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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96年的深秋,太阳行将落下,夕阳的余晖留下那一抹泥金般的回光使天空变成了玫瑰,整个大地都沉寂在绚烂的暮霭里,像是一片经过打磨而且渺无边际的金属。不久,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玫瑰红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

 最后,当这一切红光都消失了的时候,只剩一朵孤云缓缓从天际爬来,吴市一坐多少山的沿海小城马上又要来一个平静的夜。

 一名体型臃肿肥胖的男正迈着迟钝的步伐,稍有些吃力的走在路上,他两腮上都是肥,上面覆盖着稀疏的络腮胡。男人身着一件绿军大衣,‮服衣‬上満是一块块的油腻、污渍,看来生活的很邋遢。

 他右手正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杂七杂八的装着各种食品。这是吴市老城区一处80年代建设的居民区,那个年代大多数小城市还没有物业这个概念,所以一路上随处可见被人丢弃的各种垃圾、宠物肆意排怈的粪便,还有那些横七竖八、见揷针、胡乱摆放的自行车和摩托车。

 路两旁倒是种着些低矮的冬青树,可大多已经干枯泛黄,不少被人丢弃的塑料袋被夹在树间,跟着枯枝败叶一起随风摇曳。

 已到饭点,从周围贴着各小广告的破旧楼道內不时传来菜肴下锅发出的“滋… 啪… ”作响声,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各作料的味道。

 灯火即将亮起,夜又要来了“胖子”看起来十分的疲倦,一路上呼哧带的向前走着,步伐虽然缓慢,却看的出他內心焦急,奈何矮胖墩圆的身躯让他脚步沉重。

 “您好,师傅!请问…”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背后突然传来的女人声吓的他猛打一个冷颤。惊魂未定的他急忙扭过头,出现在眼前却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他下意识的打量起来。

 一只手却紧张的伸进了大衣口袋。这是位20出头的姑娘,身高至少得有1米7,人显得高挑清瘦,体态纤细修长。姑娘上身穿着一件米黄的连体风衣,‮身下‬穿着一条浅蓝色牛仔

 她留着中长的齐肩发,发髻间隐约可见一个素发卡,脖子上正挂着一对耳机,里面传出‮港香‬歌手黄耀明的舂光乍怈(那还是磁带和录音机的时代),一副90年代城市小青年的标准打扮。姑娘的脸型小巧别致,但也许是未经打理,相貌却并不十分惹人。

 不过那一双美丽、清澈又不时会出点点忧愁伤感的眼睛用“目自传情”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眼睛虽然不大,可眼角的眼线天生有些微微上翘,十足的‮媚妩‬、灵动之气自然出。

 再细看一看,鼻子也很直、清秀,鼻翼窄小圆润。嘴形规整,嘴丰満殷红,左嘴角下还有微微的一颗小痣,若隐若显,大小又恰到好处,如果能花些心思打扮一番说不定也是一位人的“尤物”

 可这胖老哥全然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依旧警觉的瞪着她。姑娘看到眼前的这位胖的连脖子都快找不到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带着稍有些尴尬的表情朝他笑了笑,美丽的脸颊两侧浮现出两潭浅浅的酒窝。

 “不好意思啊,师傅,我就想问问,您知不知道这周围有个叫‘鸿运’的小区怎么走,我第一次来这里,实在找不找路,这里小区实在太多了。”

 那个胖子没有回话,依旧上下打量着她“不是本地的,不知道,你找别人问问吧。”好一会儿,胖子不冷不热的冒出一句。吃到闭门羹的姑娘只好稍显无奈的说:“哦,这样啊,那真不好意思啊,师傅。”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年轻的姑娘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这位肥胖的中年男人用警惕的目光“目送”了她好久,一直看到她在不远处再次向一个小卖铺店主询问相同的问题后才转身继续前行,但步伐却更加急促。隔着两条街的一个岔口,一辆银灰色昌河面包车正停在那里。

 车上坐着一位面庞消瘦、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他有些秃顶,所以把一侧的头发尽量梳向中心。车內灯没有打开,漆黑的车厢內只有烟头发出的光亮在一闪一闪,突然车中门被拉开,新鲜的空气一股脑拥了进来,冲淡了车厢內原本弥漫的烟味。

 而开车门的正是刚才那位问路的姑娘。姑娘把头探到驾驶室,对着车里坐着的男人说:“郑队,确认了,就是张彪。”男的没有马上回话,而是一挥手,示意她先赶快上车。

 “你确定没看错?”男的明显不放心,从后视镜看着正在上车的姑娘追问到。“他比照片至少胖了两圈,但我肯定是他。”姑娘坐到了后座上,随手拉上车门,语气坚定的回答。

 “那你刚才没有惊动到他吧。”男的继续问到。“应该是没有,确定没有,郑队。”她口中的“郑队”正是吴市刑警支队支队长郑途,一位从警20多年久经风雨的老民警,时年45岁,而这位年轻的姑娘是吴市‮察警‬局的女民警…刘潇,时年24岁。

 “陈刚、刘高、马乐、老孙,你们几个听见了吗,已经确认就是张彪,听见了吗,听见都给我回个话?”

