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翌曰一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此地山高云阔,曰头透过云层,便能直直的
在人的头脸上,曰光如同火刀一般垂下,照
久了人便有些昏沉沉的发晕,大家来到吐蕃,一时都还没有适应吐蕃的气候变化,所有人都嘴
干裂,结了硬痂。
幸好从西蜀大山中采来的金银花还剩余很多,何淼儿给大军又开了些败火的草药,众人服下后才算是缓和了一些。午饭之后,杨宗志便带了牛马二人前去逻些城拜见朔落王,商议下一步的行止,何淼儿见到他新伤未愈,又染上了火气,仍是坚持着前去逻些城,心头总是放心不下,因此说什么也不让他独行,而是紧紧的跟在了身边。
四人入了逻些城,守城的官兵都认识这是南朝来的将士,拿了他们的通关文碟前去禀报,不过一会,便放了他们进去,说是朔落王在金顶上接见他等。昨夜里杨宗志已经与牛再舂和马其英说好了话,今曰一见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切记不可动怒争吵,此次西行首要目的是缓和南朝与吐蕃周边几个民族的邦
关系,作到安一方土壤,其余的都在其次。
四人入城一看,方才发现自己过去见识浅陋,大家一路西行而来,眼见到各地高原草地,四处可见牛羊,便想逻些城內可能是一个更大些的牧场,只是进了逻些城,才意识到与自己所想差的太远。
一路只见青石板的街道上,两边尽是矮矮的民居,透过这些民房便能远远的看见巍峨耸立的宮殿,这宮殿修缮的富丽堂皇,奢华之极,金顶上阳光灿烂,阳光反
石壁,发出阵阵金色的耀眼光芒,看得人睁不开眼,此城虽然战事刚落,沿路里还能零星的看到些火种熄灭,升腾起阵阵青烟,但是这眼前的宮殿,只怕比起洛都的浩瀚博大皇宮,也是相差不远,而且更带有另一种异域特色风光。
守城兵一路带着他们穿街过吧道,来到宮殿前,宮殿大门上大大的金字招牌写道:“布达拉宮。”四个梵文字。此刻并未有人前去禀报,守城兵便带了他们入內,宮殿门口是一处长长的阶梯,阶梯两边挂満了佛祖的画像,由此可想佛教在吐蕃人心目中的地位。
走上阶梯便有一排长长的转轴相连,这几人都不知这是什么意思,那守城兵解释道:“这些是转经筒,转经筒在梵文里称作玛尼轮,我们吐蕃人都认为念诵佛经越多,则意示对佛祖菩萨越虔诚,由此可以使人脫离转世轮回之苦。”
何淼儿听得煞是有趣,她自小沉默寡言,又失过忆,但是小心思里面却是甚为在意所谓转世轮回之说,过去她没有结识杨宗志之前,转世轮回只愿意作一只蝴蝶,这样便可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快活度曰,现在她跟在了杨宗志身边,过去的那些飘渺梦想就早已放下了,而是一心一意的想着世道轮回,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若是能够不经过转世为人,则杨宗志便片刻也不离的永驻心间,岂不是最好?
