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分塾悉
人死的那一刻会看见什么,这种事没有人能说清楚,只有等到死后才知道,可是知道的人再也没机会向世人证实。
刘军重病后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怀着恐惧,却又带着好奇。终于那一刻来临,他感觉是混沌的,而前面仿佛有一道光,自己正不受控制般地想着光奔去,他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自己正像阳光下的酒
一下在挥发,在融入尘埃…
一切都逐渐模糊了,意识和记忆也在渐渐归于虚无,可是有两件事却忽闪地变得清晰起来。这都是好久没想起过的往事了,而此时偏偏像被吹散了尘埃一般
了出来。
他又回到了十岁那年夏天正带着妹妹在河边玩,自己埋头在泥
里摸螃蟹,甚至能感受到那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水面、以及泥
里的冰凉和
润,还有那期待的小心翼翼的心情。这时“扑通”一声一个东西掉进了水里,他抬头一看竟是妹妹掉河里了!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脑中还回响着“哥哥、哥哥”的声音。
当时我为什么没有马上跳下去救她?为什么?!却去喊人。炎热的午后人们大多还在午睡,田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叛逆的十四岁,那里充満了“第七套广播体
现在开始一二三四”的女中音、尘土飞扬的马路、游戏厅里的喧嚣,还有死
周強。刘军在老师家长那里的标签是“成绩差”、“不听话”、“不懂事”、“惹麻烦”老师家长不喜欢他,他更不喜欢这一切,上课就是罚站回家就是打骂,他觉得在别人眼里自己一无是处。
刘军的胆子很大,和死
周強一合计准备离家出走,要像古惑仔电影里面的英雄好汉一样在江湖上闯
出一番丰功伟绩来,受万人敬仰。俩人在土地庙里结拜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曰生只求同年同月死。
然后各自偷了家里的钱离家出走,混迹在火车站。没过多久,周強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家长的寻人启事,父母刊登在上面的焦急担忧
在字里行间,回来吧,我们不会责怪你!
周強当时就痛哭
涕,直说还是家里好学校好。于是在一个静悄悄的凌晨,周強悄悄离开。然后刘军也回家了,但从此周強的父母再也不允许儿子和他有任何往来。多年以后刘军完全原谅了周強的背叛,他悄悄地回到父母的身边是完全正确的。
在那一年刘军忽然懂得了父母的苦心以及很多事,最大的认识是社会的规则和道德非常強大,父母每天叨唠你该怎么怎么做如何顺从实在是为自己好。刘军真的是改琊归正了,好好学习,然后上大学、工作,人生从此很顺利。
他自己也成长为了一个人们评价很不错的人,有责任心、有事业心、有爱心、孝敬父母、脾气好对人温文尔雅,可以说他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人。
他尽量地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內心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人的心中有一个魔鬼,若是放松警惕它就会跳出来。但在尘埃飞散的一刻,善心也好魔鬼也罢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恍惚之中。又一段真切的记忆纷纷扰扰地涌来,刘军觉得那不是记忆,而仿佛是在和另一个人作內心的对话。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地走进一个人的內心深处。他了解到张宁的一切甚至于细微的点点滴滴,但不知这个张宁是否也读懂了自己,张宁的意识毫无反应,或许已经不存在意识了,这个灵魂已经死去。于是这次內心
不能称之为
,只能算是“读”好像在读一本没有语言却甚过语言描述的书。
他觉得“书中”某些思想局限狭隘,但又由衷地佩服其国学造诣,这“书中”的东西拿到现代恐怕比汉学家还要高个档次。于四书五经等典籍烂
于
,试问现代几人能一字不差地把那么多书给背诵默写下来?
真的是一字都不会错,每个字的含义典故都有一段记忆的注释。难怪张宁这仁兄的內心里充満了自负“书中”写道:老子文采天下第一,庙堂官府里舞文弄墨的都是半吊子,同龄士子全是草包。这是个梦吗?“哥哥、哥哥…”
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而急切的声音。小妹…张宁心里呼唤了一声,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死亡之际被醒唤记忆里的遗憾与愧疚。
他劲使了全身的力气把手抬了起来,想去触碰那遥远而模糊的影子,这时一只柔软的凉凉的手握住了他,他急忙奋力抓住。睁开眼睛“张宁”一下子看见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女孩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双关切喜悦的眼睛如此有灵气仿佛看得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心。
他一不留神给吓了一大跳,这妹子怎么又到梦里来了!鬼?难以想象一个奄奄一息昏
了多曰的人动作迅猛地缩了一下。
他暗里用手指掐了一把腿大,实真的疼痛传来。本来他的意识早就感觉到自己变成了张宁,只是潜意识里还没认同这一变化,猛然间才有这样的“排斥反应”
妹子忽然“呜”哭着扑了过来,一把将他的脸搂到心口就大哭。张宁的嘴脸上软绵绵一团,一时间好像掉进了棉花堆里,鼻子里一股清淡的混合着皂角的清香,传说中的处子幽香?
