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以不洁之裑
看来,此室不仅是可供蔵宝,亦宜居停勾留。此处木壁
隙狭长微细,视野有限,我又不敢轻用天眼术,眼儿挪来挪去,也只见了屋中大概,连此时应该同在秘室內的贾似道与师姐,均未瞧见。
于是又移动身位,找了一处落结
的地方,方将室內情形一览无遗。贾似道坐于室內一侧,一会儿仰头,一时低首,偶尔眼角偏风,游视身周,似乎在候着什么。
再拿眼一望,我不由大吃一惊:仙袂飘飘、白衣胜雪的圣女师姐就在贾似道身后不远,大大方方地缓步走着,仰头游视、低首寻望,应是在沿壁仔细寻找渡劫石无疑看贾似道的情形,不像被人制住了身子。
而师姐在他室內搜寻东西,也不像征得了贾似道的允许。这…这两个人,这个室中画面,便似遭人施了魔咒,古怪而又奇异,此情此景,看似极为寻常,平静自然,但在知情者眼中,却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震骇人心。
恍然间,我蓦地顿悟,不噤冷汗悄
。屋中两人,绝非达成了达成什么默契,你不来管我,我不去看你。
而是,潜行无声的圣女师姐,实在太強大了!她凭借感应,察觉贾似道的一举一动,并有有把握在贾似道眼儿回望之前,消失在他视野。师姐…简直太骄傲了!不屑于出手将贾似道制住,再搜寻东西,她完全不把贾似道当“人”看,才会如此“旁若无人”地干着自己的事儿。
思及于此,我不由心生警惕,摸了摸臂间搂着的白鼠,暗道:“小白呀小白,你要乖点儿,不要妄动哦。”
我的敛蔵声息之法,便是将自身声息体热敛缩至虫蚁之微,这点,并不为难,可轻易做到,但若要瞒过修道高手,却远远不够,霍锦儿给了我一件年岁久远的施过符法的幡衣,助我将体息掩蔵更微,又让我以小白的声息体热来掩盖我敛缩后的气息,其理便如巨
涛天,不见水花,狮吼之下,不闻虫鸣。
当然,选用小白,还另有一层道理,其他活物,易惹人生疑,但营营役役的鼠类,却几乎是无所不至的。
即便有此蔵息之法,见了师姐此状,我还是暗暗担心,若非师姐一心两用,一边留意贾似道,一边搜石,只怕蔵息之法也瞒不过她耳目呢。也真是巧,我刚想到霍锦儿的蔵息之法,霍锦儿的面容便忽然“出现”了,我朝她一笑,她张目一瞧,瞬间隐去。
“霍姨,何事便莫问了,你若挂念我安危,可每隔半个时辰,来窥我一次。”这是向霍锦儿请得此法后,我对她说的话。我装着神神秘秘、又可怜生生、以身犯险的架势,让霍锦儿来顾望我,无非是想消弭那房中一抱之后出现在两人中的鸿沟。而霍锦儿不知是真担心我还是什么的,果然每隔一会儿,便会“看”我一眼,我则对她报以一笑。
这一晚守窥下来,我们“眉来眼去”已不下五次。这时,秘室內“哒”的一响,仿佛有棋子落地的声音。
我只道师姐不小心碰落了东西,正
瞧她如何闪避,凝目一看,却见贾似道并未回身瞧看,倒望向他座旁的房中一角,随即,他起身紧走数步,角落的木壁悄然滑开,步入一个中等身量的妇人,她头面被贾似道身子挡住,我也认不出是府中何人,心道:“啊,竟被那王玉儿无意间猜中了,贾似道果然来此私会女子,却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竟须他如此瞒天过海,煞费周折?”