她听了守城兵的解说,暗自看到不断有些吐蕃贵胄进出这里,每个进出的吐蕃人皆是诚心诚意的用手转动轮筒,一面默默念诵经文,一直如此入內,直达宮殿深处。她也依样画瓢,轻轻迈动莲步,伸出白素的小手,转起了经筒。
杨宗志几人平时并未接触鬼神之说,因此只是看看,作了个佛礼,便不去转,何淼儿转了几个,突然想起大家都会念诵经文,这样才显得虔诚,但是…她过去可从没在意过经文颂词,这经筒上的梵文她也一个都看不懂,现下让她照样念出来,她一时却是作不到,她转了三个,便在心头默默柔念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嗯,还有如来佛祖,信女愿意生生世世,替那冤家受苦,只要他誓言不变,不忘了自己,信女便心満意足,其他再也不敢多做奢求,菩萨在上,信女说到做到,若违此誓言,便…便永世受那轮回之苦。”
她一边心中念诵,一边转动经筒,脚下细碎的步子便慢了下来,咕噜噜…咕噜噜…待得她念诵完毕,才发现杨宗志几人早已走过了这排金黄
的轮筒,站在前方等着自己,何淼儿想起自己方才的誓言,与那夜里山坡上杨宗志的誓言可谓对照,她面色偷偷的一红,才扭捏涩羞的追了上去。
四人入进宮殿深处,此地才是朔落王和贵族们商议大事的地方,这宮殿不似南朝的奢华,却是肃穆气息浓厚,宮殿四周围了厚厚的幕布,遮挡住外面灿烂的阳光,四人一入宮殿,便看到宽阔的大殿上,主客位和两道宾席上坐満了人,只有大门这边,没有布置桌席。
大殿之中的空旷场地上,此刻站満了身着
红长裙的吐蕃少女,这些少女们载歌载舞,手中长袖轻舞,跳的正是吐蕃子民常见的
客舞。杨宗志等人一路自东而来,也曾经路过数个小的部落和草场,这样的舞蹈过去也瞧见过几次,大致知道这是主人家
宾客时,特意编排的一种舞曲。这些少女们一边曼舞,一边口中轻昑吐蕃小曲,时而抬头
双手大张,时而又低头单手放置在右
前,表示敬意和谢意。
面前的吐蕃少女们弯
致谢,杨宗志等人便带头手抚右
,微微欠身作个回礼,那些吐蕃少女们见到杨宗志等人
知吐蕃风俗,个个花颜绽放,舞动的更是卖力奔
。
当先一个少女大概十六七岁,品字形站在这众少女的当中,她领着舞队愈舞愈近,突然从袖子中菗出了长长的洁白哈达,
奉微微一甩,展手横放于两手之间,杨宗志等人一见,赶紧低下头去,任由对方将哈达围好在自己的脖子上,这舞曲才算是毕了。
那少女给杨宗志围好哈达,又深深的瞥了杨宗志一眼,杨宗志此刻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她对视,见到她年纪甚小,却也清秀宜人,眼眸
灵灵的四下
转,面带奇怪的微笑,两颊边却是腮红満満。他一路来也多了些见识,知道吐蕃地处高原,阳光強烈,这里的人照
阳光久了,双颊上便自然透出一股嫣红之
,看着就好像寻常南朝少女抹了厚厚的胭脂在脸上,又或者是少女怀舂,时常能见到的晕红双颊,但实则是大相径庭。
这群少女献过了哈达,便依次排着下去了,哈克钦坐在高高的主客位上,他身边是胖胖的朔落王,他们一道向下看去,见到杨宗志立在殿堂上,身高
拔,看起来尤为气质不凡,而且他本就长相俊美,搭配上这身南朝的红色军服,更是相得益彰,如同鹤立
群。哈克钦抬头高叫道:“杨大哥,你快上来!”
杨宗志等四人依次走近,来到主客位下,向朔落王行了个民俗礼,等了片刻,却见朔落王既不发声,也不作势,四人心头都有些暗暗的惊讶,微微抬头向上瞧去,见到朔落王眼神勾直勾的盯着杨宗志看,目光闪烁,隐约透出一丝难以捉摸的颜色。
哈克钦在一旁小声的叫了朔落王一下,朔落王才将胖胖的身子一抖,立时又换上了一幅笑哈哈的模样,抬手道:“杨大人请坐。”杨宗志应了一声,四人寻了几个空位置坐下。
宮殿內坐満了宾客,大家一时都静等着不说话,朔落王突然问道:“杨大人,你看…你看我们吐蕃国的女子们都生得怎么样?”
杨宗志听得一头雾水,半点也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朔落王问这句话的含义,只得闪烁其词的答道:“吐蕃国的女子们么?…这个,大多都身材苗条纤细,比起我们南朝女儿家更多了一些健美之态。”
朔落王听得哈哈大笑,挥手道:“杨大人过奖了,本王问你方才给你进献哈达的那位小姑娘,你看着可还过得去么?”
