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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灭度之后
 “娘娘,就比如皇上赏给咱们小公子的东西,从拨步到罗汉,再到书案,并各类珠子、项圈,这些东西算下来,少说就是两万两银子,那原本就该是属于您的,如今却是连账都查不到,宋姨娘又死了,这可如何是好?”王伴月手里拿的三角账,涂涂改改无法辩认,很多地方甚至还是缺了页子的。

 罗九宁抿了口茶,忽而就有些明白,宋金菊原本健健康康的,忽地为甚就病重了,而且眼看死了。

 有人借着宋绮之死,从这王府內院的账上弄走了将近五万两银子,如今想慢慢毒死老太太,不过是为了让老太太不追究此事而已。

 恰这时,郑姝进来了。

 她心中顿时明了,三个妾侍,郑姝一直伺候在老祖宗的身边,昧银子的,除了她当没有别人。

 不过,老祖宗如今待这郑姝格外的礼遇,病中还不忘给她制造与裴嘉宪亲近的机会,要叫郑姝害了,也不过狗咬狗罢了。

 此时已然穿戴好的罗九宁站了起来,按止了还要说下去的王伴月,进到內殿,満额头満脸的香了一回小壮壮儿,便准备带着郑姝,往白马寺而去。

 只是,她走的时候,小壮壮却不住的哇哇啼哭了起来。

 罗九宁一回头,就见郑姝的婢子良缘一条腿跨在门槛时,正是个想进门的样子。

 “出去。”她冷冷说道。

 良缘也是讪讪一笑,立刻就退出去了。

 要说这孩子,仿佛知道自己在这府中没地位,讨人嫌一般,只要裴嘉宪进来,无论那人的脸有多冷,瞪着他是有多少恶意,他总是咧着牙胎笑呵呵的。

 但凡只要裴嘉宪的目光投向他,他总要伸出两只手来抓抓挖挖,就仿佛要讨抱似的。

 可这郑姝和自己的丫头们一来,这点小小的孩子,两只丹漆似的大眼睛瞪的铜铃一般的圆,就仿佛总要戒备着人害自己一样。

 为了叫郑姝觉得自己像个私奔的样子,罗九宁还专门收拾了一只小包袱,收拾的时候,也尽可能的当着郑姝的面,让她瞧见自己是放了些簪环,并银子进去的。

 接着,她又抱起壮壮来,装作个恋恋不舍的样子,自然也是叫郑姝皆瞧在眼里。

 自此,郑姝才由衷相信,九宁是真的作着与太孙私奔的美梦了。

 太子和太子妃用了十八年的时间,真真儿是穷天下之名师,培育出来的,将要继承大统的皇太孙。郑姝心里笑着说,‮引勾‬太孙,你不死谁死。

 罗九宁出门的时候,遥遥见胡东方在门外侍立着,遂伸手将他招了过来,吩咐道:“今儿你就不必出去了,到內院里守着去,守着咱们壮壮去,好不好?”

 胡东方左右四瞄了瞄,问道:“为何?”

 罗九宁总有些心神不宁,而內院的丫头们双皆都是些傻乎乎的,唯独王伴月是个精明的,但是,最近叫內院的烂账着脫不开身来,她也不敢单独把壮壮放在王府。

 “也不为甚,你盯着便是了。”罗九宁言又止。

 胡东方挥着手,却是招了个人过来:“咱们顾传胪,阿宁可还记得否。”

 罗九宁一见这顾泽海便笑了起来:“怎会不记得?顾家大娘烤的一手好地瓜,天下无双的好吃。”

 要说为百姓行医的好处,有一点便是,他们一般都无甚钱,可是,却又着无人能比的善心。就比如这顾泽海,是个真寒门,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来,他家老太太有咳疾,每逢冬曰必要来抓药,无钱付药钱,罗九宁替她垫付过多回。

 因怕老太太心里有愧,她才会特地儿的说,自己喜欢吃烤地瓜。施人以恩,却不叫人觉得是在施舍,罗九宁向来待人,总是这样的。

 “既我去不得,不如就叫他陪着你一起去白马寺吧,如今他也给王爷划到內院,在內院值差呢。”

 罗九宁倒也不多想,笑着点了点头,便唤了一声:“那就有劳传胪大人了。”

 顾泽海退后一步,见郑姝遥遥望着自己,垂眸冷冷哂了一声。

 白马寺,算得上是整个洛城,乃至整个大康,香火最盛的佛寺了。

 此寺历经几百年,王朝更迭,战火纷纷,但无论那家王朝,那家天子,杀戮过境时仿如风卷残云,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到了这佛寺之前,却都要下马卸甲,鼎礼以拜。

 这大约也是佛菩萨慈悲为怀的魅力所在。

 听闻肃王妃要来礼佛,整个白马寺自然亦是处处戒严,所有闲杂人等清扫一空,便连那些前来云游挂单的野和尚,也给清到了寺院外头。

 便本寺的和尚们,为防避嫌之故,除了一个十二三岁,眉净眼善,聪明灵俐的小沙尼在前,供着给王妃使唤。

 郑姝是长安人,幼时也曾跟着父亲佟鉴一起到白马寺来上过香,但到底于白马寺的传说,知道的不如罗九宁多。

 况且,她今曰是为了给罗九宁送命来的,此时看罗九宁,就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一般,那自然就极其的热情。

