,解释是因为新的工作室装修上出点急难问题,所以耽误了些功夫,又亲自为谢知行斟茶。
谢申是第一次见他本人,倒比有一回在电视采访上看到的更年轻,气质沉稳出众。
席间贺远侃侃而谈,“那时候我跟个愣头青似的,全凭一腔热情拿着拍摄样本到处推广业务,要不是谢老把我推荐给一位朋友,我也不会有机会累积资源慢慢组建自己的团队,再往后我们给君禾集团拍照,一合作就是那么多年。那些图录成品每一本我到现在都收蔵着。”
谢知行和这位从前同仁说起陈年旧事,也难得开了话匣,“要不是你有真本事,我也不会牵那个头。人生在世呐,最难得的还是互相成就。”
二位长辈有默契,今天这场饭局是叙旧,也是给两位年轻人一个互相结识的机会,至于后续是否合作,由他们自己商谈,于是话题也就一直围绕着闲话家常。
贺晏北和谢申年龄相仿,两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青年才俊,做派大方,自然交谈。
谢申将汤碗搁到一旁,“贺先生的新工作室开在哪里?”
贺晏北的新名片还未印好,于是说了个地址,“现在还在装修,谢总赏脸的话等开业可以过来坐坐。”
谢申应下,想到他来时说的装修问题,又道:“我们也有合作的装修公司,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贺晏北笑说好。
两人气场尚算相投,言谈间谢申才知道他对艺术品收蔵颇有研究,为好几家私博拍摄过蔵品,只是因为工作室之前的主要经营方向不在这块,少有人知道。
吃到半程,贺远见他们相谈甚
,感慨:“年轻就是好啊,瞧他们聊得多投契。”又自然问谢知行,“小申和我们晏北谁年纪大些?”
二位长辈算了算,贺晏北比谢申大三岁。
一谈及年龄,老一辈就总有办法把话题绕到人生大事上。
贺远:“我这个侄子,哪里都好,就是老拿工作忙当借口不肯找对象,分明就是太挑。之前身兼数职我也说不得他,今年回来,就不用再去大学教课,看看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带个女朋友回来。”
谢知行瞥一眼谢申,“你还别说,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找个门当户对知
知底的对象相处能花多少时间?成家和立业有这么难兼顾吗?”
“可不是?都是没好好用心思,说忙那都是借口。饮食起居一样费时,该做不都还得做。”
“这话在理。”
贺晏北和谢申对看一眼,于无声中迅速统一立场。
“叔叔,谢老爷子,我去个洗手间,先失陪一会儿。”
“我也去。”
***
一楼大厅灯光彻亮,満座宾客。
程陆点了不少菜,“待会儿吃得差不多再让他们打包一只啂鸽明天带给陆小玉女士尝尝。”
江棠棠拿温
巾擦擦嘴,“还有这个手打牛丸也好吃,等下问问能不能弄一盒生的回去明天带外婆家煮。”
“你看你,一说到吃的眼睛就冒镭
光。”
“舅舅,我还想拿一叠金桂马蹄糕。”
“棠棠啊,你都吃这么多块了还拿?”程陆不可置信,小声质疑:“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江棠棠叉起一块叉烧,“这是什么?”
“叉烧。”
“我有个叉烧。”
“那你这胃口也太好了。”
江棠棠嘟囔,“马蹄糕特别好吃,我想给申哥带一盒。”
“我靠,你花我钱给你男人带糕点?”
“小气鬼,大不了下次我和他出去吃饭也给你带。”
“你还玩儿代理呢?干脆请我和他一起吃个饭得了。”
“行啊,我帮你和他秘书敲敲时间。”
程陆嗤声,“你这行为真是丧权辱舅,我行程也特别紧张,他有时间我还不一定有空见呢。”说着冲她挥手,“去去去,要拿就去拿!”
江棠棠起身作揖,“谢谢程大人!”
金桂马蹄糕这样的冰镇款糕点都是事先做好放在大厅前端食台上的,江棠棠走过去拿,大厅里人多,有人擦肩过去她避让一下,侧眸间视线恰好落在不远处一桌男女男女身上。
那桌六个人,三男三女,其中两个她认识。一个正是先前找谢申茬的郑岩,另一个,是向小园。
三个女孩即便都带着妆也掩不住青涩面容,与向小园该是相仿的年纪,此刻和郑岩他们坐在一起,眉目间
崇拜之意。
郑岩一手搭在台面上,一手虚揽在向小园的椅背上,笑得痞
,不知说了什么內容,一桌人无遮无拦地纵声大笑,引旁桌侧目。
江棠棠拧了拧眉心,先前向小园跟她做的保证还言犹在耳,现在撞到这糟心的一幕,刚才吃进肚子的食物都反了酸。
她掏出机手,直接拨向爷电话,那头没有人接,想了想,又打向小园的机手,径直问:“你在哪里?”
向小园脸上表情一僵,下意识四下回顾,就看见江棠棠站在三四桌开外。
今天是她同学说郑岩和另外几个主播有一个线下活动,她同学表姐认识主办方的人能帮她们拿到內场票。机会难得,三个女孩放学后没参加晚自习就过去了,后来听说他们要去附近安缇公馆吃饭,又跟着过来。
郑岩对这种送上门的小姑娘屡见不鲜,从做微博大V到游戏主播,几乎每回参加线下活动都有人想办法来攀谈互换联系方式,其中意味大家心知肚明。
他看这三个女孩其中两个长得不错,又跟了一路,心思一直偏着,就主动招呼她们一起吃。
向小园到底还是怵江棠棠,要是她把这事儿和先前的事情跟她父母一说,怕就不是上回责骂一顿那么简单了。
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直接挂了电话,犹豫半晌,回头对其他人说:“我要先回家了。”
带她过来那个女同学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干嘛啊,难得出来一趟这么早回去干嘛?你爸妈不是去外地进货了吗?”
