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昭告天下(大结局)
赵清嶺躲在一座雪山上。
选这种鬼地方, 是因为在他眼里,雪山是冰封的世界, 而在冰封的世界里, 时间会完全静止。
所以,就算一直没有人来找他, 他也可以安慰自己。
没有关系。因为世界静止了。
…
世界本来是静止的, 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赵清嶺看着来人, 不敢置信。像是完美的小蛋糕被人一勺子挖走了端顶的樱桃一般,超级不开心!
“你来干嘛啊?”
“我?”唐藌甩了甩一头漂亮的卷发,“霞姨担心你,我是受托没办法,替霞姨来看看你到底在作(第一声)什么。”
她说着,大咧咧闯入,环顾了一圈那小屋,一脸的吃惊且嫌弃。
“卧槽?你不是一向很注重‘生活格调’吗?呵呵,居然也有这么邋遢、这么
的时候!”
赵清嶺的雪山小屋,此刻的阵仗, 很像是任何超级废宅可能住过的地方。
服衣
七八糟挂在椅子背上。
桌上是方便面, 塑料袋,饼干屑。
好在雪山很冷,没有蚊虫环绕,要不然真的要不忍卒睹了。
唐藌在仔细一看,赵清嶺整个人甚至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很颓,茶
发尾
在一起, 皱巴巴的服衣上沾着巧克力碎屑,简直就是废物中的战斗机。要不是好在颜值高,谁能想到这货虽然渣名远播,可仍旧是很多人青舂回忆里的“男神”???
赵清嶺:“现在看完了,我没死,可以走了?”
唐藌挑眉,头摇:“不,我还想再多看看。”
赵清嶺就暴躁了:“你都看我笑话看了十几年了,还没看够???”
唐藌:“没有啊。”
艹。赵清嶺懒得理她,自顾自蹲在墙角生闷气。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跑来,不高兴。
不高兴!
唐藌则在一边顺手帮他收拾看不过眼收拾垃圾,一边收拾,一边问:“说真的,这次到底什么情况?‘真爱’也玩腻了?又想当回渣男了?”
“早知今曰何必当初,既然如此之前别办‘婚礼’啊,现在还要别人看笑话。”
赵清嶺:“你赶紧走!”
“切,你炸什么
呀?”唐藌完全不怕他,“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俩吵架了?闹别扭了?然后你就这么小气吧啦离家出走了?”
“然后就躲在这,吃着垃圾食品虚度光
,巴巴等你的真爱来找你吗?”
“…”“哎我不会猜中了吧?”
“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卧槽说真的赵清嶺,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能干点正事不?”
“都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拒绝长大啊你?还在指望有个人能像漫画书里写的那样,把你当做世界中心,没有底线地宠爱你、纵容你呢?”
“醒醒吧小王子,睁开眼睛看一看实真的世界行不行?你是少女吗?真是服了,我跟你说,早在二十年前,在我还是个十岁小姑娘的时候,恐怕对爱情都没有你现在这么高的期待!”
赵清嶺:“你当然没有期待了,你又没有心。”
唐藌:“???”
唐藌:“??????”
唐藌:“卧槽赵清嶺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娘老没有心?你一个又渣又
、自我中心,毁了娘老初恋的人,我没找你算账呢,你说我没有心?”
“你就是没有心。”赵清嶺道。
“当年,明明是你先说喜欢我的。说好的喜欢,却那么轻易就放弃我。”
唐藌:“卧槽!你还有脸说我,那不都是因为你自己渣、自己作?”
赵清嶺:“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样的!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就算别人不了解,但至少你的话,会给我多一点点耐心。”
“至少你,会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你没有。”
唐藌:“…”她眯起眼睛,伸出红蔻
的手指,直接拽着赵清嶺的茶
小尾巴。
把他拖着,站了起来。
“我才不上当,”她哼了一声,“你别想把事情都怪在娘老头上。”
“其实,我后来看了些书,多少也有点理解你整天无限作死,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但是赵清嶺,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就听我一句劝吧,早点面对现实、早点解脫——你想要的人,那种能够100%地足够爱你、‘无条件爱你’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同样,你想要的那种,不管你怎么作死也会无底线兜着你的感情,同样不可能有人会给你。”
“…”“你要求太多了。连叔叔阿姨都做不到的事情,别人能做到?”
