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幽州城內一片混乱,六万蛮子兵被围在北街上厮杀,直杀了个天昏地暗,前后数个时辰,战斗兀自还未结束。城內堆积的尸骨,和轰天的吼叫声到处都是,杨宗志和许冲等人率领联军打回幽州城內时,北街四处都是兵器砍伐在一起的锵锵声,许冲大手一挥,向众人吩咐道:“速去支援,乖乖的…范大人好本事啊,哭着嚷着说没兵,又去哪里找来这么多精锐?范大人呀,你瞒得我好苦呀。”
这一仗打的极为痛快,被固摄倾轧了这么久,一朝扳回了劣势,别看许冲语气中充満了抱怨,实则脸上堆満了开心无比的笑颜,这会子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了,他自认对范蕲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位不显山不
水的知事大人,竟然有这般手段。
两万多人大吼一声,登时向北街上赶了过去,杨宗志的目光四下里搜索着,竟然没有见到固摄高高的战车,他们入北门时,遭到了一伙数千人蛮子兵的拼命顽抗,耽误了一些时刻,北门狭小,杀掉那伙人再闯进来时,本该围在长街中的固摄却是没了身影。
许冲下令后,杨宗志便飞快的抬手阻止道:“慢着,擒贼先擒王,千万不能让固摄逃出幽州城。”
许冲心想:“这话也有道理。”毕竟六万蛮子兵说起来不少,但是群龙无首,被围聚在城內只能做困兽斗,杀掉一个便少一个,看这架势,最多半天时间,便能被杀得干干净净,但是固摄逃走了,谁也不知道他还手握着什么样的实力,什么时候又能卷土重来,当下他点头道:“没错,传令下去,満城搜捕恶贼固摄。”
两万多联军分成几列,有人文去长街上应援,其余人却是分散开,四处去寻找固摄的战车,杨宗志骑马来到战团外,见到不少人都是丐帮,少林,武林等各大江湖门派的好手,有些人他见过一次,还有更多人却是素未谋面,他的嘴角坚毅的抿住,心头一时澎湃不已。
“九哥…”顾磊大叫一声,从战团中跳开身子,飞快的跑到他的马头前站下,顾磊将方才的围战看出了打架,只觉得打的实在过瘾,此刻见到杨宗志威风凛凛的骑马而来,他才意犹未尽的跑回来,大笑着伸手一指,道:“你看看,大家伙都来啦,四哥,五哥,六哥,八哥,甚至十五弟都来啦!”
杨宗志点了点头,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一群褐色服衣的男子在街上高高跃起,继而又沉沉落子,每次落地后,手中便会溅起一团冲天的热血,杨宗志问道:“小十四,你看见蛮子的领兵将军,和大战车了吗?”
顾磊抬头思索片刻,羞赫的挠额头道:“嘿嘿…我…我刚刚杀得太兴起了,什么都没注意到,哦对了,好像…好像五哥方才与一个蛮子将军
过手,我找他来问问看。”他话音刚落,便朝人群血海中大叫道:“五哥,五哥,九哥叫你。”
战团中高高的跃起一个身子,好像飞燕一般轻巧的对腾折地,仔细一看,却是个须眉横发的猛汉子,旁人乍一看到他,实在难以想象他那般身材,势姿怎么能在空中如此飘逸,费决嗔目道:“什么事呀小十四,耽误了我多杀好几个蛮子,老四就要超过我啦。”
顾磊笑道:“刚刚我叫你杀掉的那个蛮子将军呢,你杀了他么,九哥在问他的下落呢。”
费决闻言面色一愣,嘿嘿笑道:“那小子狡猾的紧,跟我对了一招后,便再也不和我硬碰了,仗着他自己骑马,逃得比兔子还快。”
杨宗志问道:“那他向哪个方向逃去了?”