一时,只听贾似道笑道:“这么晚,上头有何事耽搁?让我好等。”妇人道:“还不是芸丫头闹人,与筠儿睹气,弄得自己心中憋屈,却来我房中厮磨,不肯就睡。”
听妇人声音,着实不年轻,沙沙中有沧桑之味,却不失慈和温婉。贾似道笑道:“这丫头,明儿我说她两句,这般闹法,弄得娘没法休息了。”妇人嗔道:“还不是像你!一般的顽皮不听话。”
贾似道嘿嘿作笑,扶着妇人向室中走来,我暗下一乐,原来全料错了,贾似道哪是私会妇人,竟是母子相会,也不知有何要事商议。
想是入夜已深,胡氏临睡前卸去了盛装,连发簪也拔去了,此际満头长发披散,飘垂及
,身上随意披了件宽袖罗衫,足下是轻软睡鞋,那中等身量的身段,竟也走出了娉婷之态,很有女人味,与我平曰所见,大相径庭。
我心道:“胡氏平曰拘于身份,发式妆容、身衣打扮,乃至言行举动,十足一个大户人家老主母的模样。
此时看来,她留给我这般印象,乃是受其外饰蒙蔽了。其实,她容颜未衰,眉目间犹存余韵,也只不过是个中年妇人。”
师姐这时也回眸张望,身影如白云轻飘,避入榻旁的屏风后。贾似道扶着胡氏坐于榻上,自己拉过一张矮脚椅,母子两人面向坐定。
师姐的身形又无声滑出,她眼眸游视过处,室內坛罐锦盒,纷纷如昙花盛放,悄然打开,过目后瞬即又合上,诸般异像,应是念力所致。
屏风这一侧,贾似道母子毫无所觉,贾似道说道:“娘,明曰便是筠儿的婚仪,或恐有事发生,娘不要随意走动,厅中见礼后,我让全真道士护送娘回房,娘拿上含有孩儿
血的宝珠,一到秘室外,门儿自会打开,娘明晚便在此处歇息,等我来唤你,才出去。”
胡氏惊声道:“你尽顾我作什么,要顾你自己!还有芸丫头、筠儿呢,你却不管了?”“他们不用担心,筠儿自有东府那些人照应,芸丫头、笙儿我让他们跟着霍氏,有齐管家请来的仙姑看护,也都没事,我就更不用担心了,有解道长在身边,可保无虞。”
“你这回究竟惹上了什么仇家?”“孩儿也不知,左不过年轻胡闹时欠下的旧债罢?”“唉,眼瞅着你一心向好,也不胡闹腾折了,却又生出这些事!”“娘不用多想了,明儿有众高人道士,仇家来了,也不过是自投罗网。孩儿只是怕场面太
,一时照应不及,惊吓了娘。”
“嗯…姨娘们呢,还有那些丫鬟仆从,都能没事么?”贾似道默然片刻,道:“都没事的,娘不用
心了,孩儿自会照应。”
胡氏却从贾似道神气中看出言不由衷,脸上变
,怔了片刻,合闭双目,口
微动,低声祷告:“佛祖慈悲,保佑我合府平安,一切罪孽,皆因我起,皆由我受,与旁人无涉,若有责罚,信妇愿一力承担,纵然千刀万剐,下阿鼻地狱,信妇甘受不辞,只求合家平安喜乐。”
贾似道急握胡氏之手,道:“娘何苦自咒,若有何错失欠累,那也是孩儿所为,与娘全不相干。”
胡氏睁开双眼,目中已泪花晶莹:“莫胡说,你不信佛,与你有什么相干,娘是不洁之人,罪行多多,娘知道迟早会有报应,只求不要连累到他人身上。”
“娘不用瞎想了,娘是世上最圣洁善良的女子,一生积德行善,放生、济困,善行无数,佛祖若真有眼,当给娘大大的福报呢。”胡氏盯着贾似道,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哄娘了,娘自身所为,心中有数,瞒不过佛祖法眼。
娘十六岁嫁人,不能从一而终,跟了你爹爹,又不能长久,老太君将我遣发给石匠,又…唉,娘一生辗转,以不洁之身,连累了多人。尤其是那张石匠父子,你接我回临安时,将他们瞒在鼓里,怎…怎对得起人家?”
“孩儿不是说过么,事后我让人送去一大笔养老银,张石匠该能舒舒心心地安渡晚年。”“那怎么这些年也没递个消息来?人家心里定是恨上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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