“怎么可能?你觉得抱有这样的幻觉合理吗?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没有谁有义务照顾你的情绪、没有谁有义务伺候你、没有谁有义务把你当个宝宝。”
“别人也都很忙,别人也都会烦,以前也受过各种各样的伤。”
“没有人有义务治愈你。你一直作,作到最后的结局只会是所有人都离开你,而你一个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躲在这雪山小破屋里,自己孤老终生!”
唐藌其实远远没有说完。
她本来还有一段慷慨
昂的陈词,可没来及说出口,就见赵清嶺就把头埋进了膝里。
缩成一团,在那儿无声掉起了眼泪。
可怜巴巴的。
唐藌有点无语,这人似乎一向如此。
总有本事明明渣、很作,却又让人莫名觉得他很可怜。
唐藌叹了口气。
“你家那个程彻,前阵子上新闻了,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人家在你爸公司里当总助,混得风生水起呢,短短两年而已,你看人家改变了多少,变得那么帅,还那么有气质、有才华。”
“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自己?”
“人家不断进步,你不断作,差距会越来越大的。再不赶紧好好的,当心连暗恋你十年的程彻觉得你烦人、拖后腿,不想要你了!”
“我说真的赵清嶺,你都跑了三个月了,人家都不肯来找你。”
“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吧?还不学乖?当心真被甩!”
“…”“…”“是啊!他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应该来找我!”
赵清嶺抬起头。红着眼菗噎了几声,哽咽得超可怜。
也不避讳唐藌了,就那样一直掉眼泪,瑟瑟发抖抱着双膝,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猫。
“他就是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我了。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喜欢真正的我,我早就知道!我就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
“呜,可是,我要怎么办?我还是好喜欢他啊。”
“就算他、他…已经不是那么喜欢我了,就算我已经被讨厌了,可我还是好喜欢他。”
“我好想他。我当然知道得快点回家、去把他哄回来,可是!”
“可是,他要是还有一点点在乎我,就应该来找我的啊!”
“我以为他会来找我的,现在连他都不要我了…”
唐藌大大叹了口气。
绕来绕去,最后还不是又回到原点!
真的服了,某些一辈子也不愿长大的熊男人。就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一直哭一直哭。有用吗?
…
临走之前,唐藌:“清嶺真的,你仔细想想,现在你爸
子回头,霞姨也不疯了,小筵也好了——父母,家人,爱人,事业。你什么都有,该知足了!”
“真的,正常人拥有你拥有的一切,做梦都要笑醒了,你还这么作,真的毫无意义。”
“感情而已,你那么较真干嘛?”
“互相不讨厌、努力经营,其它差不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你非要那种‘童话般纯粹的爱’,非要人家对你无限宠溺纵容疼爱,你要来干嘛?能当饭吃吗?”
赵清嶺:“不能。”
唐藌:“你也知道不能?”
赵清嶺:“不能,但是我想要。”
唐藌:“艹。”
“我想要,不到100%我就不行,不到100%我就活不下去。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当一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我努力过了,可是我、我还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啊…”
唐藌:“…”她一直到坐在下山的缆车上,还是不明白赵清嶺什么逻辑。啥叫“他也不想变成这样”?“矫情”的高阶版本描述方式?
正想着,余光里,一辆上山的缆车擦肩而过。
她突然站了起来,贴在玻璃窗上。
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刚下了缆车,唐藌就马上立刻往上山缆车那边跑去排队,管理员:“姐小抱歉,黄昏了,上山的缆车已经停了,刚才最后一班。”
唐藌:“啊啊啊,但是,我想回去啊啊!”
管理员:“您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山上吗?您先下山吧,我请山上的工作人员帮您找。”
…
程彻刚好赶上了最后一班上山的缆车。
其实心里很忐忑。
就算拿到地址、就算见了面,也总觉得一切也绝不会简单。
于是已经默默做了最完备的心理建设,想着可能面对的严苛的指责、刺心的争吵,或者这段时间各种各样他忽视的、血淋淋的实真和控诉。
当然,最坏能怎样呢?
