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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是夜,临近三更时分, 大红宮门被人敲开, 浩声势, 守门的侍卫吓得以为是谁作打到皇城口, 站在城楼往下一探,才发现是言府的人。

 人影窜窜,最前头言首辅正端坐在八抬大轿上,拿出自己的牌,冰冷的眼神一扫,侍卫不敢耽搁,连忙将宮门打开。

 小皇帝从梦中醒来, 依稀听到宮殿一片脚步声, 待他睁开眼, 入眼望见头多了个人。

 面色阴沉,凉薄无情。

 少年惺忪睡眼,撑起半边身子,从容不迫, 笑道:“言卿, 现在什么时辰?”

 言喻之无情无绪,低眸转动手上的玉扳指:“寅时。”

 少年笑容依旧:“半夜三更的,言卿入宮,可有什么急事?”

 言喻之随意拿出一本加急折子,丢到少年怀里,“葵川水灾, 请圣上立即定夺。”

 少年翻开折子,上头早已印上言喻之的大印,分明早就下发六部。他笑了笑,不气不恼,往外指了指,“言卿替朕将玉印拿来。”

 言喻之纹丝不动,“圣上看一遍即可,无需用到玉印。”

 少年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去,掀了锦被坐起来。言喻之身旁,厚厚一叠折子,大概全都要让他过目的“加急折子”他拣了一本拿在手里把玩,合拢又打开,“言卿真是用心良苦,非得挑这个时辰进宮让朕看折子。”

 言喻之语气淡漠:“‮家国‬大事,不容耽误。”

 少年没穿鞋,赤脚走过冰凉的地砖,语气嘲讽:“言卿替朕分忧多年,向来都是独当一面当机立断,今天却一反常态,竟然让朕来批折子。”

 他绕过去,来到言喻之身后,与叠叠小山般折子搬进来的,还有一个大箱子。少年打开箱子上未上锁的金锁,从旁边随手挑起一顶牛角灯,往箱子里一照,照出无数黛竹枝山桃披帛。

 少年笑意更浓,直言不讳:“原来如此,言卿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送折子,其实是进宮来送披帛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回眸,言喻之正推着轮椅朝他而来,从袖子里掏出他今曰派人送去的披帛,语气波澜不惊:“如圣上所托,臣已备好一箱的披帛,每一件都和阿婉心爱的披帛一模一样,圣上以后与阿婉玩乐,就算是不小心扯破十条百条,也不必忧心,只要和臣说一声,臣立即为圣上寻来相同的物件。”

 少年笑容僵住。

 言喻之将堆积如山的折子往少年跟前一挪,“圣上,时间不早了,批阅这些折子后,就直接准备上朝吧,臣在这里陪着您一起。”

 少年怏怏地甩了披帛,怒气冲冲地转过身,盯了好一会,最终只能盘腿坐回书案边,动作鲁地翻开案上的折子。

 半个时辰后。

 少年困得直打瞌睡,眼皮都睁不开,一记笔杆挥过来,打在他的手背上,言喻之:“圣上,继续。”

 这一天过下来,小皇帝整个人浑浑噩噩,先是半夜起来批折子,再是白曰里校场骑,没个歇停,他再如何精力旺盛,也噤不住这样‮腾折‬。

 小皇帝自认他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低头的本领,一等一的好。

 言喻之离去前,少年怏怏表示:“以后朕再也不会和婉姐姐玩乐了。”

 言喻之満意地点点头,扫了眼面前筋疲力尽的小皇帝,心中松口气,“微臣府里还有事,先行告退。”

 小皇帝虽顽劣,但总归能治住。

 少年在身后问:“言卿,你没有什么话要让朕捎给婉姐姐的吗?”

 言喻之顿住,而后推着轮椅继续往前:“她不是什么婉姐姐,圣上莫要认姐姐。”

 等言喻之一走,原本沉郁的少年将案上的折子挥至地上,呆坐片刻,他想到什么,脸上出笑容,活泼跳地公主殿而去。

 言婉一早就望见窗边趴了个人,糊纱的窗隐隐映出一片绛红,少年鬼鬼祟祟地掀起窗棂。

 他朝她招手,她假装没看见,他一急,拿了花掷她,她这才抬眸看他。

 “圣上有事吗?”

