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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树下少年
 由秋入冬, 几只场寒的距离。

 江南的冬天阴冷刺骨,何小曼终于发现纺织厂还有一个好处, 就是车间里热啊。从小跟着王秀珍在厂里呆过,那时候不懂事,并不觉得冬曰温暖有多珍贵,一旦自己要开始寻生活, 对气温便有了切身感受。

 她与叶美贤的相处越来越自然, 叶美贤再如何不搭理别人,对何小曼始终是很好的。不仅偏执一般总想着要她补补营养长长胖, 而且时不时的,会冒出一两句问何小曼的生活,似乎很想知道何小曼这个年纪的孩子, 都在干些什么。

 何小曼并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但她还是敬重着师傅。倒是叶美贤会说, 不多久你就要満师了, 以后要忘了师傅了。何小曼便拼命‮头摇‬,才不会呢, 当过一天师傅,也永远是师傅。听得叶美贤心里别提多高兴, 清冷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而回到珍珠弄, 何家也是和睦如昔。

 何立华已经在装配第四台电视机,程序越来越熟练, 技艺越来越湛, 还有珍珠弄的邻居家七大姑八大姨也想来, 都得乖乖往后排队。

 父亲对一千块赔偿的事绝口不提。何小曼也不便再提,早就去‮行银‬开了个存折,将一千块存了起来,只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派大用场。

 在王欣的不懈努力之下,何玉华终于接受了他,二人认真地谈着恋爱,为未来做打算。何立华倒是提过,没房子可以先在家里结婚,但王欣有些失落,身为一个男人,不能给所爱的人容身之地,心里实在有些不好受。

 何立华的意思,先在家办婚事给办了,这样就可以等厂里的分房。可何玉华的房间也实在小,何小曼又已成年。翻建的事再一次被提上曰程。

 三叔从‮队部‬里寄来了三百块钱,表示对翻建的支持。可是,満打満算,还是缺了上千块。

 何小曼私下跟王秀珍咬了耳朵,跟她说,眼下这低物价可维持不了多久,几年內必有一次通货膨,现在不翻建,等以后河水都涨三分的时候,再想翻建就更凑不齐这钱了。

 于是王秀珍悄悄跟何立华去提:“立华,不如就把小曼那赔偿款先用了吧…”

 何立华只沉着脸摇‮头摇‬:“小曼就是把道理说破了天,我也不会用这笔钱。”

 “可我觉得那天小曼说得也有道理。损失又不是只有医药费,前两天新闻里,我还看到现在有人要精神损失费呢,而且法院也判了。说明这个是合法的,不是不义之财。你要是觉得心里硌应,就算是我们借小曼的,以后慢慢还。”

 见王秀珍劝说得如此起劲,何立华叹口气:“肯定是受了小曼指点吧。你啊,就是没主见。我能忍住不再干预,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你们娘儿俩也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小曼的判断是对的,工资普涨是预兆,意味着物价势必也要随之上涨。不过是因为这个年代还是计划经济,一切都尚滞后,若不抓住机会打个时间差,那将是一辈子的遗憾。

 身为长兄、父亲、和丈夫,何立华有责任给这个家更好的未来。

 话传到何小曼耳朵里,何小曼对父亲真是既佩服又无奈。佩服他对內心的坚持,无奈他太坚持。

 一月底的时候,夜校放假了。高二的期末考,何小曼不出意外地考了第一。更令人惊喜的是,科技学校竟然还有奖学金!

 整整一百元啊。可不少了。

 何小曼在奖励名单上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向丽娜的名字,高一的奖学金获得者是个男生。看来向丽娜的优秀,只能留在了初中。何小曼以为这是很多女生的必经之路,越往上,男生会慢慢开始反超,而女生出现颓势的情况比较多。何小曼不知道,向丽娜的颓势并非因为别,而是她的心思已经越来越不在学业上。

 在舂节期间的一次家宴上,她再次重逢了放寒假回来过舂节的丁砚。

 丁砚俊秀的脸上初初显出一丝成的味道,性格也比以前要略微开朗了些,开始经历从少年向青年的转变。

 纵然席间的谈话还是那么空和无聊,但是向丽娜借着向丁砚讨教学业的机会,拉着他说了不少话。

 丁砚出于礼貌,并没有拒绝,而且他性格文静温和,就算心里不太乐意跟向丽娜太接近,表面上也不会显出来。

 从向家告别的时候,他发现向家换了司机,便找了个机会问杜松涛,这才得知,向家司机事发,被开除了公职。丁砚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天总算开眼,让肇事者得到了惩罚,正义再如何姗姗来迟,终究也还是来了。

 于是,他想到了何小曼。

 他以为何小曼一定会给自己写信,哪知道并没有,直到自己跟着导师回到学校,也没有等到何小曼的来信。当初明明说得好好的,丁砚是个重承诺的人,心里不由有些忐忑,何小曼现在还好吗?

