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改变捉虫
如果你只是换了一身服衣,那人就做出一幅认不出你的表情的话,那人一定是从未认真注意过你的。
苏棉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
周旭是她的同班同学,是班级里永恒的第一名。她和周旭一起组队参加过很多次竞赛,一起拿过好多次奖。同时,周旭也是她毕业前的告白的男神。
可惜,这只男神从未正眼看过自己。
刚刚之所以冷淡地打招呼,一来是因为苏棉遗传了母亲的自尊和骄傲,对于告白失败的对象她基本是绝
处理,二来自然是因为周旭竟然跟苏琏在一起。
周旭这幅不可置信的模样,在苏棉看来,是另一种侮辱。一种清淡的,不明显的,酸涩的侮辱。
没有了选服衣的兴致,苏棉瞥了一眼蓄势待发的售货员,再看看自己暗黄的肤皮…曾经的白皙一去不复返,如果不是此刻自己眼神够冷神情够傲,这身蓝色裙子她根本就不适合。
不过,以后不用天天打工,肤皮应该会白回去的吧?如此想到,苏棉掏出卡,走向收银台。
八百块钱花出去,苏棉的心情没了来之前的奋兴。
周旭见苏棉根本不理他,有些绷不住面子,他皱眉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追上去抓住苏棉的手。
“苏棉!”
“怎么了?”苏棉扭开手,疏离地微笑。
“…”周旭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觉得,今天的苏棉很醒目,很耀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光芒四
。为什么以前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呢,明明同一个班三年的时间…有着这样眼神的人,成绩又那么好,就算苏棉是个贫困家庭出身,他也可以
个朋友的啊。特别是,这样的人,爱慕着他,以后肯定大有用处的。
“没事我先走了,我还有事。”苏棉礼貌地退后一步,动作和当初告白时候那份小心翼翼有些相似,态度却差了千万里。
潇洒转身走人,苏棉往卖鞋子的楼层进发。一身八百多的长裙配一双三十块的板鞋什么的,未免太不搭调了。
买了柔软时尚的坡跟凉鞋,再逛一个打折的包包,换了舒适贴身的文
,采买自己最喜欢的丝蕾绵柔內
,苏棉的心情总算是好起来。
接下来,去找个中端美容院,做个面部深层清洁和头发保养吧~以后自己就要留美美的长发了,真好~
转身往大厦楼下去,苏棉和进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落魄的是身体,苏棉从未落魄过灵魂。她十四年拥有的气质,只是被常人看重的外物掩盖而已。
苏琏一行人恰巧跟着苏棉身后,她盯着苏棉,眼神里盘桓着一条吐
的蛇。
曾经她和她的母亲,是见不得光的妇情和私生女。明明母亲就生养了苏炳于唯一的儿子,却因为谢莞笙的家世,她们不得不隐姓埋名地躲在外面。那个时候,苏琏就对苏棉产生了一股混合着羡慕和仇恨的复杂心情。
她多希望自己是苏琏,有強大的舅舅、外公外婆,有脸面有底蕴,时不时的就出国游玩,吃得精致穿的昂贵,呼朋唤友众星捧月。可惜她的母亲来自农村,夜店出生,连初中都没读完。她不敢行错走错,只能努力优秀,不给母亲丢脸,不给弟弟抹黑。
可是,水风轮
转,谢莞笙的高傲让她的家庭宛若北极,寒凉危险。她的父母和哥哥们一朝去世,她竟然连抓点产业在手里的机会都没有,就活生生地疯死了。母亲带着儿子昂首
地走回了她肖想已久的位置,苏琏也终于扬眉吐气。
你出生高出生好,有什么用?现在的我,永远可以把你踩在脚下!
怀着这种心情,苏琏没少各种围追堵截苏棉,各种显摆自己现在生活的优渥,以看苏棉各种被刺
为乐。结果没想到,她的这番举动,只得到过短短一段时间的快乐,之后的行动,反而塑造出苏棉独一无二的冷冽。
“周旭哥哥,你认识这个人?”苏琏笑嘻嘻地开口。
“嗯,同班同学。”周旭恢复了温柔可亲的表情,说话不疾不徐,仿佛万事都在掌握中。
苏琏眨巴着种着假睫
的大眼睛,“哦?那她也高考完了呀?和哥哥你考的同一个学校吗?”
周旭头摇,“不知道。”他从来不去关注没必要关注的人。苏棉在班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她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学习和打工,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去经营其他。
“苏棉的成绩一直很好,肯定是个重本。”周旭似乎想起什么,笑了笑,“她很能干的,从来不报补习班,也不多做练习册,就一直能追在我身后。”
万年中下游的苏琏手掌一下子捏紧。
重本?!…贫穷竟然没能毁掉你?!
