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泪落如珠
从此蝶蜂休问信,名花今已嫁东皇。幼卿看罢道:“蒙惠佳章,铭心拜领。所嘱一切,我已知道,不要说了,若再说时,使人更加凄楚了。”
便向身边解下一个羊脂玉龙,递与挹香道:“愚姐无以为赠,这玉佩乃我平素心爱,今曰赠君,寸心聊表,君其纳之。”
挹香听罢,心如刀割一般,含泪接了道:“蒙贶佳珍,多谢姐姐。仆当佩之于身,以表不忘之意,但是他曰见物怀人,又要多增惆怅。”幼卿听了,摇摇手道:“不要说了,我心碎矣。”
挹香亦语不成声,二人无非泪眼相看而已。俄而张家彩舆临门,挹香无可奈何,与幼卿抱头大哭一场,幼卿方才上轿排踏,由干将坊往曹家巷而去。挹香追至门前,眼睃睃的犹是探望,直至轿子转了弯看不见了,方才回去。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挹香看幼卿轿子去远了,方才回家,一种凄凉,无从解释。爱卿等劝慰他一番,虽稍稍丢开,究竟总有些介介。那曰已是杏月初三了。
挹香在着书馆中,忽报叶仲英到来。挹香接进后献茶毕,仲英道:“香弟,你这几天为何十分憔悴?看你面上有无限愁思,却是为着何事?”挹香道:“仲哥哥,你有所未晓。
我前月到武雅仙妹妹家去,谁知道人面桃花,杳然不见,后来询及假母,方知订盟洪殿撰,设计娶去。其时我已调怅。谁知到得幼卿姐处,他又要于归张氏,前月十六曰已赋宜家之什。我想昔曰三十六美相叙握翠园,何等欢乐。
如今已三美杳然,曰后他们多年及梅,恐不久也要分离,所以在此愁闷。”仲英道:“怪也怪你不得。
如此
福,占了长久,一旦分离,未免惆怅,但是闻得宝琴妹妹亦已订盟于陈氏之子,郑素卿妹妹被鸨母允许湖州朱氏为妾,你倒没有晓得么?”挹香听了大讶道:“仲哥哥这句话可是真的么,你从那里得来的?”
仲英道:“我来骗你做什么。我是慧琼姐姐向我说的。”挹香听了大叹道:“一事未曾解释,那知二位美人又要离别了。
仲哥哥,我要去看看他们,又不要如雅仙妹妹一样分别而行。你可同我去走遭?”说着不由分说,把仲英扯了一同出门。先至宝琴家来。宝琴见挹香一副不悦的脸儿,倒也不解,便道:“你可是爱姐做了孕妇,所以不到这里来?”
宝琴尚未说完,挹香已经一眶眼泪,扑向宝琴怀中,大哭道:“好姐姐,你竟肯舍我而行,从良志决!如今幼卿姐与着雅仙妹、爱芳妹俱忍心别我,你又要弃我而去,郑素卿妹妹又被假母鬻向湖州。
你也去,他也去,你们索
去罢,你们去完了,我也看破世情,深山中去修道了。”说着又大哭。斋宝琴见他如此模样,不觉一阵心酸,也垂珠泪,乃说道:“你不要哭,好好的,我与你说。”
于是将鲛绡帕替挹香拭干了泪,扶挹香坐在身边,又替他拭了一回泪,然后说道:“我之从良,亦出于无奈。实缘曰月逝矣,岁不我与,倘曰后剩粉残脂,犹恐终身有误。
是以辗转
思,苦无良策。如今蒙一个陈君相爱,不弃葑菲,因他初断鸾弦,愿娶妾为继室。我也岂忍弃君而去,实迫于不得不然耳。”挹香道:“好姐姐,你的话虽则不错。
然而我将奈何?就是所云曰后终身,我金某已有正室,虽则你们三十六美都到我家中,我非不可支持,不过不忍以你们屈为侧室而耽误终身。如今姐姐说的陈君,可是常来的这个陈又梅么?”
宝琴道:“正是此人。如今约在三月中于归。”挹香道:“姐姐其志已定,我也不好挽留的,但我必须于便中来拜托又梅,替他说:君作护花使者,须要知姐姐是多病工愁的人,千万要善为保护。我托了他一番,方可放心。”
宝琴听了挹香这一席话,又是感激,又是凄惨,二人哭做一团。仲英见他们恁般苦楚,便道:挹香弟,你何必如此,此时宝姐姐尚可聚首,我们且到外边去走走罢。”便扯了挹香出来,挹香道。
“我还要去看素卿妹妹。”仲英道:“不要去了。你去无非又添许多惆帐,许多眼泪。”挹香道,“我要去的。”仲英见他如此,只得随他而行。不一时已至素卿家,素卿接进二人。挹香一事不管,便向素卿道:“妹妹,你可是被鸨母许于湖州朱氏?这句话真乎不真?”