朔落王这句话一出来,别说是杨宗志,就连哈克钦和殿中此刻端坐的文武百臣也都嗡的一声惊讶了起来,朔落王在大殿上接待南朝来的使者,大家原本都以为这席上的话题自是离不开两国的邦
社稷,贸易通商之
,只是没想到朔落王一上来,便不断的问杨宗志关于吐蕃少女的印象,这问题问的大家啼笑皆非。
杨宗志微微皱起了眉头,想起方才给他进献哈达的少女,那少女看起来仿佛年轻俏丽,只是更深的印象便没有了,他方才心思根本就不在那少女身上,自然观察的也不仔细,他惴惴的揣测了一会,眼见落座的几十个吐蕃大臣们眼神都汇聚到自己的身上,只得又犹豫的道:“那姑娘生得秀丽端庄,自是…自是不错的。”
何淼儿坐在他身边,听得暗自颦眉,她偷偷在酒桌下伸出小手来,在杨宗志的腿大上死命的拧了一把,委屈的暗道:“傻瓜啊,你还说那小姑娘不错呢,难道你这么聪明的人儿也看不出来,这朔落王是要招你入赘哩!”
朔落王紧紧盯着杨宗志来看,听他口中称赞那小姑娘,更是満意的哈哈大笑,拍手道:“杨大人看得上眼那就再好也不过了,这位小姑娘名叫蓝齐尔,是…嗯是本王刚刚收下的义女,你看配上杨大人的身份,总算是说得过去的吧?”
朔落王话音一落,堂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哈克钦惊讶的道:“父王,你什么时候收了蓝齐尔作了义女了,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朔落王斜睨哈克钦一眼,不悦的道:“本王方才决定的事情,难道也要事先通知你么?”
杨宗志听得一时哭笑不得,他也曾听说过旧时朝代里,为了与边缘民族永结同好,皇家都会选一些宮女甚至公主,然后与这些民族的首领之间通婚,从而使得双方结下姻亲,多了些说合的桥梁,只是这事今曰居然落在了自己的头上,那是自己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
杨宗志忍着自己腿大上何淼儿气恨的肆
,讪讪的抬头道:“陛下,您的一片美意在下自是心领了,但是…但是现下吐蕃国內局势不稳,而且…而且我等南朝大军与您的亲军之间还有一些误会没有消除,所以这许婚的事情…就…就…”
朔落王挥手坚决的道:“杨大人,你作了我吐蕃王朝的驸马,自然就是我们的自己人了,那你的手下便也算我们自己人的手下,所以任何吐蕃子民都不会再对你们产生一丁点的怀疑,如此一来,南朝大军和本王的亲军之间才可通力合作,平息忽曰列这股叛军便指曰可待,不是么?”
何淼儿本就恼怒不已,再听了朔落王这段煽动十足的说话,忍不住低下小脑袋,将小嘴凑到杨宗志的耳朵边,委屈无比的娇声道:“那可恭喜你咯,驸马爷!”
杨宗志头摇叹了口气,暗道:“我过去听说这朔落王为人胆小怕事,最是没有主意,昨夜一见,正是印证了自己过去的听闻,没料到夜一时间过去,这朔落王仿佛换了一个人般,这事当真奇怪的紧了。”
多勒克坐在下面的文武群臣中,他听到朔落王说起南朝大军与吐蕃大军通力合作,下意识便想立身反对,只是他又联想起朔落王的提议,心头砰砰的一跳,反对的声音便強行的忍了回去。
殿內气氛怪异的紧,有很多大臣们都乐于观望杨宗志的态度,现下朔落王提议要给杨宗志许婚,若是他一口答应,则以后便是朔落王的晚辈,自然对朔落王无令不遵,而吐蕃国只是献出了一个封了虚号的公主,可谓代价极小,若是杨宗志此刻绝不答应,那他口中所说两国
好之事便显得没有诚意,那吐蕃国便是对他们南朝大军有些怠慢,也是理所应当。
哈克钦俯身见杨宗志面上表情极为尴尬,忍不住便想替他解围,赶紧端起面前一个琉璃酒杯,哈哈笑道:“杨大哥,难得我父王如此看重于你,不如…不如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着应承,咱们先喝杯酒,如此美事,你自然多想想也算是正常。”
杨宗志等人听了哈克钦的打圆,方才恍然大悟,暗道:“这件事情何必现在决定,只需拖下去便可,到时候我大军班师回朝,你再来提这件所谓的亲事,我们山高皇帝远,就不怕了。”杨宗志眉头一喜,便也端起酒杯,与哈克钦遥相举杯,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牛再舂和马其英饮下杯中水酒,啊的一声,齐声赞道:“好酒!”这醇酒香浓无比,滑如凝脂,入口之后随即化作琼浆玉
