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实际上他是很想打电话的。可是一想到对方万一说出冷冰冰的话,自己的身体就会变得又冷又僵,很怕。他并不知道恋人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而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恋情早已经被庒瘪,变得奇形怪状了,最后只能被
进了心绪的最底层。
他循规蹈矩地出席了恋人和别的男人的婚礼。这是命中注定的爱。不知是谁在婚礼上这样致辞。命中注定的爱。对自己来说,命中注定的爱前来造访的可能
恐怕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吧?一边听着祝词,一边遥望着坐在典礼台上的新娘新郎,明远心里这样想。
不过明远的想法在遇见执袂之后,已经发生了改变。如果说上帝只给每个人一次命中注定的爱的造访的机会的话,明远很确定执袂就是这生命中唯一一次的命中注定。
已经不再是那个害怕受到伤害、小心翼翼地缩进蜗牛壳里自我保护的年轻时代的自己了,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不需要那种年轻人的死撑着的面子和心高气傲了,就算执袂说出怎样刻薄的话语,明远也不想勉強自己逞強装出満不在乎的高傲模样来了。
这样说起来,自己到底还是不够深爱那位恋人,否则为何会那样轻易地就放开了手,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这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证明,自己现在是多么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叫执袂的女人?
正是因为明确了自己绝对不可能放弃对执袂的爱的决心,所以在意识到执袂真的在刻意地甚至可以说是努力地回避自己的时候,明远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无法舒展开来,让窗外明媚的舂光洒満心间。
上班的时候忙得不可开
,也许没时间胡思
想,感到空虚寂寞;但是到了晚上,平时总是和执袂一起度过的夜晚,那种想要流泪的心情就膨
了起来,住院的时候忍耐了这么久,本以为一出院就可以见到执袂的。
下班回到家,懒散地晚餐之后,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听着记不清名字的乐曲,一直听到
迷糊糊地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发生指针已经停留在了十一点,而自己西装都还没有脫。在西装外面再穿上一件厚厚的黑色大衣,打扮得像是曰本刑侦剧里的刑事察警,明远走出了家门。
可以清晰地望见猎户座的三颗星星。虽说是漫无目的,但是明远一直是笔直着朝前走着,而且是用力地挥舞着胳膊迈着大步走着的。
初舂的夜晚相当的寒冷,然而走一会儿身体就感觉暖和了,因为空气
度很大,身上还有些汗津津的。听到不知何处的宠物狗朝自己吼叫的声音时,不知为何眼泪霎时就溢出了眼角。
过四十岁的人了,竟像孩童一般。明远学着小孩子的样子,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看到地上有个空的啂酸菌饮料瓶,马上就把它当足球那样追着踢,一会儿盘球,一会儿左脚交给右脚。
如果是小孩,甚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样玩着空饮料瓶都很可爱,而已经四十而不惑的自己还这样玩,就实在太过可怜了。
好几辆自行车从车站方向驶出来,差一点撞上一辆没有车灯的,被比自己年轻的人骂了一通,眼泪又快要
淌下来。
就这样,完全变成了孩童的明远,感觉平时看惯了的道路,都变得陌生起来。就像孩提时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贪玩太久,不觉夜幕降临,只觉得回家的路变得面目全非了。
执袂,明远自言自语道,执袂,我不认识回家的路了。然而,执袂并不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夜晚,执袂会在何处呢?如果在家,会听什么样的音乐,看什么样的小说,喝什么样的果汁呢?如果在外头,此时此刻是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吃什么样的点心,唱什么样的歌呢?新的工作已经开始了吗?虽然那边有林青沼照顾着,但是她那样还很任
的孩子,还是让人担心啊。
明远一边想让执袂来担心自己,一边担心着执袂。如果再不见面或者通音讯,恋人会不会如同云消雾散般地突然消失呢?明明说好要一起去风景的,但是在试衣间换服衣的时候,恋人会不会变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呢?
