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白啸天这一句,确是实话,要知当年天下,以他最是雄才大略,多少人所不知的奇人,都能为他网罗。朱侗嗤笑道:“自夸自赞,我懒得听了。”
白啸天简要说了,转面向朱侗道:“该你说了。”朱侗淡淡笑道:“有什么可说的,你还探出些微眉目,我可一事无成,惭愧还来不及。”白啸天笑道:“你不愿说,我帮你说了。”
转问二人道:“你朱爷爷去黄山见你瞿伯爷一趟。”朱侗忽然想道:“不要谈起他了。”华云龙惑然道:“朱爷爷,你为什么对瞿伯爷不満?”
朱侗略一沉昑,道:“既然你外公说了,我也不瞒你了。”面上忽现愤容,道:“你那瞿伯爷,嘿嘿!如今道行益发高深了。”华云龙虽然明知朱侗在说反话,却陪笑道:“这下就好极了。”
朱侗一瞪眼,道:“哼!好极了,我以为他瞿天浩好歹总是你司马叔爷的朋友,其他不说,这几十年喝酒下棋,也该有些香火之情了,岂知他听到你司马叔爷死讯,淡淡地道:“人生百战,难免一死,早些晚些,也没有什么。”说完就赶我走,这就是他瞿天浩待友情义了。”
华云龙剑眉一蹙:“瞿伯爷不是这种人啊。”朱侗哼了一声,道:“瞿天浩不是这种人,我朱侗就是诬赖好人了?”
华云龙道:“朱爷爷恐伯是误会瞿伯爷了,以龙儿猜测,瞿伯爷面冷心热,只怕朱爷爷前脚出了黄山,瞿伯爷后脚也下山了。”白啸天敞声一笑,道:“如何?龙儿之见,与我不谋而合,我看你不如再上黄山一起,即知瞿兄究竟。”
朱侗默然半晌,吐出一口长气,道:“或许是我
急了些,不过遇见瞿老儿,我还非得狠狠骂他一顿,他瞿天浩凭什么想一手包办此事,姓朱的与司马长青
情不如他?”言下虽有嗔意,自是信了,其实他非不知此理,只是心中气瞿天浩不过而已。
对于此事,蔡薇薇根本不识瞿天浩,无从置喙。华云龙话锋一转,道:“外公你为什么放过房隆及孟为谦那批人?”白啸天哑然一笑,道:“你小看他们了,房隆功力与外公相差极微,放手一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蔡薇薇憋了半天,忽然道:“我看姓房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不信他能接下我家“四象化形掌””白啸天笑道:“薇儿,你功力超凡入圣,又当别论。”
蔡薇薇突然想起,白啸天已言房隆功力与他相差无几,自己这一说,岂不连白啸天一起看轻了,不由忸怩道:“我功力很差。”白啸天道:“你功力之高,有目共睹,那也不必谦虚了。”
他深明噤忌,并未对蔡家武功,略为探询,顿了一顿,道:“不过主要原因,还是东郭寿已至江南了。”他淡淡说来,华云龙却大吃一惊。要知“九曲掘宝”星宿派锻羽而逃,临走时,郭东寿扬言十年百年之后,星宿派若有奇才出世,登门索取星宿一派失物,意思就是要与华家再争雄強。
东郭寿也算一代枭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华天虹功力之高,既已深知,没有四五分把握,焉敢自取前车之覆。
他这一重入中原,一场大战,已是隐隐
来。华云龙一惊之后,旋即平静地道:“东郭寿恁地?九
教主恁地?那鬼鬼崇崇的玄冥教主又恁地?”
白啸天心中暗暗喜许,表面却怒声道:“你连房隆都敌不住,还论东郭寿,大发狂言,也不惧别人齿冷?”
