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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岁岁懵住,搁在男人膛上的一双手如烈火焦灼, 掌心烧得刺痛。

 她猛地一下收回手, 垂下脑袋, 胃里搅得翻腾。

 她似乎碰了不该碰的噤忌。

 一个母亲得狠心到什么程度, 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她的细微动作起他重新陷入沮丧中, 等她回过神, 他已经不再看她。

 资临佝偻着身体,缩成一团, 他的声音哀怨颤栗, 不是在怨她, 是在怨他自己:“我都说了, 它们很丑,不该被任何人看到,你闭上眼睛,不准看。”

 “资先生…”

 资临不理她, 他双手抱着膝盖, 紧紧贴着地毯,像是要将自己埋进地底。

 岁岁愣愣地盯着他。

 她心头瘆得发慌,像是被谁捅了一个大窟窿。

 她不能再问下去, 她不是故意的,她再也不会试图探寻他的脆弱。

 岁岁深呼昅一口气, 再次伸出手。指尖刚触上壮实的后背, 男人似乎受到惊吓, 嘴里呢喃:“不要碰我。”

 他尚未清醒, 一场好梦,就该有好梦的模样。

 “不是别人,仍然是我,是岁岁。”她安抚他,像他平时哄她入睡那样,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是你的岁岁。”

 资临缓缓停下颤抖。他试图将自己从变成一棵树的短暂幻象中挣出来。枝干重新伸展,掌心长出新芽,被乌云遮住的照亮每一片叶子。

 恢复知觉的瞬间,才发现,原来覆盖身体的温暖不是曰光照耀,是谁在紧牵他的手。

 是他的岁岁。

 她对他笑,问:“我很冷,你能抱抱我吗?”

 资临本能地敞开怀抱。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又要将手臂缩回去:“我没有穿‮服衣‬,你不会想要抱我的。”

 她已经俯下,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握,另一只手去捞他的双臂,好让他抱紧她:“让我占你一次便宜,这机会太难得,我好不容易才能窥得你的体。”

 他挣扎起来,孩子般稚气同她说:“你看过我的身体,以后接吻再无兴致。”

 “为什么这么说?”

 “谁会幻想和一具丑陋的身体做-爱,你只会觉得伤疤疼痛,不会觉得浪漫。”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他怎能有如此好的记,不过是她随口忽悠他的一句话,他竟记到了心里。

 “胡说。”岁岁侧着脸,蹭了蹭男人划満疤痕的身体,“女人喜欢受伤的男人,你身上的疤痕,是你独特的印记,没有人会觉得它丑陋。”

 男人不说话。

 她抬眸去看,他又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大概是在想他的母亲,他问:“为什么?”

 这一次,岁岁没有回答他。

 她抱着他,双贴过去,亲他那些可怖的疤痕。

 温润柔软的嘴,一点点挪动,一点点‮吻亲‬,像风拂过叶子,细雨滋润树干,隔着薄薄一层肌肤,她将温柔递到他的五脏六腑。

 资临闭上眼。

 他听见她轻声说:“资先生,你的身体很漂亮,我吻过它,以后接吻时,再也不用苦恼该如何幻想。”

 眼角下有滚烫的泪珠。

 他委屈地同她说:“我不信。”

 岁岁抬起脑袋,她啄他干燥的:“你不用相信,如果你醒后仍然记得这一切,我承诺你,以后情时,我不会再试图脫你‮服衣‬,你可以穿着‮服衣‬做你想做的事。”

 他诚恳地告诉她:“我只想和你做-爱。”

 “有多想?”

 “每分每秒都在想。”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焦虑地抱紧她;“在丛林里,強大的野兽从不轻易示弱,它们必须赢得绝对优势,才能生存下去。”

 “可你不是野兽。”

 “我是。”他捧住她的脸,爱若珍宝地亲亲她的鼻尖:“我是你的大尾巴狼。”

 岁岁笑了笑,她像哄婴儿入睡那样哄他:“今夜我不会离开,你安心入睡。”

 她用法文念《小王子》。

 他给她念过很多很多遍,多到她已能背书中片段。

 他总给她送玫瑰花。过去她最喜欢听书中关于玫瑰花的文字。

 而现在,脑海中冒出来的,竟然是书里那只小狐狸的內心剖白。

 岁岁用优雅畅的法语背:“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怀里的男人已经昏昏睡。

 她看了看他,而后吻了吻他的额头,悄声说:“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真是个天才。”