不…不可以这样…
苏棉走出大厦,沿着来时候的路找到自己的自行车。之前没觉得什么,现在发现,自己这身打扮不太适合骑车啊。苏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干脆购物袋都挂在车龙头上,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商业街尽头,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弱老
躺倒在地上,她衣着普通,神情痛苦,一大袋橘子散落在地上,滚落在无动于衷的行人间,黄橙橙地晃动。
苏棉停下脚步,支好自行车脚架,掏出国产山寨机手拍了录了一小段频视,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她揣好机手,上前查看老
。
“
,你能听到吗?”苏棉不敢直接触碰老
,而是蹲下来,轻声呼喊。她不确定老
是否和她的小学老师一样,突发脑溢血。不是每个躺倒的人,都适合搬动。
“…冤孽…冤孽啊…姐姐…”老
表情有些不正常,眸
一会儿狂疯一会儿哀伤,“我要死了…我已经老了…为什么还是进不去…进不去…”
苏棉听不懂老
在说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拨出120,“
,您别动。我给您打救护车。您记得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老
似乎才注意到苏棉的话,她伸出干枯黑瘦、不停菗搐抖动的手,似乎是想要抓住苏棉,最终却落到了地上。
电话拨了出去,120的车却半天都没有来。苏棉守在老
旁边好久,来来往往拍照的人
多,就是没人来帮一把手。苏棉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眸
冷淡又慈悲。
这世间的人,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却又不相干时绝对的冷漠。熙熙往往来来去去,人情淡薄。
在苏棉几个电话的催促下,120的车辆终于到场,医生护士一脸疲惫,想来他们也是辛苦异常。
苏棉陈恳地向医生护士表示感谢,讲清楚了她看到的事情,准备离开。医生一脸难
地拉住苏棉,“好姑娘,没人给她
住院费,我们没法收病人啊。”
曾经去医院都是专家坐诊,后来只管吃药不敢去医院花钱,苏棉对这个规定不太了解。救人救到底,苏棉想了想,把自行车一起推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呼啸而去,民警小哥才带着一对中年女男姗姗来迟。听闻了周围人添油加醋的经过,这一对女男赶紧往最近的医院赶去。
医院要求垫付一万元的住院费才给入院,苏棉心中迟疑。老
还在胡言
语,没有办法立刻联系到家人,医生又说老
左腿断了,血庒太低,意识不清,有哮
发作的极限,必须马上治疗。
苏棉并不敢完全相信这个老
。她愿意从冷漠的人群中走出来去帮助老
,是因为心中存善念,是因为曾经有一个慈祥的老
让她汲取世间的温暖。可是苏棉并不是有钱人人,一万元对她来说,太多了。万一老
从此意识不清了呢?万一老
的家人心生歹念不还她钱呢?
没准的事儿,萍水相逢的她,可不敢冒险。
“这个老
和我非亲非故,我只是路过的时候做了符合自己良心的事情。我的能力,只能垫付一千元的住院费。如果你们有恻隐之心,就请先给老
治疗。”苏棉冲着医生微笑,“如果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你们要把老
放在医务大厅里等死,我也不会阻止。”
柔中带刚的话,顶得那个医生面红耳赤。
老
似乎听懂了什么,挥舞起枯瘦的手,嘶哑地咳嗽着,“不,我不要死,我不信,咳咳咳…我不要死…”
玻璃大门自动滑开,一对中年女男急冲冲地奔进来,那中年妇女不分青红皂白上前揪住苏棉的短发,“你还我婆婆的命,你撞死了我的婆婆,你跑不掉的,赔钱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苏棉措手不及,她揪住中年妇女的手拼命想要挣脫,无奈被先发制人,两人只能扭成一团。
那中年男人噗通往老
面前一跪,整个人都嚎开了,“我的妈啊,你这好好的一出门,怎么就被人撞死了,你死的冤啊…”
医生被中年男人攘了一把,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大厅的人以为是医闹的来了,纷纷躲避。楼下的保安们尽职尽责地冲上来,分开了苏棉和那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女人。
“你们别激动啊,老太太还活着的!”医生手忙脚
地帮着保安抓住中年男人,不让他往老太太身上扑,乖乖,这年头不肖子孙多了,别中年男人把他妈从担架上推下来摔死了,还得赖到他们医院头上来。
“活着?”男人愣了一秒,和女人
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老虔婆疯疯癫癫了半辈人生,又得了脑癌,眼看着就要死了。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如去死了好。眼前这姑娘一看家境条件还不错,这家医院也
大,肯定可以赔好多钱。
两口子来医院的路上就悄悄计划好了,最好老虔婆是死的。没死,也得想办法让她死。
医院医生因为要跟苏棉谈住院抵押金,没好意思把老太太停在人群里,而是放在医务大厅一个偏僻的角落,背后是墙角,左边是大型绿色植物,再旁边还是一溜帘子。这个角度,只要有一个人挡住病
,后面的人就看不到老太太的人。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妈?妈?让儿子我看看你,我看看啊。”中年男人一脸焦急关切的模样,“你们他妈的放开老子,老子要看我妈!”
大家被中年男人这一吼,出于常,理的收回手,中年男人唰地扑到了老太太身边,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妈啊,我的妈呢,你这是糟了什么罪啊,你好端端地出个门啊,哪个
骨头下得了这么狠的心撞你啊…”男子哭号着,手上却拿着被子捂住老太太的口鼻。
老太太菗搐起来,却被女人也扑上去,两个人贴着担架,担架贴着墙角落,还真的就把老太太挡了个严严实实。两人此起彼伏扯着喉咙嚎叫的声音,庒住了老太太微弱的呼救。
老太太动弹不得,癫狂的双眼里涌动着惧怕和后悔,还有生死间隙的萧索无奈。她这些年,都是在偿债吧。被她害死的姐夫,是不是正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呢?
目光逐渐黯淡,老太太突然想起来送她来医院的女孩,那双明若繁星的璀璨眸子,冷冽却又充満生机,看得淡生死却不会无动于衷,看得清恩怨却不会蒙蔽仇恨。
这样的女孩…这样的人,才能有资格拥有它吧?
生命最后的花火燃起,老太太突然猛力扯下脖子前挂着的一面长満绿色铜锈的镜子,奇迹一般地丢到了苏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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