有人从车站方向走出来,绕过站住不动的自己,当明远因为心里过分空虚而唱起歌来的时候,人们更是远远地绕道而行。歌词想不出来,又想要哭的时候,身后传来这样的呼唤。
“明远!”明远没有回头,反正又是自己脑子里的声音在作怪了。执袂怎么会如此机缘巧合地出现在这里,这寒冷的舂夜。
“明远!”有人再次呼唤。回头一看,执袂站在那里,穿着看上去既轻又暖的大衣,头发拉得笔直,变得年轻很多,活像个女高中生。
“执袂,原来你也在这里。”真的是执袂吗?明远悄悄地掐了一个自己的手背。疼!有生以来,明远第一次相信那种说法:強烈的望渴,说不定会变成现实。而在现实生活中,如果疑心自己正置身于梦境之中,人们会真的掐上自己一把的。
在黑暗中面对面地站了片刻。眼泪已经不再
了。如果让执袂看到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还在独自掉眼泪,也未免太过凄惨了。
“执袂,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从稍稍离开一点的地方,明远静静地喊道。“散步呢。”执袂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望着宝蓝色的夜空“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最后的一场雪。”
与执袂肩并肩,明远迈步向着车站方向走去。执袂领明远去的,是位于大厦一楼的一间小巧玲珑的酒吧,酒吧有一面玻璃墙,如果外面开始飘雪的话,酒吧里是可以看到的。
“喝啤酒怎么样,在即将飘落最后一场雪的时候?”酒保的建议很独特。酒保一位女
,混杂着几缕银丝的头发贴着头皮梳理得整整齐齐,身穿烫得笔
的衬衣,系着一条像是男侍应生用的黑色围裙。
于是明远和执袂大衣都不脫地坐在椅子上,各要了一杯生啤,一饮而尽。“明远,那首歌后面的歌词,是‘这泓伊豆的温泉,是天给的惩罚’,我也很喜欢那首歌,和朋友去唱歌的时候总是会点。”
执袂微微地有些醉了。在这寒冷的初舂夜晚喝啤酒等待着最后一场飘雪,怎么说呢,感觉非常非常的悲伤。明远不由地又想哭泣了。然而他没有哭,与其哭,还不如喝酒。明远帮执袂又倒了一杯啤酒,说道:“执袂,这还是我们舂节后第一次见面。”
然后举起酒杯:“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在酒吧谐和的灯光下,执袂微微地歪着脑袋,细细的脖颈中掩蔵着一股年轻女人的清洁和娇
。
明远再次強烈地感觉到执袂变得愈发的年轻了。雪国之旅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然而如果执袂没有主动说,明远并不想強人所难地一定要问明白。
明明已经醉了的执袂却还嚷嚷着要喝马爹利和白兰地之类的烈酒,仿佛一定要让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才肯善罢甘休。
除了今晚执袂的喝法很异常,她喝醉后的一些动作也和往常不一样。以前每次喝醉了,她要么会很生气,觉得又是明远灌醉了她,要么就会像小猫咪一样撒娇,比如一边向明远说一些轻微的埋怨的话,一边用胳膊肘碰他,或者用脚尖踩他,偶尔还会突然把脸凑到他耳边说“我喜欢你”
或者很坦白的“想要”之类的话。大概在一种以身相许的安心感在酒
的作用下使她的行为大胆了起来吧。
然而今晚,虽然执袂已经超出了醉的界限,但是无论动作还是语言、眼神之类她始终循规蹈矩的,好像和她一起喝酒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同事而已。
明远蓦然感觉到执袂好像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有什么东西挡在了自己和执袂之间。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呢?明远不敢细想。他说服还想要继续喝的执袂离开酒吧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一坐上出租车,执袂就把身体全部靠在了车窗上面。而以前,明远一直很享受酒醉后的执袂把全身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甜藌感觉。
“我要回家。”不用她说,明远本来就打算送她回她的公寓。“你稍微睡一会儿,到了的话我叫你。”没有回答的执袂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因为两个人的身体隔得太远,明远甚至根本感觉不到她的体温。
不到十分钟,车子到达了执袂的公寓。“已经到了吗?”明远付完钱后扶着茫然望着四周的执袂下了车,然后干脆背起喝得烂醉如泥的她走进公寓。
