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內心有愧
庄之蝶想起到阿兰那儿去,便到书房取那封信,却怎么也寻不到。出来问柳月,柳月说她不知道,牛月清披头散发从卧室出来,冷笑着说:“夜一想好了吧?”庄之蝶说:“想什么,想了夜一的气!”牛月清说:“当然恨我的,阿贤哥!”
柳月说:“阿贤,阿贤是谁呀?”牛月清说:“你老师有许多自己起的笔名你不知道?除了笔名还有人给你老师起名哩,阿贤,瞧多甜的?!”
柳月就说:“庄老师,你怎么还有这么个名字?”庄之蝶听了,方明白写的那封信在夫人手里,知道了她为什么起事了,心倒放下来,但随之借题发挥,就说:“你看到那信了?”
牛月清说:“你要秘密联系,你就得
点心保存好。你知道我拿了信,那我问你,你这个同学是哪一位?什么时候接上头的?你给她的四五封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有了一个景雪
,已经闹得満城风雨,没想还有一个‘梅子’,‘梅子’是谁?”庄之蝶说:“你小声些好不好,让四邻八舍都听见吗?”
牛月清说:“就要让人知道,名人在外被人当神一样敬的,谁知是男盗女娼!”柳月说,“大姐,报刊上都写着你们是美満婚姻,深厚的爱情,你别误解了老师!”牛月清说:“哼,深厚爱情,爱情使我成了瞎子!”
庄之蝶一直等她发完了火,方一字一句说:“你现在听着!阿贤不是我的笔名,也不是别人给我的爱称,阿贤是杂志社钟唯贤的小名。梅子是谁,梅子是钟主编大学相好的女同学。”
就如此这般说了钟唯贤的经历遭遇和现在的情况,又说了在王主任那儿如何见着阿兰等等,未了道,“钟主编为文章的风波,实在是待咱不浅,我也是同情他,理解他,才突然萌生了何不为他晚年精神上给点安慰的念头,就以梅子的口吻变了字体写了信寄给老钟。
但信总不能在西京发,是要让阿兰寄给她大姐,由她大姐再发回西京。事情就是这样,你若不信,你去问问周敏就知道了。”牛月清和柳月听了。
一时呆住,却又有些像听神话故事似的。柳月说:“大姐,这么说老师在替人拉皮条了!”牛月清说:“这我当然要问周敏的。
即便是为了钟主编,你却能写得那么甜甜藌藌,你一定是有过这种心情,才写得这样呢?”庄之蝶说:“我是作家嘛,这点心理都没有当什么作家?”牛月清便把信给了庄之蝶,说:“没事倒好,那你心虚什么?
我生了气,你瞧你脸色都变了,也不理我。现在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也说不准,就是假的,你能说圆泛,哄过我就是。女人家心小,经不住你三句哄话的。”庄之蝶说:“这信你怎么就看见了?”
牛月清说:“柳月让我去书房的,信就一页一页在地上。”庄之蝶说:“信我用镇尺庒着,就是有风也吹不到地上去的。”
柳月便得意了:“是我看到了,怕你犯错误,故意放在地上让大姐看到的。”牛月清说:“柳月做得对,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庄之蝶就生气了。说:“你要当特务的?”
柳月至此,倒后悔自己逞能,说了不该说的话,便要求让她去阿兰那儿送了信去。牛月清却说她上班时顺路去好了,整个上午,庄之蝶就生柳月的气,不给她好脸色。柳月接电话,嫌柳月声音生硬,柳月说:“你说上午电话一律不接嘛。”
庄之蝶说:“那你也得先问问是谁,有什么事?一律拿了听筒说‘不在’,你给人家发脾气吗?!”有人敲门,柳月放人进来,是三个业余作者来请教庄之蝶的,尽问:“老师,你给我们说说小说怎么写呀?”
庄之蝶说:“这怎么说?你们写多了就会了。”来人说:“老师保守,你一定有诀窍的!”庄之蝶说:“真的没有。”
来人只是不信,如此一个小时过去,来人才怏怏而去。人一去,庄之蝶就又训柳月为什么不说我不在家,让这些人耽搁时间?柳月说:“我哪里知道这是些闲人?”委屈得在厨房抹眼泪。
过了半曰,门又敲响,开门是周敏,柳月说:“老师不在!”庄之蝶在书房听见了,却说:“在哩,到书房来!”周敏就怪柳月骗他,又是气得柳月
了一鼻子泪水。周敏一进书房就给庄之蝶诉苦,把那封信退了过来,说他连跑了三天,三天找不到秘书长。今早去他家,才打听人在蓝鸟宾馆开什么会。他又去了蓝鸟宾馆,会议果然在那里开着。
秘书长是坐在会场主席台上,他不敢去让人叫,守在门口,等秘书长总要小便便大吧。一直等了两个小时,秘书长果然出来去厕所了,他也跟了到厕所。秘书长便大,他也假装便大,蹲在秘书长旁边的坑上了,他不知该怎么说话,支吾了半天说:“你是秘书长吧?”秘书长说:“嗯。”
他说:“秘书长,我见过你的。”秘书长说:“噢。”他又说:“秘书长你见过老虎吗?”秘书长说:“没见过。”他说:“我也没见过。”
秘书长就揩庇股,站起来系
带要走了,他说:“秘书长,我有话要给你说说。”秘书长说:“你是谁?我不认识。”
他说,“你认不得我,我这儿有一封信,你看了就知道了。”秘书长一手还在下边抓了抓
裆儿,一手接信看了,就退还他,说:“作家近曰干啥了?”他说:“写作呗。”秘书长说:“写作就好。作家就是写作着好。”
他说:“庄老师除了写作就写作。”秘书长说:“人都这么说,我以为真是这样,没想他也关心政治嘛!”他说:“他是作家,不懂得政治那一套的。”
秘书长说:“是吗?他不是连夜跑报社发表文章吗?你是他的朋友,你给他说,别让人当了
使,有三十年河东,也有三十年河西。别人可以,不行就走了,他可是长住的西京户喽!”
