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程彻完全是懵圈的。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吃完的那场婚宴,继而浴沐在各种同学们羡慕嫉妒和震惊不理解的目光中,晕乎乎地上了赵清嶺的车。
赵清嶺开来的车,档次其实相当一般。
可能是因为同学婚礼,并不想抢风头因而特意低调。但低调也没用,毕竟上市公司老总的家底人尽皆知。
就算开这种普通车,也只能让人望洋兴叹“朴素谦虚有內涵”
其实高中的时候,赵清嶺的家底并没有那么壕的。
虽然那个时候,大家也都爱说校草赵清嶺人帅成绩好家里又有钱,但当时赵家的有钱程度,最多也就算是在郊区有个小复式别墅式的小富即安。
是在毕业之后,程彻才零零散散地听说,赵清嶺爸爸的公司越做越大,后来上市了。
高中毕业后,每一年的同学会,程彻都一定会去。
尽管他没有必然的存在感,尽管在高中里除了赵清嶺,他并没什么特别处得来的朋友。但只要收到群发的聚会通知,他总是一定会去。
只因怀着小小的希冀——也许赵清嶺会来。
虽然知道他在国美念书,但总想着,过年他总应该也是会回家的,何况国外也是有寒暑假的,所以,万一,万一呢?
可惜那么多年,赵清嶺从来没有出席过同学会。
唐藌也一样,从来没来过。
而同学会这东西,古往今来一向如此——谁不在场,大家就喜欢背地里拿谁开涮。
于是酒足饭后,大家在包间里刷着赵清嶺和唐藌的Facebook,大谈听来的各种关于他俩的八卦。
他们说,华盛顿大学的生新舞会上,赵清嶺叫了加长礼车去接唐藌,唐藌穿着一身紫
的旗袍改版礼裙,惊
全场。
他们说,赵清嶺冬天带唐藌去加拿大玩了雪地跳伞。
他们说,黄石公园的景
真的太漂亮了,赵清嶺对唐藌太宠了,全程都在忙着帮她一个人拍照。
每次程彻默默听着,都默默羡慕得心口发苦。
…他喜欢的人,正在离他好远的海的另一侧,一个他从来不曾踏足的国度。
而那个人一直以来所在的那个世界,也离他也好遥远好遥远。
就算终其一生,努力伸手垫脚去够,也永远无法触及。
渐渐的,时间不饶人,程彻从二十岁出头,不知不觉地就迈入了二十岁快要结束的光景。
当年的同学,陆续结婚后生子。
事业家庭的庒力越重,大家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忙,渐渐的,一年一度的同学会不太办得起来了。
没有了同学会,程彻能想到唯一可能见到赵清嶺的契机,就只有参加共同同学的婚礼。
当然,很多人结婚请他去婚礼,只不过是把他当成
份子钱的傻瓜。
甚至明明在高中时跟赵清嶺、跟他都八竿子打不到,也腆着脸来给他发请帖。
这个程彻当然知道,但他无所谓。
他不在乎,因为他去参加那些婚礼,并不是怀着“一定要见到赵清嶺”的心情。
他并没有那么高的奢望。
真正想要的,无非只是在去婚宴店酒的路上,在坐在公
车上的那一小段时间,能对漫长而疲惫人生,稍微地有一点点心存希望。
也许呢?
他总是坐在公
车摇晃的窗边,看着树影,心里幻想着。
也许,等待会儿到了婚礼会场,真的有机会能再次远远看他一眼。
也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说上一两句话。
虽然,明知道可能
微乎其微。
但也许、也许呢?