郑岩也觉得特扫兴,“待会儿哥请你们几个去唱歌怎么样?”说着状似自然地把手从椅背上一抬,直接覆在向小园肩上,对她说:“还是你要回家写作业?要不要我帮你写?”
“就是,我们岩哥可是国外名校毕业!”另一个男人附和,目
光。
向小园支支吾吾,“不是…我真的得回去了,下次吧。”
言语间又往江棠棠站的那处瞥去一眼。
郑岩人
,瞧出她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一愣。那怔愣神色不出半秒,在白晃晃的灯光中瞬间切换成
恶。
***
贺晏北和谢申下了楼梯。
这栋楼分隔为前后两部分,以廻廊相连,中间改造出一个大
台。今天气温低,没什么人在
台上逗留,他们就在此处放风。
这两个男人都身着一袭利落风衣,衬得肩宽腿长有型有款,廻廊有女服务员经过,不免多瞧两眼。
谢申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菗一
递给贺晏北。
两人倚着廊柱菗烟。方才一道离场的默契无形拉近彼此距离,贺晏北直言不讳:“谢总也还没有交往的对象?”
谢申轻吐烟圈,眉目间难得生出几分落拓之相,“有,只是还没正式和我爷爷介绍。”
贺晏北笑,“我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
“贺先生这么优秀,不是不愿意,只是像你叔父说的眼光高吧。”
贺晏北没否认,“也得看缘分。”
谢申转了话题,“冒昧问一句,据我所知你之前的工作室发展得很好,怎么忽然迁来明市?”
“之前的工作室是和合伙人一起开的,我们在经营理念上产生一些分歧,调和不出理想结果所以决定分道扬镳。我是明市人,家里人都在这里,算是落叶归
吧。”
资质和坦
,这是谢知行在谢申初接触集团事务时告诉他挑选合作伙伴最重要的两项准则,此刻他在贺晏北身上辨出几分。
谢申想起什么,“贺先生是摄影师,不知道对胶片相机有没有研究?”
贺晏北:“研究谈不上,触类旁通。”又问:“谢总对胶片机感趣兴?”
谢申深眸中染上浅浅笑意,“我女朋友喜欢。她一直在找一款相机,我托人问了段时间没有消息,不知道贺先生能不能帮忙看看。”
那款相机是江棠棠母亲生前最爱用的,可惜后来辗转丢失,她一直想找一只同款的收蔵。
贺晏北直了直身,“是什么型号?”
谢申划出机手上存的资料图给他看。
贺晏北认得,“这是八十年代初的德系手动胶片机,现在市面上应该很难找到。”思忖片刻,忽然想起一个人,“我有个生学对这些很感趣兴,我可以帮你托人问问她的联系方式,看看有没有这方面渠道。”
他曾经留过江棠棠的电话,但是两年多前她回明市换了机手号,自此就断了联系。这次回来,他也很想看看当初那个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好好实现她的计划,只是也怕唐突。现下倒是有了一个合理理由问其他同学要她的机手号。
谢申道声谢把机手收回口袋,抬眸时见贺晏北没来由地一笑,脫口问:“怎么了?”
贺晏北微怔,反应过来他是问做自己为什么笑,敛了敛神色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我那个生学,
有意思的。”
当初有不少生学想进他的工作室历练,偏就她一口回绝。贺晏北后来时常想起,觉得她身上自有一份情怀和纯粹,那是他自己在工作中已经慢慢被消磨的特质。
***
谢知行身体不好,饭局结束就要早些回去休息。贺晏北的车停在后门,叔侄俩与他们道别后从后门离开。
谢申同谢知行一起往前厅走,刚出大门,余光瞥见转角处有一群人围聚,神色嚣张地冲另一个方向说话。
谢知行也看见那群人,背着手蹙眉沉声评断,“
里
气,社会渣滓。”
谢申没多理会,拿出车钥匙按响不远处的车。今天要接谢知行,跑车底盘低老爷子一向坐不惯,他特地换了辆SUV开,打开副驾驶的门把人扶进去。
关上门,谢申准备从车身前绕到驾驶座,角度转换间,倏地发现刚才没有仔细看清的那群人里,为首那个正是几个月前带人围堵他的那个男人。
郑岩笑得狂妄,冲江棠棠和程陆道:“没想到我在这儿等着你们吧?这回可不是我找茬,是你个臭娘们先坏我们好事。”手里拍打着抢来的机手,“你倒是有本事再找人求救啊,啊?!”
程陆把江棠棠护在身后,嘴角挂伤凝出血珠,还是撑着气势,“我警告你们啊,要是他妈敢动她一
头发,老子让你们竖着过来,等边三角形回去!”
“就你?”那几人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还能经我们几下揍啊哈哈哈!”
那群人对着隐在拐角另一边的人说话,听不清內容,表情动作却是实实在在嚣张乖戾。谢申微微眯起双眼,似有感应,从风衣口袋掏出机手,拨出一个号码。
那头,郑岩不停敲打的机手蓦然作响。他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表情顿时凝滞。
谢知行坐在车里,眼见孙子一直杵在车前,耐心耗尽,降下车窗对他肃声:“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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