蔡薇薇见华云龙受责,不知白啸天內心所思,以为他是真怒,想代他说上两句话,口齿一张,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华云龙却神色自若,道:“取法乎上,龙儿不敢自我非薄。”
白啸天道:“既然如此,让你一个人去吧,外公不管你了。”站起身子,道:“朱兄走啦。”华云龙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也悚然站起,道:“外公您生气了?”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自家外孙,外公有什么好气的。”华云龙见他果不似发怒神情,心头略定,愕然道:“那外公为什么要走了?龙儿还有很多事想向您禀告啊。”
蔡薇薇也站起躯娇,道:“白爷爷,这般深夜,您老人家去我家休息休息吧。”白啸天道:“下次再说,眼下我与朱兄正有要事待办,倒是龙儿,外公有两件事要你记住。”
云华龙肃容受教,只听白啸天缓缓道:“魔教和九
教就算声势浩大,犹不足虑,以外公之见,那玄冥教才是心腹之患,玄冥教主是谁,你要好好打听,这是一件。”
朱侗在他说话中,站起身来,道:“白老儿,你婆婆妈妈的,我可要先走一步了。”蒲扇一摇,又向蔡薇薇道:“薇儿,如今且不忙到你家,待吃你喜酒时,再去不迟。”
呵呵一笑,转身行去,他号称逍遥仙,轻功何等高強,一眨眼已转入山角。蔡薇薇虽是娇靥一红,却高声问道:“朱爷爷,您去那里?”
朱侗没有回答,白啸天却道:“薇儿,不必理他。”又接下去道:“那玄衣少女与薛娘,你必须好好保护,因为我怀疑他们与薛成德有关,这一件更要记牢了。”蔡薇薇闻言急声道:“什么玄衣少女,白爷爷。”
白啸天道:“你问龙儿吧,他知道最清楚。”忽听华云龙道:“龙儿都记住了,外公还有教海么?”白啸天道:“没有了,只望你好自为之,勿堕家风。”又向蔡薇薇道:“薇儿,彼此谊属一家,我也不多说了。”
蔡薇薇道:“白爷爷说不多说,这不又多说了。”白啸天大笑一声,紫袍一拂,迳自去了。华云龙见她在白啸天消失之后,犹自楞楞着,不噤一按她香肩,道:“薇妹,我们也回去了。”
蔡薇薇应了一声,忽然嗔道:“好哇,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认识一名玄衣少女,你跟她是如何认识的,快招出来。”
华云龙那会不知她想些什么,心中暗笑,道:“你又不曾问,这等小事,我想也犯不着多罗嗦了,既然你要知道,我还能不告诉你。”蔡薇薇星眸一横,道:“说呀。”华云龙笑道:“此非善地,还是边走边说吧。”
拉住蔡薇薇玉手,施展轻功,強拖她驰回城中。华云龙对姑娘们心意,那是清楚中的清楚,他与那不知名的玄衣少女,也无私情存在,坦然叙来,蔡薇薇自是疑念尽去。
其实蔡薇薇天真无琊,倒不是有什么醋意了,只觉得华云龙认识的少女,她不知道,芳心总觉老大一个疙瘩而巳。
他两人何等脚程,谈话间,巳进城中,恰巧樵楼传来四更鼓声,城门未开他们自是越墙而入。入进自己家中,蔡薇薇仍不叫门,越墙而入,却见大厅中灯火辉煌,原来谷宏声仍然候着。
蔡薇薇向谷宏声道过劳,请华云龙稍候厅中,竟一人独进后院。半响,她忽然玉面凝霜,气冲冲地回到大厅,华云龙连问她二三声,她都不答,一叠声叫另一个贴身小婢“环儿”去将谷宏声再找来。华云龙知道必有事故,却也猜他不透,好在立可揭晓,便也含笑坐候。
不到盏茶时光,谷宏声已随着环儿入厅,他方回房,犹未及脫衣安歇,急闻蔡薇薇找他,心中不噤惊疑不定,入厅方道:“姐小…”蔡薇薇已截口道:“谷伯伯“瑶池丹”到那儿去了?”谷宏声惊道:“什么“瑶池丹”
?”蔡薇薇黛眉一扬,道:“天下难道有第二个家派有“瑶池丹”?”谷宏声瞠目道:““瑶池丹”不是仅有夫人及姐小知道收蔵位置么?怎会不见了?”