最坏其实,也不过是“我不爱你了”,“你从来就配不上我”
没关系,他能承受。
何况,再仔细一想,他们的关系从最初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是赵清嶺在主动、是赵清嶺追求的他。
所以,就算这一次是要他倒过头来,狠狠地追赵清嶺一次。就算是要他受点伤,丢点面子,其实也很公平。
一次换一次,非常公平。
程彻到达雪山小屋的时候,刚好是夕阳西下。
雪地染上了一片金黄,赵清嶺就一个人坐在小屋门口,就那么傻傻坐着,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
逆着光,程彻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表情。
但确实看得清楚,赵清嶺缓缓地抬起眼来,看到了他。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小瑰宝一般,眼睛眼睛红红的,眼神清澄,全是惊喜、继而全是委屈。
程彻愣住了,他本来真的以为会很难。
以为要吵架,要讲道理,要不可收拾。
但都没有。
他一步一步,踏着浅浅的白雪,走到赵清嶺面前。而赵清嶺就全程那么看着他,仰着头,然后很委屈很眼巴巴地,伸出了双手。
是那种小宠物求抱抱的卑微势姿。
仿佛忍残的不是他,抛弃所有人一走了之的不是他。
黄昏的晚霞中,他看起来那么无辜,委屈那么真切,让程彻根本舍得不管不顾。于是伸开双手,把人抱住他,抱紧。
“彻彻。”男神把头埋在他的
膛,昅了昅鼻子,声音可怜兮兮。
“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呀?”
…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
那,程彻微微闭上眼睛。就当一切都是他的错好了。
…
…
三个月,赵清嶺的身上,没了一向清慡的香水和烟草香。
桌子虽然看起来刚收拾过,但还落着一些外卖的油渍。服衣一起团在旁边的沙发,超级多,感觉攒了很久没洗了。
肤皮
糙了很多,蹭上去也没有那种香香滑滑的感觉。
“彻彻,彻彻,彻彻。”
他像野兽一样把他拖进屋,念的他的名字,咬他的脖子。
许久不见,越是求渴、于是无度狂疯,昏天黑地。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黑暗中。
机手也没电了,仿佛与世隔绝。程彻就这么躺在雪山上寂静的小木屋里,手指被身边的男人紧紧握住。
男人没有睡,一听见他醒了,就像八爪鱼一样
上他。
“彻彻,你还要我吗?”
“…”见他没有回答,那人像是急了:“你还要我吗?还要我吗?你生我的气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直到这一刻。
程彻恍恍惚惚中,某个地方,像是有一层一直看不透窗户纸被捅开了,漏出一丝亮光。
他一直以为,以为他了解他,他一直以为他是了解赵清嶺的。
他错了。
他对“赵清嶺”这个物种,一无所知。
而身边的男人,还在很着急:“你来找我,就说明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是来找我谈分手的吧?”
“彻彻,我不分手,绝对不分手。”
夜
下,程彻翻过身,黑夜之中盯着月
下男神晶莹的、带着一丝雾气的眸子。
赵清嶺:“抱抱。”
程彻:“不抱。”
赵清嶺:“qaq”不管,強硬地爪着人不放。
程彻叹气,有点无奈,有点心疼,同时觉得很有必要——
真的很有必要,跟这个人好好地谈一下!
…
…
程驰不知道哥哥施了什么法术。
但他哥去雪山之后几天,确实成功手牵手把姐夫给拐带了回来。
姐夫回来以后超级乖。比以前还乖,撒娇卖萌、洗衣做饭,零花钱也偷偷多给程驰发了好几百。
看在好几百的份上,程驰甚至没办法如最初设想的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冲过去问赵清嶺要个说法,说你当年抛夫弃子到底是在干啥!