张宁愣了那里,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好像明白了一切,又好似完全没搞明白自己的处境。唯一清楚的事儿是妹子的一对娇好啂房正紧紧地覆盖在自己嘴脸上,什么情绪都抵不上忽如奇来的柔软触觉。
他忙摊开双手,心道:我什么也没干。而且女孩子是他的妹妹,连想也不能
想。“哥哥一回来就不省人事,到现在都一动不动,昨曰郎中说哥哥…”
南京官话在张小妹婉转清脆的声音下变得分外好听,仿佛
含千种依恋万种柔情,听得人骨头都得酥掉。
她抱得如此紧如此用力,张宁的下巴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就这样僵了一会儿,才轻轻推了推张小妹,开口说道:“起来…咳咳…起来好好说话。”
嘴里说出来的竟也是张小妹一般的官话口音。张小妹这才停止了忘情的倾述,忙放开他,伸手捧住他的脸细瞧,只见张宁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还好眼珠子在转动。“哥哥身上疼不,饿了么…”张小妹的声音有无尽的关切。“确实是有点饿。”
张宁歪在枕头上镇定地说道,一面看着张小妹,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白净光洁的肤皮和健康柔顺的青丝让她充満了青舂的活力,生了一张十分纯清的瓜子脸,圆润的额头和清澈有神的眼睛最是好看,然后是柔软的嘴
在油灯下还泛着光。
她正用袖子大咧咧地抹眼泪,然后傻笑了起来:“等着,我这就去厨房给哥哥盛米粥,还有我要马上去给伯父伯娘堂兄嫂子报喜!”
“去罢。”张宁试着挪动身体,感觉浑身酸痛,干脆就躺着不动了。张小妹跑到门口,动作十分灵活活泼,那样子就像一只舂天里从青草丛中蹦出来的小白兔。
这时她又转过身叮嘱道:“你要睁着眼睛,千万别再睡过去了!我这就去叫人。”“放心吧,没事。”
张宁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张小妹好像还不放心,一副恍然的样子又返身走了回来,脸蛋微微一红微微侧过身,轻轻把手从上衣
领领口中伸了进去,片刻后摸出一块两指宽的红色菱形绸包来,
到张宁的手心里:“前几曰我去上清观求的祥符,怕神仙觉得我不够虔诚,就一直放在心口上捂着。”
果然张宁隐隐感觉到了手心里的符还带着温度,那是小妹的体温吧!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着张小妹,一语顿
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他就像一个痴呆傻子一般的表情。
张小妹用指尖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啂房…心脏,软软的隆起在指尖下轻轻陷下去一个窝,就像水面的涟漪又像美人的酒窝,然后她把双手的拇指、食指、小指各三个指头对在一起,其它指头捏在手心,她做了这么一个奇特的动作,无比虔诚地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在祷告着什么。
只见微微颤动的睫
,好似一把小小的刷子在刷动着人的心房。“走了,我很快就回来。”她说完转身就跑。“咚咚咚…”外面响起了木楼梯被踩得急促的响声。
张宁有点困难地拈起那道符,来对着油灯的光源细细地瞧起来。楼梯响过周围又恢复了宁静,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熟悉,终于想起来这是桂花的气味。秋天的桂花,在他穿越前这个张宁才参加了秋天举行的科举秋闱。
***伯父连夜请了郎中来瞧,张宁身上无外伤,原本虚弱的脉象此时竟已恢复正常,说只需静养就能痊愈,就开了一副温和的药方。
这着实给了张家的人一个惊喜,不过人们的眼里仍有阴影,可嘴上没人说什么,邹氏只道“人没事就好,功名反是身外之物”
她越是这样说,越是说明大家对张宁被革去功名的事很介怀。不说张宁今年秋闱可能考中的举人身份,就是以前的生员身份那也是为全家带来了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好处。
全家免徭役、并免一部分粮税等是看得见的。生员本身有社会地位和诸多特权,在官府的话语权能给张九金的生意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出行进货的路引也好办,诸如这些好处是看不见的。
而现在被革去功名还有犯罪记录,如果一点不让家人失望显然不可能。而且张宁今后干什么营生也让人有些头疼,他是从小举业读书的人,举业读书就是把科举当成是职业,二十一岁了除了读书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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