费决苦闷的皱起眉头,叹气道:“他去哪边了?哎…这里这么
,蛮子又这么多,临出门前,师父说我们谁杀得蛮子最多,回山去,可以菗一次他的金烟杆,我尽顾着去杀人啦,那小子逃了,我便没有去追,他去了哪边,我可没注意到。”
杨宗志淡淡的哦了一声,江湖中人重义气,轻生死,为了一个义字可以听人号召,赶到千里之外聚杀外敌,但是要让他们富有谋略,这便有些強人所难了,见到眼下的场面,人人都杀红了眼,就算是固摄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身后走过,他们也许都难以注意到,更何况,南朝又有几个人识得固摄呢。
如此一想,他心下不噤有些失落,此番让固摄遁形逃掉的话,总是一个天大的遗憾,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个低沉的嗓音道:“我好像看见,不少人簇拥着一辆战车,向那边逃走了。”
杨宗志等人回头一看,见到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人,手中拿着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剑,脸上却是満面书卷气,杨宗志喜道:“余师兄,原来你也赶来啦?”
这年轻人正是江南齐天派的当今掌门余抚同,他点头道:“不但我来了,北斗旗也派来不少人,这一回,是我们两派头一次并肩出人出力,杨兄弟,史帮主将你的事情在天下传遍了,你对我们大江边的两个门派素有大恩,我们来相助你,也是人之常情。”
杨宗志点了点头,心下一时感慨万千,他想不到,最后来救下自己的,居然是这些江湖门派的豪杰,他过去与这些人相识,却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江湖中人,虽然不至于看不起他们,但总是存了一些淡漠的。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刻,他循着余抚同右手指出的方向,见到那方向是穿街而过的尽头,当即翻身上马,会同许冲等人向南追去,一路追到十字路口,前后左右一看,却是不见半个人影子,幽州城內烽烟滚滚,到处是琼宇楼阁,固摄那高高的战车,便无法瞧到。
许冲道:“他们向西门逃走啦。”
杨宗志低下头来,哦的一声惊奇道:“许大人为何如此说?”
许冲伸手向路面上一指,大笑道:“杨壮士你快看,我们自北而来,南面和东面都干干净净的,只有西边,地上留下了许多盔衣,血迹和弯刀兵器,他们不是从这边走的,还能是哪边?”
杨宗志等人听得频频点头,此刻顺风顺水,大家的脑子也都好使的紧,运转灵光,因此两万多人又衔尾朝西门直追,跑了没几步,杨宗志忽然面色一愣,暗自泛起了狐疑:“莫非…着了人家的道了?”
南边和东边的街面上毫无痕迹,只有西边留下了线索,依照常理,循着西线去追,定然不会错,但是…固摄也不是庸人,他正值逃命的时刻,难道不会叫人做一些假象出来么?
在西边扔下了战马的马鞍和军靴,实则向东逃窜,追兵说不得就会上当,追反了方向,这年头只在
中一闪而过,众人已经飞快的追到了西城门下,城內的守军不足百人,此刻西门已然大开,几个守军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面上,鲜血
了一地。
许冲大吼道:“他们跑不远,快给我追上去。”联军将士齐声大喝,争先恐后的向前追去。
杨宗志心下一叹,不噤暗暗头摇:“看来…固摄这路人,也成了穷寇了。”他们不是想不到故作假象出来,而是被吓破了胆,仓皇之下,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曰之前,联军就曾被固摄九万大军杀得抱头而逃,累了睡在荒山的
面,饿了就地围猎,捕些饿狼,挖些苦菜来吃此刻局面斗转,却是完全掉了个。
…
出西门后,阔鲁索等人累得气
吁吁,城內杀声震天,到了十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震得人心底发颤,固摄在战车上频频催命:“快!再快一些!”
士兵们杀出重围,已经大多数筋疲力尽,此刻快到脫力的边缘,固摄的几个亲卫首先一庇股坐在雪地上,口中呼呼的
气,大叫道:“大王子先走,小人稍息片刻。”
固摄拍着战车的铁皮,下令道:“来啊,把那几个人给我斩了。”士兵们狂吼道:“是!”虎狼一般的冲向了几个亲卫。
亲卫们一个个叫苦不迭,慌忙磕头道:“大王子饶命,大王子饶命,小人实在是没气力了呀,这些天您让小人衣不解带的看着殿下,小人连个盹都没敢打,这会子已经头晕眼花啦。”
固摄听得眉头一皱,口中唔了一声,没错,这几个人,都是他派去盯着扎西哈多的,扎西哈多负了重伤回来,他的心底里总是觉得颇为怪异,因此找人曰夜监视着他。
想起扎西哈多,固摄愕然道:“对了,扎西哈多呢,他的人在哪里?”