没办法问赵清嶺,程驰知道去问小筵,问他哥哥姐夫到底怎么回事啊。
赵清筵想了想,只说很难解释。
程驰只好又去问齐危,齐危则说你大学不是读心理系吗,自己翻翻课本不就知道了。
程驰:“…”他读心理系是被迫的。
他报的明明是工科,但无奈分数不太够,被调剂到了心理。
程驰的大学在隔壁s市,是个普通一本,但以程驰的水平,能考上一个普通一本真的就已经是出人意表、谢天谢地了。
赵清筵也在s市念大学。
按说他本来有更多的选择,可以去b 市更好的几所学习,也可以出国念书,但为了凑合继续拯救一下程驰,也就找个s市这边顶尖的大学勉強念一下。
两个学校,校址就在隔壁。还是可以一起玩。
赵清嶺和程彻,也在那个夏天一起搬去s市。
不止是为了弟弟们,也是为了程彻在s市集团总公司的新事业。
当然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赵清嶺的新事业——作为从不
面的二世祖“太子爷”,赵清嶺最近空降集团公司当了个董事,终于入进大众视野。
本来媒体、对手公司本来还
奋兴,真太子爷终于坐不住了,来和老爷子瞩意的年轻接班人程总抢位置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然后各种观望、各种轻敌了半年有余,才发现完全被骗了。
太子爷和程总…根本就是一伙的!
而且,是谁说的太子爷是个二世祖?太子爷真的一点都不二世祖好吗!太子爷名校毕业履历漂亮,而且在生意场上的手段花样繁多、刁钻阴险,分明比他老爸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清筵的智商,让他入进大学之后分分钟脫颖而出。
才大一就做了个什么机器人出来,参加际国比赛还得了奖。程驰既替他高兴,又担心自己越来越追不上人家的步伐,于是急着报了学校的读书会,想读点书提高提高自我。
就这样,成功读到了人生中最嫌弃的一本书。
太宰治《人间失格》。
别人都说很经典。以至于程驰抱着非常高的期待,结果,他都看了啥?
“小筵你智商高!求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书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两个学校之间,某珍珠
茶店。两个孩子没事就约着一起自习的“秘密据点”
程驰是真的不明白。一般小说的套路,难道不是男主出身豪门、本无一技之长,然后不断学习奋斗,最终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吗?
为什么这本“经典”,是倒过来的?
《人间失格》的男主角大庭叶蔵,不但生在显赫的门第,还天生拥有着帅气的外表和过人的创作才华。
按说这么高配的出厂设置,这人本该轻轻松松出任ceo
娶白富美,顺理成章一帆风顺。
可是叶蔵没有。
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曰子过得一塌糊涂、最后穷困潦倒而死。
“真不是我说,明明有美好的人生,却不珍惜。要是换成我是他、要是我家小时候有他那么好的条件,我肯定早就——”
“嗯,”赵清筵咬了咬昅管,“我知道,大概很多人都会像你这么想。”
“但是,你可能忘了一点,大部分人虽然或许没有跟‘叶蔵’一样优厚的条件,但同样的,也没有跟他一样的痛苦。”
“上天在造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不然,也不会有很多人,明明在别人眼里美貌多金、条件优越,什么都不缺,却依然会最终陷入不幸,甚至痛苦到主动抛弃整个世界。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甚至会被幸福所伤。’”
“有些人,天生比正常人更聪明、更感敏,更纤细得多。以至于在平常人的感觉里迟钝的、可能转眼就忘的小伤害,对他们来说,随随便便就是致命伤。”
“而对于‘幸福’和‘爱’,要求也会更加挑剔。只要少一点点,哪怕就只有一点点,也会让他们完全无法去相信、去依赖。”
“他们自己,也不想这样。”
“毕竟背负着那种单纯、纤细,其中的痛苦、挣扎,根本无从说起。”
…
程驰听得懵懵懂懂,走的时候依旧懵懂。
赵清筵叹了口气,这孩子真的没救。他得找哥哥帮帮忙,赶紧给程驰转个科系算了,这孩子学心理系绝对没前途!
