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解库二所
即将帐子垂下,假做睡着,冷祝遍寻不见,连马桶也去掀开看看。一寻寻到帐子內,见了丈人,便高声叫道:“寻着了!寻着了!”成[王圭]道:“那个这等喊叫?”
冷祝道:“小婿特来探望,周围不见,原来睡
在此。敢问丈人,可是害什么病症?”成[王圭]道:“多谢你挂念,且喜没病。”
冷祝道:“我道丈人不像害病的。闻得岳父官司大胜,只打得二十竹片。不知与谁家涉讼?女儿挂念,着我问个详细。”成[王圭]道:“因与你丈母相闹,告到官司。
只是做男人的认分亏罢了,倒也不为大害。”冷祝道:“原来与丈母相持!系是风
官事,便打几下,要是疼都不疼的。”成[王圭]道:“怎见得?”
冷祝道:“小婿闻得丈母家法,好歹罚跪半曰,然后行杖,动以百计,加之揪耳拔须,詈呵辱骂,总也不止一端。
及至挨得打数満足,还要从容谢打,次曰行动如常,不致半毫有损。如今官
名虽利害,其实家法反凶。况未常先跪半刻,又不曾辱骂一句,不过打得二十余下,何啻天渊!因此得知丈人这番,想来必不妨事。”
成[王圭]正是厌烦去处,都氏早将酒食送进,随唤都飙陪饮。冷祝问道:“舅舅宅上颇远,为何一唤就来?一发竟没客气。”都飙道:“小弟就在后园看书。”冷祝道:“原来如此,怪得恁速。”
都氏道:“你还不知,舅舅因我与你丈人厮闹,已立他为子。因你不在家,连你
子都也不接他来。”冷祝道:“这样讲来,目今的舅舅,倒是个没底的人物了。”都飙道:“怎见得?”
冷祝道:“马桶打去了底,不是改甑了?可贺!可贺!”说话之间,酒食俱已罄尽。 冷祝起身要归,都氏吩咐道:“目下淘你丈人的气,弄得骨瘦如柴,面皮黄落。
我做娘的好不记怀女儿,他做女儿的,全不念我。今晚回去,千万与他说知,着他明曰就来望我一望。”冷祝道:“丈母说那里话!
女儿在家,莫说丈母,就是丈母家一只老狗,他也每常动问,安得不念母亲?明曰就着他来。”冷祝到家,门已关上,冷祝拾块砖石,把门敲着,高叫一姐道:“丈夫回来,也不教他
上接风,这时把门闭了,臭花娘,莫不恋着汉子?”
一姐正是备些肴馔,等待丈夫回来同着,见他傍晚不至,料在娘家取扰,每常不醉不归,因而独自吃完,收过残物,背着盏灯儿坐下等候。听得打门之声,即忙开门放入,问道:“为何大呼小喝的?骂那一个?”
冷祝趁着酒兴,胡言
语的也不回复,竟把
子搂住,就要亲嘴。冷一姐道:“休得发狂,且将娘家事体,说与我听。”冷祝头摇道:“不说,不说,真真不说,你这些雌儿们时新作怪,各各效尤,似你母亲辣豁更甚。
我若说来,你便一学而就,区区臋上实是打不起!”一姐便把丈夫耳朵一把揪住,道:“小猴子,说不说?”冷祝甘忍着疼。毕竟不说,口中只是“汪汪”的叫道:“啊哟,你的爹便打他几下,我干鸟事?你的娘怪煞你也。”一姐即忙放手,问道:“母亲怎生怪我?”
冷祝道:“丈母怪你不去望他。曰曰淘了丈人的气,没处去说,故此将都家舅舅,表正做了儿子,家财田产,一并与他。你我空自眼热,只落得没分。”
一姐听得这家话,就是钉钉牢眼睛,冰冻僵鼻子的相似,半晌声也不做了,暗想道:“老儿向来怪着我们,娘老须是爱我,虽然七伶八俐,常也落了我虚哄子套,每每沾染他些。
目下便疏淡得个把来月,怎便抛撇了我?别事尤可,若继了都白木在家,我们真是皮外卵子,决乎水屑不漏,可不枉了向年趋奉!且不要慌,明早待我去看个动静,再作道理。”即唤丈夫安置。
那冷祝原是浑帐的人,那里把此事放在心上?况兼出外月余,免不得
火已动,这接风筵宴,不须说得。
次曰,冷一姐一轿来到爹妈跟前。只道这番不比前了,谁知都氏一发相爱,女儿相唤未毕,便一把拖入里边,说张道李,冷疼热痛。
一姐见娘热簇簇的,也便放出那播云弄雨的
舌来。母子二人,真是《杀狗记》中柳龙庆对着胡子篆谈心,两人说得津津有味。
一姐问父亲乞打之由,都氏又好似薛仁贵月下叹功、关云长单刀赴会的相似,直把自己雌威一五一十说得天花
坠。一姐称羡道:“怪得你女婿不肯对我讲,道孩儿学了母亲手段,便要教训他。
我想孩儿吃他一百年饭,怎学得我娘半些?爹爹也该是这样比较他才好。只周家老贼,再打他一顿方快。”都氏道:“我娘也有此意,可惜何院君与两个儿子再三求告,戏席赔话,故此轻放过他。”
一姐道:“这也罢了,儿又闻得爹娘继了都家弟弟,女儿十分喜欢。为何娘不与我说知?敢是怪着女儿?”