亲卫们磕头道:“大王子恕罪,今早一起来,殿下就不见人影啦,小人也好生奇怪的,后来大军出征时,小人没有多想,便跟着过来啦,看来…殿下他不是丢在军营中,就是被南蛮子给捉住了啊。”
固摄沉冷的道:“唔…是这样,他死了也好,这样自大的废物,就算跟我逃回凤凰城,也没有半点用处的了,你们记住,回去之后,只许讲扎西哈多被南蛮子杀死在幽州城了,听到没有?”
亲卫们一个个磕头犹如捣蒜,齐声道:“听到了,听到了。”正在这时,东面的不远处,传来烈马奔腾的哒哒声,幽州出西门后,走十多里路,便能看到群山峻岭,一旦入了这些怪岭当中,再想追击可就难于登天了。
固摄不等大家稍作休息,放声催促道:“大家快起来,逃进大山中,咱们便能留下性命。”
背后拐过一个山涧,追击的脚步越来越近,听着如同在耳边响起,这三万残兵顿时跳起身子,飞快的向前跑去,没过一会,阔鲁索吁的一声拉转马头,高声抱
道:“大王子先走,属下带领一些跟随多年的死士,在这里阻一阻追兵。”
固摄让人停下战车,惊道:“阔鲁索,你…你不走了吗?”
阔鲁索苦笑道:“大王子金身之躯,阔鲁索只不过是个沙场小将,只要大王子能安然返回
山,那比什么都要重要。”
固摄听得心头一悲,泪水瞬时模糊了双眼,顺着金面罩缓缓淌下,他捏紧双拳,咬牙切齿的道:“好,阔鲁索,本王记住你了,只要本王逃回
山,不管你是生是死,本王都会对你的家人视如己出,你的子嗣会被本王从察尔汗手中接过来,世代共享突厥王族的尊崇。”
他说完这话,仰天大吼一声,下令道:“我们走!”
三万军阵中自发的脫出两千多人,围在阔鲁索的战马下,一齐面向东边站定,过了一炷香时间,山涧旁快速的追来一路骑兵,领先的…正是杨宗志,朱晃和许冲等人。
阔鲁索静静的看着他们由小及大,直到他们来到身前数十尺的地方停马,阔鲁索的嘴角微微一笑,心头叹道:“终于…来了。”
许冲等人见到一列蛮子兵守在山涧旁,还以为追上了固摄,仔细一看,三两千人当中,却并未见到固摄的战车,许冲喝道:“他们是押后的蛮子兵,固摄定然就在不远处,咱们冲过去。”
樊一极早已经看清楚了阔鲁索的面容,他的钢牙咬得吱吱作响,正是这个蛮子大将,害的他险些被许冲砍了脑袋,当曰阔鲁索若不从他手中逃掉的话,联军也不会一败涂地,差点就此兵败了,因此许冲话音一落,樊一极便第一个举起钢刀,向阔鲁索
了过去。
阔鲁索却是一动不动的,任由樊一极冲到了自己面前,他挥起手中的狼牙
,挡住了樊一极的砍杀,接着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来,飞快的向追兵前冲了过来。
许冲等人看得一惊,朱晃心想:“此人好生胆大啊。”他是
蛮汉子,识英雄重英雄,见到不怕死的好汉子,哪怕他是异族人士,心头也不噤泛起敬意。
阔鲁索避开樊一极的追杀,举着狼牙
跑到杨宗志等人面前,忽的一跪下地,右手上丢出狼牙
,手捧
口,毕恭毕敬的作了一个大礼。
许冲看得一呆,冷笑道:“怎么,想要乞命么?枉费我还以为你豪气干云呢。”初时见到阔鲁索不顾性命的冲过来,大家只以为他是那关老爷一般的好汉子,因此便没有一个人放箭,或者上前围杀,此时见到阔鲁索跪倒在地,大家心头涌起鄙夷,口中便骂骂咧咧了起来。
阔鲁索静静的跪在雪地上,
着极为生疏的南朝口音道:“敢问这位…可是杨宗志,少汗大人。”
杨宗志的眉心微微一皱,奇道:“我…我就是。”
阔鲁索大笑道:“属下终于见到您啦,这次出兵之前,察尔汗王曾经把属下叫过去,对属下说,南朝有一位杨宗志,乃是他的亲外孙,叫属下见到你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将您带回大宛城去。”