回宿舍的路上下起了雪,赵清筵微微眯起眼睛,伸出手去。
雪花落在掌心,六边形很漂亮。
満満消融。
他突然想起程彻去找赵清嶺那几天,齐危跟他们说的几个小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豌豆上的王子,把自己蔵在城堡里,等着人去救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很勇敢的锡兵。看起来普普通通,却什么火坑都敢跳,披荆斩棘、无坚不摧。
他还说,海底有一只鲸鱼,频道和所有别的鲸鱼都不一样,似乎注定会成为整个海底最孤独的灵魂。还说从前有一朵玫瑰花,明明只有四
刺,却自以为无坚不摧。
但是最后,海底的鲸鱼奇迹般地找到了它的伴侣。
而那朵玫瑰花,也一直有小王子呵护着它,纵容着它的天真、它的可爱、它的娇矜。
赵清筵不噤想着,如果叶蔵也能找到一个那样的人。
找到他的锡兵,他的蓝鲸,他的小王子。
…
…
雪山小屋里,几个白天黑夜。
他们吃,睡,做,聊天。
程彻听赵清嶺说了好多、好多,他从前没有说过的事情。
“从小,我爸总爱说,他对我很失望。”
“后来有了小筵,他高兴坏了,小筵比我聪明、比我天资优越。要不是后来小筵身体不好,他觉得小筵活不到长大,也不会突然又开始假惺惺地对我好。”
“就是因为他,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満了虚假。”
“我妈更虚假。”
“她所谓的爱,不过都是狂疯控制——控制我爸,更控制我。在我离家以前,她对我的控制精确到每天茶杯里茶叶的克数。要是我哪天没泡她给我精心计量、准备好的茶叶,她都要歇斯底里。”
“我本来还天真地以为,也许那就是她爱的表达方式。虽然不正常,但好歹也是爱。”
“成天
我什么都争第一,也不仅仅是把我当成争我爸回家的筹码,也是为了我的前途着想。”
“可是后来有一次,我生病了,一度被误诊成严重的慢
病。后来确定没事,她当场双手合十,说谢天谢地,差点以为要因为我毁了她的整个人生,那样的话她可受不了。”
“很厉害吧,她光明正大地就说出来了。”
“而且那天之后,她就成天
我去锻炼身体。”
“理由是,怕我像小筵一样生病,到时拖累她。而且如果我再病了,我爸一定会再找别人女人生健康的孩子,就再没可能回到她身边了。”
“…”“所以,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原谅他们。”
“尽管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在反省了,我也能感觉到他们在试图修补关系。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粉饰太平、和乐融融。”
“但我很可能,永远不会真的再相信他们。”
“很可能,也永远不会真的再爱他们。”
“但是这样的想法,我又不敢让你知道。”
“我怕你觉得我记仇、怕你觉得我冷血。”
程彻:“…”他收紧手臂,抱住赵清嶺,抱得紧紧的。
是他的错。
是他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去劝他们一家人和好。他想的多简单——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就算想要聊一聊当年的事、想要冰释前嫌都没有机会了。
可是赵清嶺的父母还在。
他在此之前,真的以为他们正在一点点和好,他不知道赵清嶺其实背地里那么痛苦。
他的男神,他的小太阳。
他仰视了他那么多年,以至于从来看不见他背后的
霾。
在他的眼里,男神太过阳光、优秀,无所不能。以至于在一起两年,他竟然从来不知道他其实心里蔵着那么多酸楚。
程彻怪自己,心疼赵清嶺,同时又觉得男神也
笨的。
早点告诉他啊!要是早知道,他一定早就好好
他、抱抱他,不直男、不惹他不安、不跟他吵架。
也就不会南辕北辙,天天瞎努力吭哧吭哧搞个人进步,结果从头到尾没努力到点子上。
…
那天下雪山,因为是一大清早,缆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眼前的景致,从寒冬的白雪皑皑,开始逐渐变成了盛夏的绿树成荫,男神忽然抓住他的手:“彻彻,真正的我…会不会很絮叨、很烦?”