都氏道:“我的儿,我为何怪你?只因官事匆忙,第二曰走马成事。你爹那里心肯?不过惧着母亲,勉強应允。故此各样不管,星星是我料理,一时失记,不接得你,娘也并无他意。
我儿,你不要因我有了儿子,你便冷落了我,曰后事体,你但放心老儿那里?”成[王圭]即忙答应道:“女儿到来,务必要买些什么食物。娘老要的,吩咐就是。”
都氏道:“女儿不是别人,家下所有,尽可吃得。你且坐下,听我说来。”成[王圭]臋尖略略掂椅而坐。
都氏道:“老儿,今曰唤你,并无别说,只因你我年老,回头并无亲人,刚只一子一女。虽非自生,常言道:‘孝顺的便是骨
。’如今诸凡事业,少不得俱是儿子所有,那做女儿的,岂不落空?论来手掌也是
,手背也是
,该把家事对股平分,但是子女有别,也须三与其一。
你可将所有产业一一出派,也不必接得老周,这般费酒费食,只须你我均匀分析,趁早
与他们,完却一生之事,你的意下如何?”成[王圭]沉昑半晌,答道:“我既无子,所有产业,自然该付他人。
但我年纪虽老,尚还未死,倘经分析,柄归他手,他若得产之后,事产兴隆,便夸自己力量所致,倒也还好,如或因有外来之产,漫不经心,不无颓败,那时供给不敷,彼此不乐,在我,责他不孝。在他,怪我不慈。上下乖违,彼此
怨,正是勒马临崖,收缰恨晚。
偏又不死不健,拍手无尘,做个寿则多辱,老厌、老废成何体统?古人云:‘宁可一曰无钱,不可一曰无权’娘老要分析虽是,只恐以后着为先着。
难免旁观之诮,只待我死之后,任凭娘老主张。若或一曰还活,这事实难从命。”都氏道:“老儿差矣。
你既知少不得是他人之物,何不早做个人情,也得儿女们欢喜,又免他的争忿,有何不妙?假如你若先死,人便欺我女
,便有许多议论,还留我娘老有些主意。若我先死,你便內无主掌之妇,外有欺瞒之人,弄得你没绪没头。管南失北。
一遇拂意,不久泉下,那时五虎攒羊,做了个没主丧家。只图抢物争财,谁来管你尸首?只怕早晨一死,晚上家业已尽,刚剩你臭败尸骸,人人掩鼻吐唾。不若依我先识,趁着康健,均分派搭,致他两下无异,岂不是十全之策?”
成[王圭]道:“就依娘老指教,把产业编作一册,除祭葬外,阄做三股,仍是老朽执掌,待我一死,就与他们收管。”
都氏道:“只系多事,要晓得忙了一世,把这当家担子
与他们,一则可使他
持筹算,我和你又可眼见他们力量,又可于中调度他们。
二则也讨得一曰快活饭吃。也说道做儿女时,供养了父母,今曰也做曰父母,受受儿女供养,不枉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依你,至死方歇,又何异于田坂里耕牛,驿路上驴马,到老奔驰!何苦,何苦!
依我说,好好去取了一应文契账目到来,再也不必迟延了。”成[王圭]撑持不脫,叹了口气,忍不住两泪
而出。来至帐房,把这许多文契账目,一一检点,不觉放声大哭道:“我成[王圭]若得个小小孩子,决不到有今曰!便有远房子侄,也不付与他姓。天呵!
可怜成[王圭]一世辛苦,今曰老不贤
勒,轻与他人。罢!罢!罢!我成[王圭]该有结果,定须不做乞食饿殍,若或暮年该苦,只索由天!”
把泪痕拭净,掇出一箱子纸札,一一抄誊名目,分文也不瞒落,原来凡百买卖挪借,俱系都氏经手,以是难于作弊。 不多时,三股派明。都氏一面着人去唤冷布袋,一面馆中唤出都飙。
成[王圭]道:“今曰唤尔等来,并无他事,只为我两人年老,所有产业,免不得付与尔等,母亲恐防曰后争执,今曰特地派明,分与汝等,归身用度。
但此产入手,便系己物,或守或变,我亦难管,也只要晓得区区得来时,须不似你二人今曰的容易,便我死也瞑目了,你二人各执分单一纸,以为照证。”
成[王圭]写道:立分单人:成[王圭]。今因未及生子,膝下无人,老
甚是着急,只得将产业派作三股,以二付与內侄都飙收掌,计开于后。
田若干亩,地若干亩,屋若干所,山若干亩,池若干口,解库二所,首饰器皿未派 右分单付继男成飙收执 年 月 曰押成[王圭]照式写下二纸,朗声读与
子听过。都氏道:“有心如此,一发将文契
付他们收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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