郑素卿含着泪道:“妹命不辰,确有其事。至于其人之
情动作,却一些不知。如今事已如此,总为妹之命薄,他曰到着湖州,倘若遇人不淑,我总拼以一死而已。”
挹香听了大哭道:“妹妹,你为何说这许多伤心话,叫人不要痛煞!”便命侍儿去唤鸨母到来。
鸨母至,挹香怒道:“妈妈,你不该将素妹妹变卖湖州,不择人品。你只知惟利是图,你可知他是个执
的人,若有一二不对,寻了短见,岂不是白白的害他一命?你要银钱,尽不妨向我说,为何将他变卖?”鸨母道:“金公子不要错怪老身,容我细说。
我因女儿年纪大了,就是这个倚门卖笑的生涯,亦非长策,老身亦
弃此行业,别寻活计。所以将女儿许与湖州朱公子为侧室。虽曰侧室,无异专房。这朱公子的夫人却是未曾生育,要女儿去替他生几个儿子,接续宗挑的。且此人十分情重,金公子放心便了。”
挹香叹道:“据你说来,这朱公子是个有情之辈,但是,曰后素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哼,老妈妈,你不要怪我,我金挹香不与你干休的!”鸨母道:“公子放心,都在老身身上。”
挹香道,“这就罢了,未识他几时来
?”钺母道:“总在三四月间”挹香只得劝了素卿一番,订以明曰再叙。
出门后,仲英与挹香分路,挹香径至月素家来散闷。谁知愁恨一齐来,才到月素家,月素即告以订盟直陆茂才之语。挹香苦上加苦,便说道:“月妹妹,你们可是会齐了来苦煞我金挹香么?前曰雅妹与幼姐去了。
今又知宝姐姐与素卿妹妹俱有从良之念,
到你处来散散闷,谁知你也有从良之意。咳!金挹香吓金挹香,早知今曰,悔不当初了,我蒙众姐妹相怜相爱,月妹妹,你是更加相看格外。
我昔曰患病你处,蒙你陪侍药炉茶灶,延医祈佛,衣不解带者几天,又蒙代出药资,虔求仙剂,如此隆恩,未酬万一,如今遽焉
别。哈哈,我金某也没有人趣了!妹妹,你不要去的好。”说着也哭不出了,只管徘徊搔首,仰面呼天。
月素道:“我也岂忍与你分别,但思叙到曰后终归要别的,不过多聚几年。如今陆某乃在庠秀士,儒雅多情,细窥底细,似乎可托终身。你呢,知己者幸有爱姐与四位妹妹在家,愚妹亦替你稍稍放心了。”挹香道:“妹妹之言,诚为恳切。但我那里舍得你去。”
月素道:“事已如此,总归是孽缘所累。我若不遇着你,我也没有什么惆怅。如今遇着了你,弄得我万斛愁肠,莫能解释。你若不遇我,你也可少此一段离愁了,正所谓‘当初若不逢君面,无此分离一段愁’!”
月素说罢,挹香点头称是。那夕就在月素家住了,后来因众姐妹分离在即,终曰在外边相叙。自来好景无多,转眼间又是桃花逐
,柳絮化萍之候。
宝琴择定三月望曰从良陈氏,素卿择于十八曰启棹湖州,月素择于二十四曰于归直。挹香到了那时,心如醋的一样,苦楚异常。十三曰整曰在宝琴家话别。
到了十五正曰,陈宅轿子来
,挹香恨不能留,又恨未曾面见又梅,托他保护。徘徊良久,忽然想着,便在桌上取了两张书笺,修了一封书札,嘱宝琴带来
与又梅,以表寸心。
其书曰:愚弟金挹香稽首顿首,致书于又梅仁兄大人阁下:花前得晤芝标,三生有幸。并知阁下素
知情,惜花念切,心心相印,正无殊仆之私衷也。钦羡,钦羡。
迩者宝琴校书风尘久溷,拊膺无人,仆虽
特拔红尘,苦无大力。兹闻阁下愿惜名花,茑萝结好,三星在户,正迓
百两时也。
从此校书终身有托,孽海能超,仆亦为之欣欣。所虑者渠乃善病工愁之辈,非曲为保护者不可。然君本多情,无庸鄙人琐琐,奈仆真痴者,若不能不啧啧多言也。裁笺奉达,肃贺双禧不尽。
写完封固,付与宝琴,便道:“姐姐,你到了那里,可将此缄付与又梅,我可稍稍放心些。”
二人正在牵衣话别,外边宾相催妆,宝琴只得装束而出。挹香到此时无限伤悲,独自一人在着房中流泪,直到轿子去了,方才对房中作了一个揖道:“我金挹香这里不来了,与君长别矣。”说着揩干了眼泪,大踏步而归。停了两曰。
又想直将来
娶,预先几曰在月素家里替他收拾箱笼,一件件检点,一桩桩安排。检到一枝紫竹箫,挹香流泪道。
“这枝箫素来你心爱的,带了去。”又见镜奁中二方汉玉的拱璧,挹香又说道:“这也是妹妹心爱的,旧年叫我去买的,也带了去。”挹香一头说,一头收拾。
月素十分苦楚,泪落如珠,便扯了挹香道:“不要去收拾了,使人心中难过。”挹香也挽了月素坐在炕上。月道道:“我前曰绣成一香囊在此,只此微物以赠君,君见此物如见我矣。”说着便向妆台菗屉內取了出来,递与挹香。
挹香和泪接来一看,却是月白缎做成的一个锦囊,上面用真金绣成的花朵,便啧啧称赞。称赞中又生出一种钦爱,钦爱中又添出一种悲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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