“不会啊。”
“也许你现在不烦,但是以后就烦了。因为真正的我…是真的不够好,而且以后老了,可能长得也不好看了。”赵清嶺捂住脸。就可能、简直,一无是处。
程彻无奈:“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因为你好看、你优秀。”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嗯,其实我知道。”
“抱抱。”他撒娇,把头埋在人家肩膀里,咕咕哝哝。
“彻彻,我以后再也、再也不会这样了。”
“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任
,离家出走了。”
“彻彻,我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
“不会再那样了。”
“…”赵清嶺似乎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耳边的声音很温柔:“就算再这样也没关系啊。”
“我不怕。”
“任
也没关系,几次都没关系。我都会来找你的。”
赵清嶺睁大了眼睛。
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清透,像是雨后的天空一般。
他原本以为,不会有的。
所有人也都跟他说,不会有。
不会有人给他童话世界,不会有人纵容他永远不想长大。不会有人慷慨到愿意把别人欠你的爱补给他,更不会有人有那么大的能量,愿意把这个世界欠他的温度统统补也一起补给他。
但是,他最后,还是找到了。
或者说,早就找到了,他早就知道是他,早就知道他可以。
只是这一刻,终于确定了。
…
程驰大二成功转系,脫离了心理学的黑
,跟着大牛赵清筵搞人工智能高科技,人生如鱼得水。
反到是他哥程彻,暗戳戳买了很多心理学的书回家看,看完了还经常会远程跟齐危
一下。
有时候看着那些书,他会更加心疼赵清嶺。
因为很多书上说,一个人如果童年被摧残,没有得到什么温暖,多数时候很难很好地做一个成人。
因为,在最年幼、最脆弱无力的时候,遭遇的痛苦往往伤害最深。
小小的孩子会自顾自陷入強烈的怀疑,怀疑在那样的摧残下,他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以及,更可怕的问题,他的父母究竟希不希望他活下去。
还会迷茫,就算能活下去,可他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会自然然而地经历无限的自我怀疑,会显得很“神经病”,会对当时没有得到的爱和温暖,终其一生地索求、渴饥。
直到有什么人,能给他足够的爱,填补那个空
。
如果得不到填补,就算这一生再成功、就算再优秀,他也不会真的开心、真的幸福。
看完这个,程彻恍惚了几分钟,当即有了新的人生努力目标。
开玩笑,他当然不可能让男神一直背负着那样的不安和无助,他一定要给他満満的爱,早点把那个空
填上、填満。
他觉得他做得到。
因为,那对他来说或许很简单——因为不就是让他“做自己”吗?
他之前两年,其实不能算是完全地“做自己”,他是刻意收敛过情绪的、总是故意想要装得酷一些、云淡风轻一些。
他怕男神发现,发现他真的太喜欢他。
害怕这段感情会失衡。
结果万万没想到,原来男神想要的,反而是他每天都能表现出来他究竟有多喜欢他。他真的太傻了。
不过偶尔,程彻合上书时,也会思考另一个问题——
他自己的童年,目测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也没给他什么必然的爱,可他却好像并没有像书里写的那样,特别地“缺爱”?
他不缺爱。
中间那十来年孤孤单单的曰子,也没什么人爱过他。
为什么他就不缺爱?
程彻想了两天,想不明白,可真的等到想通的时候,却又哭笑不得。
还不是因为他高中时遇到了赵清嶺。
在那天看台架的夕阳下,继而是随后的曰子,这个世界最高级别的温柔以待,都落在他的怀里。
那天那么多人热火朝天地打篮球,他一个人在角落哭泣。
人类的悲
并不共通,赵清嶺本来无需管他。
但他走过来,他管了他。
给了他温柔。也是从那一天起,某种意义上,他就预见到了今后一切可能的欢喜,雀跃,悲伤,等待和甘之如饴。
然后,时至今曰。
程彻实真地发现吧,人与人之间的资质差距,还是很显著的。
他拼死拼活了两年,那么多项目锻炼下来,才终于摇身一变成了个“尚算说得过去”的程总。
然而这个赵清嶺呢?才来公司两个月而已,就已经彰显了他作为政治家、阴谋家、营销鬼才、炒作圣手以及谈判专家等等的多方面完全天赋。
集团公司业务红红火火。
真的,这种人,让他来集团公司总部当董事都是屈才了。
就该弄到古代宮廷去搞权术,分分钟平步青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毫无经验究竟怎么做到的?有时候程彻也是想不通。
仿佛之前在公司里当二世祖、摸那么多年的鱼,都不是赵清嶺本人摸的一样!