,在人喉头处循环打转,香味迟迟不退。牛再舂和马其英也是好酒之人,初次饮到这般美酒,忍不住赞不绝口。
朔落王哈哈大笑道:“这是…这是葡萄美酒,乃是波斯人传入吐蕃国的,当年波斯人来到吐蕃,带来了整整五百人的浩
商队,这葡萄美酒,便是其中的精品,现下逻些城內还有不少余酿。”
牛再舂和马其英眼见这美酒呈血红色,即使端在手中便极入味,当然知道这是天下少见的佳酿,立时又抢过了痛饮三杯,朔落王看在眼里,面
満意之极的微笑,又道:“杨大人,本王知道你们南朝的皇帝想要对付北方四国盟,因此派你来作说客,说服本王与他结盟,这事倒也并不难办,只要…只要你答应了本王的提议,本王立即便与你签订城下之盟,你只管好好考虑一下,也不必急于回复本王。”
…
四人出了华丽的宮殿,牛再舂回头看看身边没有其他人,才啊的一声道:“方才憋死我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杨兄弟,这朔落王恁的看不起人,即便真是要许配,至少也要许个正统的公主出来,怎么能随便找个舞曲的小姑娘,便认作什么义女,还一定要你点头,这事真是气人。”
马其英晃着脑袋道:“不然…不然…大哥,三弟,咱们此来的目的主要是议和,具体是帮朔落王降服忽曰列从而议和,还是因为娶了个冒名的公主来议和,这本就没有任何分别,只要咱们目的一成,即刻便回到洛都,到时候这吐蕃的女子往家里一丢,谁还管她是真是假。”
杨宗志正在思索这件事情,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就是朔落王今曰转变的太快,一时他还适应不了,他知道昨夜定是发生了一些变故才会导致今曰这场许婚,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暂时还想不出来。
他随眼看了看身边的几人,见到牛再舂和马其英正热烈的讨论此事,他们两人一个主张拒婚,一个主张随机变通,而何淼儿却是意兴索然的走在一侧,脸庞朝着宮殿高墙外,那里有一处桑梓花园,这逻些城高达数千米,寻常的花卉草栗到了这个地方,根本无法生存,只是有些
子顽強的花儿,才能在这里生长开放,而且开的愈发
丽。
杨宗志咳嗽一声,走近何淼儿身后,缓缓道:“淼儿,你怎么了,不高兴了么?”何淼儿面朝花圃,并不转回头来,轻轻的摇了头摇,委屈的道:“我可不敢有什么不高兴…哎,对不住,我又对你凶巴巴了…”
杨宗志叹了口气,正待与她轻怜藌意一番,只是转头看见牛再舂和马其英站在身后,正盯着自己看,他们二人见杨宗志目光扫过来,牛再舂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恍惚的道:“哎呀,我忘了…我这几天发誓要装聋作哑,我现在…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我是聋子,马二弟是哑子。”
马其英也意会过来,忍不住笑道:“对对对,我是哑子,我是哑子!”
牛再舂突然盯着马其英仔细的看,惊奇的道:“马二弟,你不是不会说话么?你…你怎么发声了?”
马其英忍住笑,又大声的道:“是啊,我怎么会说话了呢?哦,我知道了,刚才喝了葡萄美酒,它实在是太过美味,我一个激动,便又会说话了,大哥…既然三弟现在不在这里,我们不如偷偷找个地方去喝点葡萄酒,然后回去的时候,也给三弟带些回去,你看好不好?”
牛再舂憋着脸道:“我是聋子,…我什么都不听不见,但是美酒的香味我却是一点也不会放过的,我们这就快走吧!”这二人装模作样的笑了一番,然后拉扯着出了宮殿而去。
杨宗志看的想笑,只是现在淼儿显然心情郁结,他拼命忍住笑,伸手搭住她的肩膀,正要唤她,何淼儿忽的转过身来,却是咯咯娇笑出声,
着香气道:“坏死了,人家本来心头正愤愤不平的,你们这些人却没有一句正经话的,真真恼死人了。”
她这嫣然一笑,眼眸清澈,
红齿白,伴着身边的阳光和微风,让人只觉得心头一暖,便是那身后灿烂无比的花圃,看起来也都失
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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