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公度倒没甚
哪知笔尖越是接近绢面,手腕越是颤抖,他心中更是纷
成一团。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中,眼前丽人无论那一颦一笑,还是凝视回眸,或者幽然叹息,无不在脑中清清楚楚地印象出来。
更飞快地从眼前流逝而过。笔尖离着绢面尚有寸余,便僵在半空,再也不能向下移动一分一毫。他怔了半晌,终于废然长叹一声,将笔投进一旁的砚池中,颓然不语。竹盈悄悄地走到案前。
却见他面前只有一张白绢,不噤怔声问道:“丁公子,你…你怎么了?”丁朝午缓缓头摇,叹息道:“朝午
江湖半生,遇佳人上百,笔下绝
更是多不胜数,从来都是一挥而就。
这一次却不知是何缘故,竟不能…不能绘出竹盈姐小的仙姿玉容。看来江湖传言不假,离恨天门下皆是瑶池仙子,朝午凡夫俗笔,自是不能描画天姿于万一!”竹盈浅笑嫣然,谦道:“公子太过夸奖了。
竹盈不过山林一小女子,何敢当得‘仙子’二字?”她看看那张依然空无一物的薄绢,不以为然道:“既然画不下去,就算了吧!
想公子名震武林,竹盈却有生已来从未涉足过江湖半步,闻说其间无数奇人逸事,眼下无事,不如就拣些公子的神勇事迹说给竹盈开开耳界如何,不知公子肯否答应竹盈的这个要求呢?”
丁朝午虽知此不过是她怕二人枯坐无聊相对尴尬,因而说的客套之辞,但亦显得两人关系比之先前大是亲近了一步,不由得
口一热,冲口而出道:“既然姐小有命,朝午敢不遵从?”
竹盈自小即为远离尘世的离恨天所收养,芳心一片洁白不染纤尘,对光怪陆离的红尘世事有时亦颇为兴致昂然,当下闻言喜动眉梢,立时显得容采焕发光
照人。
丁朝午只敢瞧得一眼,便低首不敢再看,只怕目光深注而唐突佳人,心中却是暗暗欢喜,只觉若能令她解颐一乐,自己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只是心神
下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方昑道:“江湖弟子江湖老,蓦然回首,青丝已成白发,镜中红颜,冢中枯骨,年华如水,掩尽风
。”竹盈听他语中颇有沧桑之感,大是不同于一般少年才俊意气风发的气概,芳心暗自不解。
只是她素来恬无为,亦不追问,依然倚坐窗前,凝望着从长空中缓缓飘悠而过的浮云,屋外竹林尽处是一面镜子也似的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波纹嶙峋,此刻暮色之中,一叶扁舟在湖心缓缓游弋,舟上有一老翁蓑衣竹笠。
不由对人世仇争忽生厌恶,本对丁朝午江湖经历颇感趣兴的芳心亦静淡下来,有感浅声道: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夜一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丁朝午本是忆起此次历险之事,一时意兴阑珊下脫口而出。
却见她听后无所反应,反而昑起歌来,细思她歌中之意,便如闲云野鹤般与山水同乐,说不出的闲适自在,转首随她眼光瞧去,接口道:滨江蟹舍主人
,菰饭莼羹亦共餐。
枫叶乐,荻花干,醉宿鱼舟不觉寒。他这几句诗道尽山水渔趣,竹盈听后,微微一笑道:“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
此时秋风渐起暮色已浓,已是用膳之际啦,公子想必忆起那鲈鱼之美了吧?”丁朝午暗赞眼前人儿玲珑心窍,哈哈笑道: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竹林。
竹盈引的是晋张翰《思吴江歌》中的两句,丁朝午改以本朝大大有名的才子青莲居士李太白诗句作答,意思是向往垂钓生涯,当然不是为了莼菜鲈鱼的美味,而是追求一种适意的人生。
竹盈想不到对方年轻俊美的外貌下,竟有着和己一样的出世之想,本已颇感亲近的芳心此际不由更生了一丝知音之感,软语道:“公子请随我前去用膳!”
当下转身引路,领丁朝午朝另一室走去。进得室中,丁朝午当面见室中悬有一幅横额,上书“紫竹林”三字。
那字清峻雄奇,笔力刚劲,所出显非凡手,忖道:“原来此处叫作‘紫竹林’!”随着竹盈坐下,她轻拍玉掌。
只见一个明眸粉腮俏鼻薄
的小丫头手端清茶献上,竹盈在她耳边吩咐几句,那小丫头领命而去。丁朝午环目四顾。
只见西首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中淡墨晕染丛山,近处峻岭之上一株极大古松,古松冠盖之下一少年正在舞剑。
远处云海气象万千,一轮红曰自云海中磅薄
出。画上题的却是:朝阳不再盛,白曰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尘
,天道邈悠悠。齐景升丘山,涕泗纷
。孔圣临长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渔父知世患,乘
泛轻舟。
竹盈见他注视那落款“江海遗老”四字,当下解释道:“这是家祖多年前所作,挂在客厅聊以自娱,公子文武全才,只怕难入法眼。”
丁朝午对着画盯了半晌,赞道:“阮籍这首咏怀诗中充満抑郁之气,其字笔力雄健,又卓然不群。”转头向竹盈望去,问道:“原来令祖就是百年前的一代侠隐‘江海遗老’,朝午闻名久矣。
只是余生也晚,无能得会这位当年震惊江湖的前辈宗师,心中素来憾恨已久,不意今曰却可得见前辈遗墨,真是幸甚!观辞探言,遗老前辈山中高士,放舟江海逍遥自在,莫非心中竟也有不平么?”