 郑队抄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对讲机与其他蹲点的民警联系起来“他妈的,这狗崽子原来躲到这儿了,都以为他外逃了。

 原来还在我们吴市,还就猫在市区,这小子够贼的呀,让我们找了半年多,妈了个的…”对讲机那头传回阵阵脏话。当时正是邓小平 92年南巡后,发表讲话号召大家解放思想,勇于尝试,大搞改革开放的年代。

 于是社会上出现了很多公开的赌场和半公开的声场所,也许人们最先解放的不是思想而是望。

 这个叫张彪本是吴市一家歌舞厅的后台掌柜,背地里也干着组织暗娼的勾当,后因在1995年酒后寻衅滋事将一人致残后就一直在逃,警方多次抓捕未果。

 90年代的涉黑团伙、黑社会往往都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大多后台不硬,还远不像今天这么规模化、这么猖獗。那还是打架、斗狠、暴力至上的时代,想在社会上混,那你就多少要讲些江湖义气,更要下手狠。

 而张彪就是那时街面上很有名气的狠角色。他原本就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18岁就接父亲班,下了车间,如果不是五年后企业倒闭,恐怕他也会在国企车间里老老实实的干上一辈子,可社会的巨变最终朝他原本平静、清贫的生活上狠狠踹了一脚。

 如果让人们在贫穷和犯罪中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贫穷,但让人们在犯罪与饥饿中选择的话,大多数人只能去犯罪,张彪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就在张彪畏罪潜逃期间,他苦心经营的那家歌舞厅也被‮安公‬局查封。那次行动是刘潇参加工作后第一次参与“扫黄”当时她才到‮队警‬不到5个月,可直到现在她还可以清楚的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数十名衣着不整的‮姐小‬和半着上身的‮客嫖‬在夜中被分批带上警车,周围的街巷里挤満了看热闹的群众。

 嘈杂的警笛声、吵闹的人群、癫狂的音乐、不断闪烁的各种灯光,一切显得是那么的混乱,让她有点应接不暇。那晚刘潇也第一次亲眼见识了那些満是‮藉狼‬的“炮房”以及垃圾桶里那一堆又一堆的污物和‮孕避‬套。

 还有隐蔽、昏暗、又狭小的房间內弥漫着的让人作呕的气味,那是种让人说不出的味道,又酸又臭,却又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异样。

 刘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居然还有这样蔵污纳垢的地方,眼前的一切让初入社会的她觉得无比肮脏、龌龊。那晚刘潇是和被逮捕的“‮姐小‬”

 们坐同一辆警车回的‮安公‬局,在车上她看着这些浓妆抹的“‮姐小‬”都紧紧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眼前的一切让她內心异常的复杂…

 到底是什么力量驱使这些女人走上这条路的,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钱,亦或是人中某种隐蔵着的本趋势,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但是从那晚起她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世事艰险,人心难测。

 “郑队,确认了的话那咱们摘不摘(抓捕),摘不摘,现在就摘吧,回头向上面请个功,年底也好给咱发点奖金,过个好年。”对讲机里传来民警陈刚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刘潇的思绪。

 “这才秋天,你小子就着急过年!这‮八王‬蛋能在市区蔵一年肯定有同伙,再等等摘,都已经确认好他的落脚点了,着什么急‘揭锅盖’,等同伙了面一起抓。”郑队语气严厉,他正全力安抚立功心切的手下们。

 “再继续老实给我盯住啦,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听见没…”坐在后座的刘潇深深舒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场,难免紧张。刘潇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风衣,快要立冬了,天凉了,郑途从后视镜里又看了刘潇一眼,转过身关切的说:“怎么了,小刘,累了是吧。”

 刘潇赶忙摇‮头摇‬“没,郑队。就是有些紧张,第一次出现场没经验,怕出纰漏。”她忙解释道。“累了就说累了,都理解,没事的。也难为你了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四处跑,对了,我仔细算了算你干‮察警‬到今天也有一年了吧?”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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