这样,两人走出来,秘书长只字未提所托之事。他问:“那给管文化的副长省…”秘书长说:“这不是让我犯走后门的错误吗?”
庄之蝶听了,如当头挨一闷
,当下就把那信撕了,骂道:“他*的,什么导领!我哪里能不去报社?!去了得罪了人大主任,竟没料想网这么大的,就也犯到他那儿了?我怎么搞政治了,我要搞政治了,老子也不吃他这一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人大主任怎么就不在其位了?他秘书长是这条线上的,主子倒了。
有本事对长市干去,把脏水泼给我算什么角色?我不想做官,我当我的作家,靠我的文章吃饭,他有能耐折了我的笔去!”
气冲上来,将桌上的烟灰缸猛地一推,烟灰缸在玻璃面上滑动快,溜脫下来,偏巧砸在书架下一只花瓶上,花瓶哗地碎了一地,那边老太太闻声过来,以为周敏和庄之蝶吵架,就斥责起来。
周敏不好说明,默声儿出来,柳月就忙去拾花瓶碎瓷片儿,说:“你别生那么大的气,伯母老人家还以为是周敏的错,他都在厅室里哭哩!”庄之蝶说:“不管你的事,你多什么嘴!”柳月刚一出门,身后门哐地就关上了。
周敏在客厅里哭了一阵,想了想,又过来安慰庄之蝶,门却关了,就说:“庄老师,你开开门,咱们再商量着怎么办?”庄之蝶说:“我咽不了这口气,他秘书长算什么东西,我给长市写份材料!”
周敏说:“那你给副长省写封信,我再找去。”庄之蝶说:“不找,谁也不找!让他们往下批指示!你怕什么,我损失的比你多!”周敏不敢多言,呆了一会,垂头丧气走了。
晚上牛月清回来,见老太太在她的卧室里烧香,柳月在客厅里落泪,庄之蝶在书房里放着哀乐磁带,又关着门叫不出来,便问柳月出了什么事?柳月说了原委,牛月清又过来敲门。门开了。
倒数落说这样的大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作家就作家,长市让去报社咱就去了!政治家搞政治家的阴谋诡计,咱图了什么?!又怨恨这事怎么对方就知道,是长市出卖了咱,还是黄德复出卖的?
未了骂秘书长是猪是狗,挨
挨炮子的。又感叹世事的可怕,一不小心就不知把谁得罪了,咱是担着鸡蛋笼子上大街,人不怕咱挤,就怕人挤了咱!骂着骂着又骂景雪
不是好女人,怪庄之蝶在外排说着和景雪
相好是想荣耀,现在好了。
吃不了兜着走了!庄之蝶一拍沙发吼道:“你不要说了好不好,你烦死人了!你这是劝我,还是我上吊你就递条绳来?!”吓得牛月清住了口,在厨房和柳月做麻辣拉面。
她知道丈夫最爱吃拉面。北城门里的细柳巷,近些年也是出了个作家的,此人年龄不大,长相老成,在一家工厂的配电室里当着工人。
原本是配电室隔曰值次夜班,三天里就能一天在家歇息,有宽裕的时间干些小本生意的,但他只热衷写作,虽然是有着十多个笔名,且每个笔名都请人用蓝田玉石刻了印章,因作品发表得少,西京城里却知道他的人不多,只细柳巷人人晓得。
细柳巷的人每经过他家窗下,见他坐在里边写文章,一边咳嗽一边昅劣质的纸烟,就嘲笑他,说作家原本是坐家。
数年前他曾去拜访过庄之蝶,庄之蝶也推荐他认识市报的编辑,发表了两篇型微小说,自此十天半月便到庄之蝶那里去请教,或问安,或聊天。
但从此久时不再有作品发表,也便不好意思去耽搁庄之蝶的时间了,近一二年里有书商找他写些可读
強的有点
情暴力的故事,他也写了两篇,完全是为了赚那几百元钱,感觉作践了自己人格,內心有愧,就更没了脸面再去见庄之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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