程彻从来没有想要很多。
他从来没有不切实际地幻想时隔多年,赵清嶺会愿意再跟他继续当朋友,偶尔叫他出来喝个酒、去他家里玩什么的。
他没有那么高的理想。
但毕竟那个人,是曾经出现在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
。
就只是想远远地看看他…再看一眼那样温暖的明亮而已。
就这样。
一年又一年,一场婚礼又一场婚礼。
程彻也开始慢慢学着接受现实。
也许,他永远等不到那么一天了。也许,赵清嶺再也不会回国了。
他的人生,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
没有念想,没有存温,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小小的魔法。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残酷同时那么殊
斑斓——在他已经几乎不再怀抱期待的曰子,那个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渺茫的“也许”,就这么在这天奇迹般地降临了。
在婚宴结束,程彻坐上赵清嶺车的时候,整个人是彻底恍惚的。
全安带铃“滴滴”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听见。
直到再度闻见那淡淡的、
惑的香水味。
温柔內敛的、宽广稳重的,烟草和木头的香气,充斥在整个世界。
赵清嶺整个人从驾驶座朝他倾覆下来,离得好近好近,黑色的沉沉看着他,看起来就像是马上要吻亲他一样。
程彻整个人战栗起来。
世界仿佛充満了绚烂烟花,变得那么美好那么不实真——继而却听到“咔”一声,全安带扣上了。
“你发什么呆呢?”赵清嶺帮他扣好全安带,放开他,不知为何笑得有点狡黠,“傻得好像我东北老外婆家养的狍子。”
阳光,从前窗漏下来。
赵清嶺的脸庞很俊美,他笑着,一半脸庞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
程彻看着那样的他。
心底狂疯地只剩下一个声音——真的,足够了。
他喜欢了这个人十几年。十几年后,这个人和当年一样帅气、阳光、温和、爱笑,一点都没变。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更不要说十几年后,竟然还能有一次机会靠得那么近。还能有那么一两秒钟容他狂疯地肖想,他的整个人生都完全值得了。
…
车子开起来后,程彻一直想开口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他一向嘴笨,反应又慢。
并且还想着——如果,这是他跟赵清嶺的最后一次相见,也许反而就此保持沉默,才能封存住最完美的回忆。
所以,就不要多嘴、不要犯傻了吧?
这样,等过了十年、二十年,等到他有足够的勇气拿出这珍蔵的记忆翻看时,一定会感激现在的自己。
可是,可是。
心底另一个声音却狂疯地在喊,说话,跟他说话啊!
就算荒诞,就算愚蠢,也好歹努努力说些什么啊!
也许把他哄开心了、也许把他逗笑了,也许这样下一次…他还会想要联系你。
就算只是今后出门喝个酒、约个饭,又或者互相帮个小忙。
那样,不就又能看到他了吗?
要是以后还能偶尔见见面,那样该多幸福啊?
所以,快点,想想办法,说些什么应该也不是很难吧?!作为以前的同学,曾经的朋友,用你们曾经在一起所有的回忆,想点办法跟他套套近乎啊!
快啊!
程彻催着自己,就这么绞尽脑汁地想着。
…然而,可能是车內长时间的沉默导致空气太过凝滞的缘故。身边赵清嶺伸出白皙的手指,打开了车载音响。
瞬间整个车子被旋律淹没,再也没有开开口说话的契机。
迟了。
程彻茫然若失。
懊恼着自己的迟钝没用,耳中却传来了熟悉的旋律。
…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
周围的景致,变了。
不再是车里成
的皮革香,时间突然回到了很久以前,回到和赵清嶺一起坐在操场上发呆的那个青葱岁月。
在那个年代的高中,全校都没有几个人有机手。
但赵清嶺不一样,赵清嶺手里总能拿着最新款。
于是,很多个阳光后的午后,程彻都记得一起坐在操场的看台架上,接着耳机一人一边听着歌发呆,他轻轻地、不着痕迹地靠着赵清嶺的肩膀。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耳机里,那个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唱着。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雨渐渐
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够在你身边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从前从前从前从前从前从前
十年前的从前从前。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在时隔多年,赵清嶺一点都没有变。
不管是他的样子,他的温柔,还是他爱听的那些歌。
程彻微微勾起
角,笑了。
因为再也受不了、 忍不住——生怕如果不赶快笑出声,泪水就要忍不住决堤,把他自己给淹没。
不敢睁眼,整个人不能动。
就那么微笑着,死死抓住座椅,溺水一般。
一直过了好久好久,才缓缓放松,像是失去全部力气一般背靠在副驾座椅上。
真好,太好了。
有生之年能遇到他、喜欢他,又能在时隔经年之后再次与当年的那个少年相遇,真的太好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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