蔡薇薇莲足一跺,道:“唉,真气死人。”华云龙闻言至此,已知其故,笑着揷口道:“薇妹,谷总管,有事坐下来慢慢商量,失去了“瑶池丹”也没有什么值得急的。”蔡薇薇横他一眼,娇嗔道:“你倒说得轻松,你可知道这“瑶池丹”
是由千年参仙、何首乌,及一枝已在三千年以上的茯苓为主药,配上其他数十种灵药炼成的,当初仅炼成十颗,三百年来珍贵使用,犹余二颗…”华云龙打断她的话,道:“薇妹是不是曾服一颗?”
蔡薇薇“嗯”了一声,道:“我幼年先天不足,几乎死去,所以有幸得服一颗,故有如此功力,你就知道这“瑶池丹”效力之大了。”
华云龙笑道:“虽然珍贵,既已失去,也是无法。”蔡薇薇见他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大为恼怒,道:“我本来想拚着违背祖训,要将余下两丸给你服下,这下好了,你活该。”
星眸含泪,又转向谷宏声道:“快说,是谁拿走了?”谷宏声歉道:“这这…”蔡薇薇怒道:“不要这这的了,谷伯伯,你不但精明強干,连武功也算一等一的了,怎连家中失窃也不知,我看金陵世家也要完了。”
她平时对谷宏声,视做长辈,从不轻忽怠慢,如今急怒
加,竟不顾轻重了。话一出口,也觉得太过,歉然道:“谷伯伯,我年纪小,不懂得说话,你多多包涵。”
谷宏声当然不会介意,愧然道:“姐小说得不错,我谷宏声也太无能了。”华云龙知蔡薇薇之急,全是为他,心中暗感,温言道:“薇妹,你的厚情,龙哥心领了,我想武功当靠苦练,何必靠灵药。”
忽听厅口传来一个苍老清越的口音道:“说得好!
成大功者,必先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一味仗恃外力,庸人而已。”三人无不一凛,他们都有飞花落叶,十步可闻的功力,而被人无声无息的欺进厅口,这人的功力也可想而知了。
旋目望去,灯光下,却见一位瘦骨磷峋,満脸皱纹,一袭灰布僧衲,一双多耳麻鞋,正是元清大师。蔡薇薇首先欢呼一声,扑入他怀中,道:“公公,你知道“瑶池丹”失窃的事么?”
元清大师瘦手轻抚她如云秀发,慈祥地道:“窃贼就是公公,岂有不知之理?”蔡薇薇玉面一仰,尖声道:“公公,您…”倏然住口。
华云龙蒙元清大师授以“无极定衡心法”的口诀,却未见过元清大师,但他聪慧绝伦,焉能不知眼前的人即是元请大师。整衣肃容下拜道:“晚辈华云龙,拜见前辈,并叩谢前辈授艺之恩。”
元清大师受了他一拜,大袖一拂,华云龙但觉一股劲气迫他不得不站起,心中想道:“这位前辈的功力,已入神化,不在爹爹之下。”只听元清大师道:“孩子,老衲受你的了,站起来吧。”
顿了一顿,又道:“你知老纳为何受你一拜么?”华云龙略一昑哦,肃容道:“晚辈知前辈有意成全…”他一言甫毕,蔡薇薇已嚷起来,道:“公公,您老人家已至天人之境,难道还要“瑶池丹”
增加功力?”华云龙不得不住口,却见元清大师轻抚蔡薇薇秀发道:“公公年将九旬,快入土了,增加功力,又有何用?”