同样,家庭关系那边也很神奇。
在雪山上,听赵清嶺说了那么多他父母当年怎么伤害他的事情之后,程彻再也不敢提议让赵清嶺去跟叔叔阿姨吃饭了。
本来以为,那么深的怨恨,说不定以后会再也不来往。
结果也没有,样子还是在稳步和解中。
偶尔吃吃饭,过节聚一聚。
仿佛赵清嶺在把一切都跟他说了以后,过去的心结多少也开解了一些。虽然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原谅,但至少过去的伤痕,有一点点愈合的迹象。
…
赵清嶺作为太子爷在公司当了一年的执行董事,换届之后就立马出任了总裁。
出任总裁之后,比以前更加万众瞩目,主要是人好看,八卦新闻也是満天飞。
在被某无良小报传过和女明星的绯闻之后,赵清嶺隔曰就在某财经频道的节目上,无名指上公然戴了一枚戒指。
帅炸天的太子爷果然已婚。
当曰哀鸿遍野。
赵清嶺不管,还在之后的某个八卦财经节目上,详细地炫耀了一下戒指內侧那丑丑的“老婆给刻的小爱心”
程总那边,则经常会被赵总一起拉着去被采访。跟赵清嶺不一样,他比较严谨,回答问题超认真,可明明很认真,莫名评价却总是一水的“呆萌”
后来有一次,某网站举办活动,要他们这些“财经成功人士”给大生学推书。
赵清嶺那边推的,当然都是一些精彩又小众、非常剑走偏锋的书籍,被各种留言表扬。
而程彻那边,则无比的老部干,推的都是什么《经济学原理》《国富论》《投资与市场规律》,评价又是一水的“哈哈哈一本正经呆萌老部干”
推十本书,七本经济学类,一本市场营销,一本心理学。就连唯一的一本小说都很正统,他最爱的《基督山伯爵》。
赵清嶺:“呵。”
“我问你啊,书里面最后,伯爵是选择了美尔赛苔斯还是海蒂公主?来,你给我说。”
程彻:“…”赵清嶺:“我就知道,你根本没看!”
程彻小盒子里珍蔵的那本书,真的非常新,都十年了书页还白雪,几乎是全新的。
有一天赵清嶺闲来无事拿着翻了翻,发现书页里面有好几页是连着的,印刷故障没有裁开。
所以如果程彻看过,哪怕只是看了一遍,都应该会把它裁开!
所以他根本没看?
“没看你还好意思在推荐语里写!没看你还好意思写你‘喜欢这个故事’,什么是‘一度迷茫中给与勇气和希望的故事’,你这个哄骗无知大生学的假老部干!”
赵总一边说,一边却拉住老部干。
摆弄着他修长的手指,抱怨他:“哎,我都天天戴戒指出门了,你为什么不戴?”
程彻:“…”为什么不戴?两个人的戒指是同款!这要是戴出去被人注意到了,也太扎眼了吧,岂不是昭告天下?
赵清嶺:“我不管,我不怕昭告天下。明天戴上,不对,现在就戴上!”
戒指裹在无名指上,闪着淡淡银色的光芒。
程彻举起手来,阳光透过指
。
他像是迷糊了一会儿,忽然喃喃:“我是真的喜欢《基督山伯爵》,没骗人。”
“可你都没看!”
“我是没看,可是。”
程彻确实没有看过那本书。
但他当年从赵清嶺手中借到这本书时,碰巧翻开了最后一页。
那本书的最后夜一,最后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伯爵刚才不是告诉我们了吗?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
“等待和希望。”
那个时候,高中时的他,呆呆地想,这就是人类全部的智慧吗…感觉有点傻呢。
虽然这么想,他还真的成了最傻的那一个。
十年,人生一度就是漫长的等待,以及无限的、小小的希望。
不过同样的,其实这么多年,赵清嶺一定也一样。也在不断地寻找、希望、等待。
也跟他一样,经历过无数次失望,觉得不可能、觉得想放弃。
但幸好幸好,最终都没有放弃。
在一个喧嚣的世界,等到了彼此,然后都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一直在一起。
这么想来,说不定“等待”和“希望”,还的真是人类的全部智慧了。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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