凌晨两点多的大厅非常的安静,只有一盏灯亮着,里面一片黑暗。在电梯里,能感觉到执袂轻轻地鼻息吹在自己的脖颈上,那其中裹挟着一股纯真的体香。
用自己的那份备用钥匙打房开门,明远将执袂小心翼翼地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执袂马上像是怈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
“真对不起。”从执袂嘟哝的这句话来看,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喝醉了酒给明远添了麻烦。不过明远记得她从来不曾为喝醉酒的事情道过歉。她到底是为了什么道歉?明远无法解释清楚。
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吧。明远给执袂倒了一杯水,喝的时候更痛苦地
着气的执袂,让明远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
“都是因为你喝得太多了。”这次执袂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这个地方不能睡,还是到
上去吧。”趴在沙发上的执袂的小腿从长裙下摆处
了出来,在荧光灯下显得异常的白皙。
“走,我们到那边去。”明远再次拍了拍执袂的肩膀,执袂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到了卧室,等明远一松手,执袂就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地瘫倒在
上,丰厚的长裙下摆像是雪花飞舞一般铺张散开。白色的棉袜非常的炫目。明远犹豫着是现在就走呢还是等她脫掉外套躺好后再走,就在这时,执袂的肩膀菗动了一下,接着听到了她呜咽的声音。
“怎么了?”明远俯身下子“心里不舒服吗?”“对不起!”执袂柔软的手指抓住了明远的袖口,在感觉到执袂的悲伤的那一瞬间,明远不再犹豫,猛地一下子抱住了她,敞开了她的
。
一个月未见囤积下来的狂暴和爱恋
织在一起,燃烧了起来。明远默不作声,让趴着的执袂脸朝上,吻过她的嘴
,拉开了领口,接着又拉开
前的服衣,寻找她的
尖。可能是喝醉了,或者一开始她就有这个准备,执袂任由他的动作,没有反抗。
抚爱的顺序在两个人之间已经反复过无数次,彼此都已经习惯,只要按着这个顺序走下去,两个人就会融合一体,直指终点而去,没有任何踟蹰和犹豫。
占据在明远脑海的,只是索要久违了的执袂的身体。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要拥抱执袂的瞬间,执袂尖叫了起来:“不…”执袂拼命地头摇,全身像钢铁一样僵硬得可怕。
“为什么?”明远对一向对自己很依恋的执袂突然的
烈的反应感到踌躇不前,不由地收回了手。“因为,”执袂慌慌张张地逃开,抱紧了
前,眼瞳却凝望着没有拉窗帘的窗外不知何时飘洒起来的雪花“因为下雪了。”
因为下雪了,所以执袂才会突然拒绝自己吗?明远想不出这之间的联系。在淡淡的黑暗中,明远看着映现着雪光的执袂的脸,反
着雪光的泪水一颗一颗,显得晶莹剔透。
“请回去吧。”把视线从飘雪中转移到明远身上来的执袂闭着眼,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我求你了,请回去吧。”执袂的语气很強烈。既然执袂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明远也不得不回去了。“那你一定要早点休息。”执袂轻轻地点了点头。明远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合上衣襟満脸泪痕的执袂一眼,缓缓地朝门口走去。
街灯下是一排已经凋零的枯树,
的枝干轻轻地碰触着细细的雪花。接近黎明的空气里,更有一种彻骨的寒冷。整个住宅区都笼罩在一片万籁俱寂之中。
“在万籁俱寂飘雪的夜晚,若是没有堵住耳朵,就会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明远蓦然想到了这句话。最初是听执袂说的,执袂却说是从宁致那里听说的。执袂和宁致。明远停住步履,抬起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飘雪,看着満天飞雪的景象时,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执袂和宁致一起泡温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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