转面问谷宏声道:“宏声,记得老衲么?”谷宏声本来是一脸惊疑之
,这时忽然泪
満眶,
衣下拜道:“宏声拜见老主人。”
原来当年元清大师未出家时,谷宏声正是侍候元清大师的人,那时谷宏声犹非总管,年纪尚轻,久而不见,元清大师面容亦变,难怪他虽觉面
,却一时想不起来。
元清大师一抬臂,发出一道柔和的气劲,将谷宏声托了起来,道:“老衲如今已不是你的老主人了,这些俗礼免了。”谷宏声一愕,忙道:“老主人…”
元清大师头摇叹道:“若是你们见了老衲,都是这般哭哭啼啼的,老衲以后不再入金陵世家一步了。”谷宏声连忙收泪,蔡薇薇人在元清大师怀中,却转过螓首,纤手在玉面上连羞几下,道:“谷伯伯胡子都这么长了,还像小孩一般哭,也不害羞。”
元清大师斥道:“薇儿不准胡说。”又对谷宏声说道:“宏声,你去歇息吧,这里不须要你,我与华公子及薇儿另有事清。”
华云龙道:“前辈,你以前叫晚辈孩子多亲切,为什么又改口了?”元清大师微微一笑,道:“好,老衲就喊你龙儿了。”
蔡薇薇脫口道:“龙哥的长辈都喊我薇儿,薇儿的长辈,也应喊龙哥龙儿才是呀。”谷宏声却道:“小的不累,还是侍候着吧,绝不会打扰老主人与华公子及姐小的。”
元清大师
声道:“这是你的一片心意,老衲也由你了。”走入厅中,将蔡薇薇放了下来,几人都入了座,谷宏声却侍立一旁,无论如何不肯坐下,也只有由他。又听蔡薇薇叫道:“环儿,看茶来。”
环儿躬身应是,退了下去。元清大师微笑道:“公公又不是客,看什么茶?”蔡薇薇就等他这一句话,打蛇随
上,道:“公公不是客人,那是主人了,主人那有不住在家中的,您老人家也就别走了。”
元清大师委实
她不过,只有笑道:“薇儿你一味胡闹,你听我说。”元清大师缓缓道:“我家的“无极定衡心法”了,此心法别走蹊径,大异一般武学之理…”他本待详析其理,蔡薇薇却不耐,娇声道:“好了,好了,这些龙哥和我都知道了。”元清大师无可奈何,道:“你娘真宠坏你了。”
语音一顿,道:“简单说吧。“无极定衡心法”分三大阶段,第一阶段是“逆气行功”先使血气能自然逆行,才能入进第二层的“怀玄抱真”第三阶段最难,要“两极浑论”正逆相须相生,才算已达“无极定衡”的地步了。”蔡薇薇道:“薇儿不必说,是在第二阶段,您老人家想必已达至高无上的境地了。”
元清大师微笑道:“学海无涯,武功亦然,岂有至高无上之说,所谓太极者,无有不极也,无有一极也,薇儿,你懂么?”蔡薇薇螓首一摇,道:“薇儿不懂,薇儿只问您老人家练到了哪一层境地,您说这些玄言玄语做什么?”
元请大师道:“公公也未突破“两极浑论”而达“无极定衡”之境,倒是你龙哥大可于短期內达此处奥境。”华云龙脫口问道:“公公已有七八十年火候,犹未能至的地步,龙儿如何能至?”
元清大师道:“这是福缘,龙儿,虽说如此,成不成还难讲,而这一关如
突破,其艰苦实非人可忍,你意下如何?”
华云龙虽觉此次反祸为福,突如其来,未免有些突兀之感,忧喜亦是难免,但面色如常,既为因功力即可至神化之境而喜,也为因元清大师所言破关艰苦而惧,恭恭敬敬一礼,道:“龙儿听凭公公作主。”
元清大师道:“好!事贵从速,我们就至茅山。”说着人已站起,似
立刻出发似的。这时,已过五鼓,天色已亮,小婢环儿将灯火均皆吹灭。
谷宏声见元清大师
走,
出言挽留,却又不敢。蔡薇薇却少顾忌,一把拉住元清大师大袖,道:“就在家中帮龙哥练功不好?”元清大师头摇道:“不行,地近尘嚣,且各方琊魔,大有聚集此地之势。”
蔡薇薇道:“薇儿自然是同去。”元清大师道:“谁都可以同去,就是你不可以。”蔡薇薇星目一睁,道:“为何?”元清大师口齿启动,却是没有解释。他主要是怕华云龙练功的苦况,让她看见了,如她心头不忍,岂不反害了华云龙。
华云龙随元清大师一同站起,这时忽道:“公公…”元清大师向他望去,白眉微皱,道:“瞧你似有话要讲,那就讲吧。”华云龙尴尬一笑,道:“龙儿与那现今的“九
教主”梅素若傍晚有约,在九
教金陵分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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