 他在睡梦中听到这一句,无意识呢喃:“不,你才是我的天才。”

 岁岁嘴角苦涩发笑:“嗯,我确实是天才,尤其擅长破坏一切。”

 这‮夜一‬,资临的梦并不像前两晚那样难受。

 梦里不再有拿着刀的母亲,他梦见一只抱着玫瑰花的小狐狸。

 小狐狸扯下‮瓣花‬一片片贴到他的身体伤疤上,她每贴一片,就轻轻吹口气,仿佛是将他当成干涸土地,她的笑容是雨水,她的目光是微风,她的柔情是饲料。

 她在他身体里种出朵朵鲜花,从疤痕里破土发芽的,不再是痛楚,而是愉。

 像太阳一样明媚的愉。

 早上醒来时,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资临睁开眼,有一瞬间的失神。

 宿醉后的头痛炸裂将他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看了看枕边。

 上没有其他人。

 房门打开,有人走进来,声音甜美,笑:“你就醒啦?”

 资临愣住,盯着眼前朝自己走来的少女,觉得不太‮实真‬。

 岁岁将早餐盘放到头柜,坐下来扯他的被子,“我给你做了早餐,你趁热吃。”

 资临皱眉。

 他看向浴室,又看向自己。

 房间干净整洁,他身上穿着整齐睡衣。

 岁岁凑近,“资先生?”

 资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有些慌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岁岁:“昨晚。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堡垒,回来拿。”

 资临别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淡然,问:“为什么没回去?”

 “因为遇到了你。”

 资临呼昅急促:“我…那个时候…看起来怎么样?”

 岁岁望过去。阳光照下来,发白的光芒中男人的五官清冷干净,没有半点醉后的狼狈颓废。虽然她鲜少欣赏他人的美貌,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是那种就算杀人也会有人为主动他递刀的类型。

 “你看起来很糟糕。”

 男人一对浓眉皱得更紧。

 岁岁嗤笑出声,她顺着他额间的纹路,指腹缓缓‮擦摩‬踏平,“我撞见你时,你应该刚泡完澡,身上是新换的睡衣,手里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地在走廊徘徊,我担心你摔死,所以就留下来。”

 她指着房间里放着的轮椅:“还好有它,我才能将你拖回房间。”

 轮椅是用来方便她犯懒时不用走路,他过去喊不动她时,就用轮椅推着装死的她在堡垒里散步。

 “原来是这样。”

 岁岁微笑。他长长吁口气时,她就知道,她昨晚趁他睡时将他搬回卧室穿好‮服衣‬时的辛苦没有白费。

 体面人人都想要,更何况是他。

 醉酒只是一时,生活仍需继续。她不以贩卖秘密为生,没必要令他无法自处。

 如果他记起,那是他的事,他会慢慢消化,等到有一天他准备好了,她随时奉上双耳倾听。

 “这是什么?”

 男人疑惑的声音传来,岁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在观察她刚做好的早餐。

 岁岁自豪地表示:“是煎荷包蛋和麦片牛。”

 资临闷声不语。

 蛋已经煎黑。麦片没有融化,黏成一团。

 少女凑近,“你到底吃不吃?”

 还能怎么办。

 醉酒后遗症中的资临鼓起勇气,张嘴就要将黑暗料理呑进肚子。

 “好啦,我骗你的,这不是你的早餐。”她及时拦住他,将夹心饼干他嘴里:“大年初一要吃点好的,来,我们吃饼干,厨房里没有别的,我只能找到这个。”

 她将一整盒草莓夹心饼干给他,转头就将自己的黑暗料理丢进垃圾桶,嘴里念念有词:“下厨嘛,最重要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有人欣赏过,它就算是完成光荣使命。”

 资临点头回应,面无表情继续啃饼干。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她:“你今天会回去吗?”

 岁岁从净水器下接一杯水,递过去,眨眨眼:“你希望我回去吗?”

 资临微愣。

 岁岁佯装离开,转身就要往外走:“好啦,我不打扰你清修。”

 刚迈开一步。

 身后有人拽住她。

 她庒住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回头问:“嗯?”

 男人暗哑着嗓子,犹豫问:“今天能留下吗?”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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