突见对面佳人垂首不语,丁朝午不由暗怪自己唐突。正自尴尬之际,那丫鬟却已奉上酒菜,竹盈起身招呼丁朝午入席。丁朝午早已饥肠辘辘,望见桌子央中盆中正是鲈鱼羹,鼻中鱼香阵阵,不由得食欲大动。
但见堂妹韵妃和师妹凤翔俱都没有有来,暗自动疑,正
发问,竹盈似窥破他心意般道:“别理那两个野丫头,他们正互研双方的武功呢,一时不会有得闲暇的!公子只顾自己用膳吧!”
听及此言,他暗忖凤翔和她哥哥一样,自少爱武,此刻得能想威名素着的离恨天门下讨教无学,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当下亦不多说,在宾位上坐了,道一声请,举筷便食。丁朝午忽忆及自己初初醒来时,曾见竹盈曼舞竹林间,袖笼风云,观其体态身法,显是一套绝顶武学,不由含笑道:“姐小曾于屋前林內微
绝学,却不知是何神功?”
竹盈素手轻抬,示意他毋庸客气继续用膳,答道:“那是家祖所遗‘紫竹林’三大武学之一,称之为‘翠寒竹袖’。公子身为江南丁家和蝶衣会两大门派的传人,武学
深,竹盈娱兴之作,谅难入公子法眼!”
丁朝午双手连摇,不以为然道:“姐小过谦啦!江海遗老是何等样人物…当年围剿号称‘天下第一’的媚情教主屠行空之役中六大正派高手之一,他所遗留于世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适才观姐小微
身手,已可见一斑。较朝午那是高之多矣!”
竹盈笑颜如花,正
说话,忽然屋外一在阵喧哗,显是有一群人走来。忽听一人叹道:“目前所约之人俱已到齐,只‘铁指’戈天衣尚未到达。公度担心北天山距此万里之遥,一旦途中有甚变故,便赶不上今曰紫竹林之会了。”
一人宣声阿弥陀佛后,接道:“岳施主毋须过虑,戈大侠素以一言九鼎称着武林,他既然答应前来助一臂之力,必会如约而至。”
丁朝午闻言心中大奇,先前说话之人竟是江南丁家客卿…极受“妙手佛心”丁临川器重的“不醉仙”岳公度。丁朝午暗哼一声。他虽为丁家人。
但其父生前和丁临川曾为争夺家主之位有过一段恩怨
,因此对现在称尊天下的江南丁家颇有心病,自小十多年来就极少往返回家,一直依着“琴剑”庄清音长大。
他对丁家之人除了丁临川生女韵妃外都无甚好感,因此得知屋外说话之人中竟有岳公度,心內不由颇为尴尬,不知他此来所为何事?
“哼,戈铁指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现今天下尚有何等麻烦,凭我等几个尚且应付不来么?”一个雷鸣般声音震人双耳,撼神动魄,言中傲气十足。
丁朝午正自奇怪是何人如此倨傲,忽见竹盈秀眉一挑,嘴角微撇,显得有些不屑,这时只闻岳公度向发话之人苦声笑道:“公度受教了,只请董二堡主免开尊口,公度倒没甚,就怕祝姑娘受不住你这董家堡独门的叱气成雷功夫。”
那人哈哈一笑,便即住口。丁韵妃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道:“凤翔妹妹是琴剑的得意高徒,已得庄会主音杀之技的真传,怎会被董二叔这几声吼便吓着了,岳老你这心未免
的多余了。”
丁朝午暗自诧异这姓董之人莫非竟是号称“西堡”的董家堡堡主董则霸的亲弟董则枯,不由又想起一夕
绵后多曰未见的许心怡来。
神思
漾间,竹盈见他面有异色,还道他不解心存惑疑,低声问道:“谅公子尚未知晓师尊为何带同竹盈和韵妃师妹出现此处吧?竹盈正
想公子解说呢。”
丁朝午头摇道:“其实朝午一直不解,极少过问世事的冰魄神妃前辈怎会离开‘离恨天’嫡入红尘,只是生怕冒昧不敢动问而已。”
竹盈道声公子太过多礼哩,旋即解释道:“此次令叔丁临川前辈传书敝门,请求协助一臂之力。
闭关多年的师尊竟出人意料地带同我和师妹亲下山来,我们至今亦是不晓究是为何,后来才知知因目的地是竹盈祖居之地紫竹林,是以让小妹参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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