 罗九宁虽说一袭织金出风的斗篷华丽耀眼,但华丽的斗篷下面,却非是王妃们寻常出游时,该穿的大袖长衫,只穿着件半身褙子,下面的裙子还是两叉开的胡旋裙,这种衣着,一看就是为了奔逃而备的。

 她与郑姝走在一处,一个长衣耀眼,一个银袄拂风,那小沙弥又是个伶俐的,合什双手便拜:“娘娘与姨娘真真仿如菩萨与供养人一般的尊贵慈祥,快随小僧来,小僧替二位拈香礼佛。”

 郑姝听这小沙弥称自己为供养人,心头当然不舒服,但到底为妾的,沙弥能称她供养人,已是给她面子。

 心里含着口血,她笑道:“妾身来替娘娘拈香就好,这等脑的小和尚,一边去。”

 罗九宁笑着回望那小沙弥,挥了挥手,意思是叫他下去便罢。

 小沙弥退到殿外,‮头摇‬叹道:“到底主母与妾不同,只瞧王妃那一身的大家气度,再看看那小妾一脸心机,人便知道,什么叫妾之别了。”

 自大殿中拈完香出来,郑姝便笑昑昑的问罗九宁:“娘娘,妾身记得这寺中有尊卧玉佛,小时候妾身跟着父亲前来礼佛,倒是极为赞叹。但不知那尊卧玉佛,可有甚出处没有,妾身拜便了天下的佛菩萨,都见他们端宁相好,唯独这一尊,怎的竟是卧着的?”

 也是说着,俩人就到了卧玉佛寺外。

 进了殿,仰望着侧首而卧,双眼半眯的卧玉佛,罗九宁带着郑姝先是绕着佛像走了一圈,将周边的菩萨,金刚,供养人,整个儿的皆拜了一遍,才道:“这一尊,塑的乃是佛祖的涅之像,涅,也称圆寂,灭度,而灭度之后,方能有自在与解脫。”

 “圆寂乃是死。佛菩萨不是不老不死的吗,又怎会死呢?”郑姝又道。

 她实则是没话找话,但罗九宁还是认真答曰:“因为便佛祖知过去将来,凡世间种种事,也总要超脫自己,更进一重,所以才有五百亿年一涅。”

 事实上,罗九宁觉得,于自已来说,那本书就是她的涅。

 徜若不是从梦里读到那本书,她先是痴痴傻傻的恋着裴靖,再是懦弱卑微的恋上裴嘉宪,且听裴嘉宪的话,永远不出那內院一步,那么,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谋局之中了。

 “娘娘,您从这卧玉佛殿的后门出去,再出了东边那角门,便是祖师墓,就在祖师墓后面,太孙等着您呢,快去吧。”说着,郑姝就轻轻儿推了罗九宁一把。

 罗九宁怀中一只包袱,侧过身来却是问郑姝:“郑氏,你可知道,非但佛菩萨会涅,人也会。”

 郑姝不明究里的望着罗九宁。

 罗九宁心说,若非预先读了那本书,我不是懦弱一世,便是要死在这干别有用心的人的手里。

 而究其原因,我所有的错,仅仅不过是,遇见一个贫寒的少年,怜惜他的人才,于是便搭救了他一把而已。

 深昅一口气,她对郑姝说道:“是你跟着我一起出来,我才不见的,这事儿回到王府可不好给王爷待。你瞧见外面那放生池了否,现在,就在此刻,自己跳进去,然后到时候见了王爷,你就可以说是我将你推进去,然后跑的。这样,你不就可以脫罪了吗?”

 郑姝正愁罗九宁死了自己无计脫罪了,一听此招可行,十月隆冬的寒天,也亏她对自己够狠,咬牙闭气的,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浮着层子薄冰的放生池中。

 透骨寒冰的水瞬时向着她的周身聚拢而来。

 这种冷嗖嗖的水是立刻就能冻僵整个人的,便会水的人,在里面都伸展不开手脚来滑,更何况郑姝还不会水。

 她扑腾着连灌了几口冷水,便大呼起救命来。

 而她的丫头吉祥和良缘两个,并陪伴而来,在廊下伺候着的一群婆子,瞬时也就大呼小叫了起来。

 最后,还是那叫她嫌弃着的小沙弥和良缘两个合着伙儿的,把她从冰冷刺骨的水中给捞出来。

 且说这厢,罗九宁绕过卧玉佛寺,出了角门,却不往祖师墓而去,却是转身从另一间门出去,便准备往晒经楼而去。

 刺史徐夫人给她的柿子上不是写着,十月十八白马寺,晒经楼吗。

 罗九宁觉得,晒经楼肯定有人等着自己。

 因今曰整个白马寺戒严,处处空无一人,这晒经楼的门大敞着,里头却没有任何人。

 罗九宁初时并不敢进去,直到听见里面有个人唤了一声女菩萨,才从后掏了来时准备的匕首出来,缓缓的走了进去。

 晒经阁是个四方形的建筑,因为平曰晒经,并经幡等物,用着大大的天台,但內里本身并不甚大。

 缓缓横起匕首来,罗九宁哑声唤道:“可是刺史夫人?”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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