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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施辞带着一点困惑开车回到了教师住宿区。

 她住在比较新的公寓楼里,把车开进车库停好,下车前找手包之前,余光瞟到副驾驶那边有一个不属于她的东西。

 施辞俯身捡起来,是一个小的东西,绕着黑色的耳机线。

 唐啁一路跑进宿舍里,后背抵着门直气。

 她白细的脖子里有晶莹的汗珠,还有一颗颗冒芽的皮疙瘩。

 宿舍里反正只有她一个人,她慢慢地滑坐在地面上,袋子也撇在一边。深呼一口气,回过神来去查看张梓楠给她的情侣杯子,幸好底下有她的制服垫着,杯子的把手是玩偶的尾巴,所以没什么事。

 空调没有开,阳台没关,外头的光,伴随着还有些暑气的风,幽幽地爬进来。

 唐啁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乌黑的发丝垂了下来。

 怎么突然会想起来…

 她已经有很久没想起来了。

 大学里她没有要好的朋友,也不爱跟人身体接触,除了张梓楠。

 张梓楠是热情开朗的北方女孩,开心‮奋兴‬的时候会仗着身高搭唐啁的肩,搂她的脖子,哈哈大笑,她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有时和外教,留‮生学‬等一起见面拥抱也没什么不习惯的,排英语话剧时,与男生女生肢体接触更没什么排斥。

 可为什么刚才…

 施辞比她高,何况还穿高跟鞋,第一次撞到她的肩,第二次是整个人扑进她怀里。

 唐啁能够反应过来的是这是一个柔软成的怀抱。

 扑进鼻腔里是说不出来的香味,即使在这样的热夏,微微汗息之后还是极其好闻的气息,但她身体本能地绷紧,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就连现在还在冒皮疙瘩。

 她的身体的反应就像在辨认出什么一样,迅速地在她记忆深处找到那种匹配的感觉。

 那个晚上,她的视角里一片漆黑,她全身的感官都被打开,也是柔软成的身体贴着她,清幽淡馥的香气隐蔵在女人特有的低哑的气声中。

 她感觉自己被埋在森林深处的土壤里,动了动不了,那女人柔细微热的手指就像藤蔓绕着自己,而她的落下的感觉就像草林丛中开出的鲜红玫瑰,涌动如波覆盖住全身。

 唐啁猛地‮头摇‬,想甩掉这感觉,她不想重温这回忆。

 她干脆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水。水珠从她的脸颊黯然地滑下去。

 唐啁低着头努力抗击着那汹涌而来的记忆。

 隔了一会儿,她脫‮服衣‬开始‮澡洗‬。

 学院的冷水是不收他们钱的。从大前年开始,给每一间宿舍都装了花洒和空调。

 这个花洒头用了几年,有几个眼已经不出水了,但还能用。

 细细的水线噴出来,唐啁双手把头发抹开,定定地站着。

 也不算不好的回忆,只是那几年太苦了,妈妈要进行第二次手术,那时她们已经从邶城又辗转回来城,已经欠了不少钱了。这是她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有那么一个机会,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刚満十八岁的她还很弱小,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抓住。

 她原本以为会是男人,结果却是一个女人。

 所以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像烙印一样铭刻在她的记忆里。

 原本会更糟的。

 事隔多年,这时的她想起来心情百味杂陈,很是复杂。

 她原本以为会是她人生中最糟糕最可怕的噩梦。

 可是因为那晚的那个女人,情况变得出乎她的理解范围之外。

 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不是很懂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应该很排斥很抗拒那段回忆的,毕竟是心不由己的,但又是自己主动选择的,到了最后,妈妈也没能留下来。

 她已经把自己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还没能留住妈妈?

 她的教养,自尊自爱,全部都不要了,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何上天还要夺走她的妈妈?

 那很长一段曰子,她都处在一段愤怒,悲伤之中,还有自我否定和厌弃。

 她是刻意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

 直到那她渐渐接受双亲离她而去,直到在夜深人静她学习疲惫后,不设防的梦境里,她偶尔才会有那晚的短暂的甚至是一闪而过的回放。

 唐啁怔怔地出神,花洒的水不停地噴出来,整间浴室笼起淡淡的水雾。

 水珠从她细白婀娜的身体滑落,在她的肌肤表面起轻盈的涟漪。

 那片黑暗里,女人的嗓音含着笑意,还有危险的气息,也是这样如水雾蔓延过来,她说:“小朋友,你成年了没有?”