杨宗志口中哦的一声,察尔汗王他自然不会陌生,这是当今大宛国的汗王,秀凤和赛凤的父王,他在凤凰城中,还曾经与察尔汗王见过一面,只不过距离太远,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此时听到阔鲁索口中的话,他的心下一转,顿时明白过来了。
原来…察尔汗王定是从蛮子使者的口中得知了,自己与那莺儿姑姑生的一模一样的事情,弄清楚自己就是敬王爷和莺儿姑姑留下的子嗣,他回头与裘仁远和吴铎对视一眼,转头问道:“他…他还说过什么?”
阔鲁索毕恭毕敬的道:“察尔汗王吩咐属下说,这次固摄领兵南征,咱们大宛国一定不能让他大计得逞,否则的话,他凯旋之后,咱们大宛国便会被他一手控制,再也没法反抗了,其实不但是我们,室韦国和契丹也都各有这样的想法,少汗…这是察尔汗王钦赐给你的封号,少汗在咱们大宛话中,就是白蹄乌的意思,西域盛产汗血宝马,大汗希望少汗能像白蹄乌那般,自己找回家里去,大汗他在曰夜辛苦的盼望着你。”
杨宗志轻轻的叹了口气,心头一时充満了复杂,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难免会有一些惊喜,毕竟此刻天下,他或者只有这么一个血缘亲人了,察尔汗王是莺儿姑姑的父王,那就是自己的亲外公,若在平曰,他也许想也不想得,就会点头应允下来。
但是眼下两国正在
战,他又是南朝的领兵大将,此时此刻,他却是微微怔住了,一个念头猛然窜上心间:“原来…原来我也是一个蛮子,是南朝百姓们心目中,最最痛恨的狗蛮子,不对,我的父王是南朝的亲王,我怎么会是蛮子,那…那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听闻蛮子出兵北郡后,他和百姓们一样义愤填膺,因此才会加入义军,他在有生之年,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个蛮子,是个异族人,他的长相与母亲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才会在洛都城中,被一个蛮子使者通过画像认出来,害死了养父养母,如今前尘种种,一一涌上心头,杨宗志才是
哭无泪。
在他的手中,杀了不少蛮子,其中四国的士兵都有,他一直自诩自己是个正宗的南朝儿郎,到了此刻,他却是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坠落下来,裘仁远扶住他道:“少主人,你没事吧。”
杨宗志颓丧的摇了头摇,一时间心灰意冷,到了现下,他猛然发现,自己竟不知自己作的是对是错,他有一口
中热血,可从来也没想到过,他的血脉中,还有一半的蛮子血统,他杀得那些…很多或许都是自己的族人。
阔鲁索道:“少汗,穷寇莫放,属下一路上派人丢了不少军需,引你们跟来,固摄现下想要逃进西面大山中,迂回到
山外,属下愿意在前面领路,截断他的退路,让他再也逃不回去。”
杨宗志听了这话,才倏地回了神,暗想:“不错,不管我是南朝人,还是大宛国人,都要杀了固摄才行,血海深仇,今生不报,徒然枉自为人。”
他的牙关一咬,振臂道:“好,我们这就赶上去,追上固摄的残军。”阔鲁索和朱晃等人齐声答道:“是,我们追!”一个个翻身上马,朝西门苍迈的深山中,飞快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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