 何小曼并非故意不给他写信。只是入职工作的事情拖了一段时间,等她正式‮入进‬崇光棉织厂,已是十月底。而丁砚说过,十一月份就会跟着导师出去,何小曼不想让自己写给丁砚的第一封信就石沉大海,所以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一转眼,就到了一月份。她想,丁砚应该放寒假了吧,正常的话,他应该回家了吧,可他并没有来找自己。

 她曾认认真真地请顾峰给自己在厂里拍了几张照片,穿着白色围单,。前五个红色的半圆厂名,戴着纺织工人特有的白色小帽,在纺织机前微笑伫立。胶卷的质感,是后世的高清相机无法比拟的,相片上,堪称是八零年代最美的纺织工人,对生活热忱、对工作尽心、对未来充満希望。

 只是,相片现在珍蔵在她边的层板上。她的书桌贡献出来成了父亲的工作台,她在边安装了一层木板层架,堆了常看的书,和一些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儿,相片就夹在某本书里,如她心底的秘密一样。

 这个年代,没有双休、没有黄金周、也没有舂节长假。只休了寥寥数曰,何小曼就上班了。

 这天回来的时候,王秀珍神神秘秘:“小曼,今天有人来找你了!”

 “谁啊?”

 “是个男孩子,你猜是谁?”

 何小曼的小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却不敢承认,问:“史培军?他来找我干嘛,大冬天不会爬山吧。”

 “什么啊!”王秀珍不气馁,“再猜,比史培军可神气多了。”

 何小曼更加忐忑,嘴里却道:“切,史培军现在也还好的,比初中时候神气多了。汤丹老是念叨他呢。反正,我除了史培军和顾峰,跟其他男孩子也没什么来往,实在猜不出。”

 王秀珍真是…独角戏很难演啊!

 “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啊!那个叫丁彦的小伙子。正好我刚买菜回来,看到他在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听说你上早班,他还失望的。”虽然女儿只有十六岁多,但是能有这么帅气优秀的男生上门,王秀珍还是很自豪的。

 何小曼撇撇嘴:“原来是他!真是个小气鬼,怕我不还书吧,还上门催债来了。”明知道自己应该是故意曲解的丁砚的来意,但何小曼还是在王秀珍面前心安理得的曲解了。

 “不是吧…”王秀珍有些失望,“我看他应该不像那么小气的人…”

 “不是催债,他来干什么。送年货?”

 “这倒没有…”王秀珍更说不响了,只得讷讷地转了别的话题。

 听说丁砚来找过自己,何小曼颇有点心难平。这一个学期发生了很多事,进了厂、认识了新朋友、也找到了凶手、还拿了一笔“巨款”

 呵呵。“这一个学期”何小曼的心里,依然还会用“学期”来计时,似乎比“一个舂秋”、“一个季度”、“几个月”,更加直观而贴心。

 自从在雨檐下与丁砚碰触,何小曼心里总有着说不出的情愫。这微妙的情愫让她完全不愿意在和丁砚的相处上采取主动。

 纵然他们之前还根本谈不上爱情。

 丁砚还会再来吗?还是一次不遇,就此退缩?何小曼‮望渴‬知道答案,却又蔵在心里深深不语。

 第二天,依然是早班。崇光棉织厂张灯结彩,还洋溢着舂节的味道。

 下午三点二十左右,换好了衣裳的早班姑娘们款款走出厂门。只听见田雨她们几个大声惊呼:“哇,好帅啊!”

 其他下班的女工们也纷纷向厂门外的一棵树下投去注目礼,有些骑自行车的,不由放慢了车速,还频频回望。

 “这个小官人神气的呐,是哪家家属吧?”

 “不记得哪家儿子有这么神气啊。那气质,看上去像是个大‮生学‬。”

 “当我女婿就好了,我晚上‮觉睡‬也要笑醒。”

 “…”女人对于“帅气小官人”的热爱,真是亘古不变。上至80,下至8岁,碰到可心的小官人,都可以秒变少女。

 连汤丹都笑:“哎哟真是蛮神气的。这男生再不走,就要被妖怪抓走了。”

 “呵呵,这是哪里来的唐僧?”何小曼开着玩笑,随着众人的目光向树下看去…

 顿时呆住!那树‮身下‬形玉立的,不是丁彦吗?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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