 “嘘嘘嘘,别哭,别哭,让我看看你…”

 “好好好,我就看看你,乖,不要哭了…”

 唐啁的身体发起抖来,她抱住双臂,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她一点点地暴在那个女人的视野里…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的眼眶发红。

 那种自我唾弃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讨厌那时别无选择的自己,没有能力的自己,讨厌那个晚上的目的和事实。

 然而她却讨厌不起来那个女人,真是太诡异了。

 要是能一起讨厌的话,再假以时曰,说不定就真能忘记了,或者封锁再记忆深处,不再想起来。

 但如今仅仅是一个不经意的碰撞,

 唐啁却才发现原来所有的细节她都记得…

 深夜时分,下起了属于夏天才有的雷阵雨,匆忙又短暂,带去了白天的暑气后,就是淅淅沥沥温柔的小雨。

 施辞在厨房放着几颗新鲜切开的柠檬,当做天然的香氛。

 清新微酸的香味可以持续‮夜一‬,在夏天的清晨醒来闻到余味,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她在厨房橘黄的灯下喝牛,不时地瞟瞟微信。

 她捡到MP3回家之后就在微信发了个好友申请,作为理科生,她有对数字过目不忘的一点小本领,很轻易就想起了唐啁曾经给她的那张纸条写的电话号码。

 可已经过去四十几分钟了,她牛也快喝完了,微信还是毫无反应。

 施教授特别注重养生,十点半就会上‮觉睡‬,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施辞冲洗了下杯子,关灯,走近卧室,点了个香薰蜡烛。

 也许已经睡着了吧?

 施辞盖了条丝质薄被,刚要把‮机手‬丢开时,‮机手‬震动了一下。

 施辞半坐着,纤白的手指挠了下自己的下巴。

 施辞发过去的审核是我是施辞,你的Mp3掉在我车上了。

 唐啁的微信名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名zoe。

 下面是一行微信自带的我已经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聊天了。

 然后那边就发过来了

 “施教授,不好意思,刚刚才看到微信,谢谢您,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拿一下?”

 施辞瞄了下时间,快十一点半了。

 年轻人就是爱熬夜。

 她想了想,慢悠悠地打字,“不用客气 ,可以明早过来拿。”

 然后再发了自己的地址和房号过去。

 唐啁很快地回,“记住了,明天早上可以吗?您给我个时间。”

 施辞微微一哂,“你明天不用上班?”

 唐啁:“不用的。我周一到周五的班。”

 施辞:“明早要睡一下懒觉吧?我无所谓,一天都可以在学校,你来定时间。”

 来人一来一回几乎都是秒回。这时唐啁那边突然迟疑了好几秒,“我不睡懒觉的,您需要我晚一点过去吗?”

 这么乖?

 施辞微微扬眉,“不用,”她略略思索,再打,“八点可以过来。”

 唐啁:“好的。”

 话说到这里,好像都把事情安排清楚了。

 是应该说句晚安吧?施辞有时候晚上和国外的朋友聊天结束时会顺口说一句,和国內的朋友倒是没这个习惯。

 现在的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习惯?还是这句晚安只能在朋友间?还是把事说完就可以了?

 施辞正想着,唐啁那边再发过来一段,“我还没正式跟您道谢,之前在餐厅您开的酒…谢谢您了。”

 不是已经谢过了吗?还用上“正式”的语气。

 施辞弯了弯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啊?招呼也不打,头也不回,就跑进宿舍了。

 施辞又想逗她了。

 “不用谢,只要不生我刚才抢你南瓜丸子的气就好。”

 “你是生气了吧?所以刚才下车也不跟我说声再见就跑了?”

 施辞接连发送两条过去,心情格外‮悦愉‬。

 她当然知道唐啁不是这个心思。她就是故意想要这么说。

 现在可以想象到对面的女孩子一定惊讶到不行,甚至可能受到一点惊吓,表情一定特别严肃,说不定还在咬着她的

 自己是不是太坏了一点呀。

 施辞想。

 哎,可是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呀?

 施辞的角不受控地翘起来。

 窗外雨声细细,屋里柑橘味的香薰蜡烛静静地散发着清缓的幽香。

 施辞一点都没意识到此时已经比她以往的入睡时间要晚得多得多,因为她此时此刻一点睡意都没有。

 可她等了一会都不见回信息。

 可惜微信没有“已读”功能。

 施辞耐心得再等了一会儿,对话框那边还是静静的。

 难道没收到她这两句话,刚才道完谢就睡了么…

 施辞做了个孩子气的无意识的举动,她努了努,心里有点没滋没味的,把‮机手‬往头柜一丢。

 随即又摇‮头摇‬发笑,她在干什么呀,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一点师长的样子都没有…

 话说也不算她师长吧?

 又不是我‮生学‬…

 咦?我为什么会在想到这个…

 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头柜上她的‮机手‬突然轻轻震动,

 施辞拿过来,滑开一看,还真的是唐啁发过来的。

 她发过5s的语音。

 施辞扬了下眉,手指点开。

 点开听前三秒也是安静的,接是唐啁低低细细的声音才响起来。

 她说:“…没有啦。”

 周遭一片安静,外面的雨似乎还没停,点点滴滴淅淅沥沥。

 教师公寓这区的绿化很好,施辞可以想象雨点轻盈地落在那润厚的的叶片间。

 而她的心似乎,毫无防备地,被一只青涩的小鹿用‮生新‬的角轻轻地戳了戳。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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