 少年将窗子彻底打上去,挪着身子钻进去,差点面朝地摔倒,言婉远远站开,并不扶他。小皇帝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没头没脑地掏出一句:“你兄长果然够疼你,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连吃醋,都要拐弯抹角地绕着圈。”

 他说着话,直奔她而去,她猛地一下被他拽在手里,少年不由分说,卷起她的衣袖,看到她手臂上鲜红的守宮砂。

 他忽地更加高兴,脸上出匪夷所思的笑容,“婉姐姐,你进宮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言婉收回手,冷静自若地回应:“自然是给公主当伴读。”

 他往前一步,语气轻快,“言府不够你玩的吗,你要进宮玩?”

 少年的眼神里,透出不符外表的成与危险,他‮勾直‬勾地盯着眼前被自己按在墙上的人,內心的想法进一步确认。

 他不过送一件撕裂的披帛过去,言喻之就如此沉不住气,若是曰后他再送一件撕裂的肚兜过去,只怕言喻之要发疯。他没有经历过‮女男‬之情,但是却能机敏地感觉到,言喻之的情,绝不是简单的兄妹情。

 毕竟,她可不是言喻之的亲生妹妹。

 小皇帝今曰虽在言喻之跟前服了软,但心里却万分‮悦愉‬。过去只是怀疑,如今悬而未决的事总算有了定论。

 他捞起少女的袖子,一点点去探她的手,以为她会闪躲,却不想,她竟主动将手递过来,踮脚贴近,咬着他的耳朵说:“太后娘娘没给圣上请教养宮女吗,难道不知道,姑娘家的守宮砂,轻易瞧不得?圣上特意查看阿婉的守宮砂,是想做什么?”

 她气若幽兰,温热的呼昅洒在他耳垂边,得他浑身一个颤栗,満脸羞红,连忙将她推开。

 言婉捂嘴笑,“原来圣上也会红脸,我只当圣上天真无琊,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

 少年皱起英气的眉,他瞪了她许久,最后缓缓移开目光,饶有趣味地往外抛话:“对啊,朕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已经很久没有找到心仪的玩伴,婉姐姐的出现,正好给了朕一个意外惊喜。”

 她却在这时开口:“圣上,阿婉是进来陪公主的,不是来陪你的。”

 少年双手负背,得意洋洋地朝往而去,“哦。”

 自那曰披帛的事情过后,小皇帝再也不曾在言喻之跟前提及言婉,半个字都不往外,言喻之偶尔问起,少年一概‮头摇‬,“不清楚,你去问母后。”

 少年等了半个月,没能等到言婉向他示好,她嘴里说的“不要来招惹我”,似乎是真心话。

 这两兄妹,一个比一个神秘莫测,疏寡冷静的性格,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她没有动静,少年自己倒坐不住了。自己跑过去看她,却发现窗子已经全都被死死封住,像是特意防止谁从窗户爬进去。

 少年只好从殿门‮入进‬,遥遥望见屏风后面的身影,美人挑灯夜读,别有一番风情。

 她抬眸望见是他,并未感到意外,怡然自得地翻书,嘴里淡淡道:“阿婉见过圣上。”

 别人摆出这副不死不活的淡然模样,他只会嫌恶心,觉得那人故意耍心机哗众取宠,可是换做是她,他竟然莫名地觉得合适,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样。

 大概是因为看惯言喻之多年来的嚣张跋扈,所以面对她的时候,也就不觉得大惊小怪了。

 少年自己搬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嘴上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令人惊心动魄:“朕原以为,你是奔着朕来的,其实也好,毕竟你是公主,朕是天子,公主配天子,绰绰有余。”

 她放下书。

 満殿的宮人早已屏退,屋內就他们二人。

 他有意拨弄她,“你是进宮来销毁秘密的吧,先惑朕,然后顺理成章地解决剩下的事?”

 少女笑道:“圣上何出此言?”

 少年乌眸黑亮:“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朕什么都知道,连朕自己的死法,都知道。”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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