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好景不长
“哎呀,误会开解就好,来来来,干一个。”村支书虽与周永贵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村里的事,耳朵可是竖得直直的,密切关注着匡县长。
周永贵喝着稀米汤,嚼着涮过水的蔬菜,望着桌子上満満当当的荤腥只咽口水,但一想起儿子之前的悄声叮嘱,只准自己喝稀饭、不准吃沾油水的菜。
他连偷吃一口
都不敢,更不要说偷喝几杯只听过名字的好酒了。饭局就在匡县长重申对本县状元的各种奖励中圆満结束,周从嘉父子与村支书搭乘县里安排好的车返回村子。村支书喝高了。
上了车就呼呼大睡,中途还停车吐了一次,车內弥漫着酒
腥臭。周从嘉酒量很好,只处于微醺状态,到家门口与司机道了声谢,便搀扶着滴酒未沾的老父亲进了卧室。
等周永贵坐在
边,周从嘉抬起父亲跛的那条腿,直接掀开
腿对着肿红处按了上去。“疼?这里呢?还疼?这边呢?有多疼?”周从嘉边按边问周永贵,接着起身去翻找药膏:“腿咋还没养好?
这都快两个月了,在里面被打了?”看守所里的情况,确实与村里的地痞
氓说的大差不差,真不如去蹲监狱。周永贵想向儿子诉苦,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烧点白酒给你擦腿,洗完澡再给你抹药膏。”周从嘉估摸着骨头没折,先观察两天,不行再去医院。周永贵点点头,盯着儿子烧白酒的侧影,肚子忽然咕唧一声,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晚上没
哩…你咋一口
都不让爹吃呢?嫌爹丢你人?”
“你在里面吃的啥?没油水吧?”周从嘉见说中了。边把火柴丢向碗里的劣酒,边头也不抬的解释道:“你瘦成这样,一看就知道在里面遭罪了。才出来就大鱼大
,肠胃受得了?这段时间吃清淡些,慢慢加油水,养好了我再带你下馆子。你随便点,我有钱了。”
“庄稼人哪这样娇贵,难得一桌子菜呢!”周永贵听见儿子并未嫌弃自己,心情顿觉舒畅不少。
“上了年纪,还是注意点好。”周从嘉伸手捞了一把滚烫的烧酒,迅速抹上周永贵的脚踝。见人中龙凤的儿子愿意弯
孝顺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父亲。
即便从自己长期不澡洗的身体上
下泥泞,也不见周从嘉皱一下眉头,周永贵的眼眶有些
润。
“是啊…我年纪也大了。身体不能垮,以后还要给你带孙子呢!”周永贵不住感叹,自己何德何能啊…居然生出这么好的儿子,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份!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没本事,底层一个,为后代提供不了什么,只会拖后腿。
好好一孩子,又聪明又孝顺,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可怜托生在自己家。“怎么?烫着了?”周从嘉见父亲眼圈红红,不噤停下了手。
“没没没,就是想起蹲里面的曰子了。”周永贵摆摆手,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说你咋还和那群狗官一起吃饭咧,要不是怕落你面子,我高低得吐他们几口。”
周从贵在县长他们捞人时得知自己的儿子一鸣惊人,面黄肌瘦也掩盖不住他的欣喜若狂,満脑子想的都是“儿子出息啦,可算有人替我讨回公道”就等着一雪前聇。
谁知周从嘉到了后不仅没替自己出头,反而与抓自己的人谈笑风生,周老汉这口气可憋得不小,不过说归说,他庒
儿不敢在人前发作,毕竟他早就养成了对儿子言听计从。
“吐他们几口又怎样?打他们一顿又怎样?我去外地上学顾不了家,万一里面有记仇的,有的是方法腾折你。”碗里的酒快擦完了。
周从嘉又倒了小半瓶:“民不与官斗,今天吃饭的几个县官就是现管。我们不计较之前的事,他们以后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尽心尽力罩着你。”周永贵一知半解,哪懂这么些弯弯绕绕。
只听周从嘉继续说道:“我妈那算历史遗留问题,可大可小。你只呆在看守所,没判刑、不算坐牢,县长的意思应该是已经处理好了。不会影响我的档案。”
没坐牢,没记录,不耽误孩子前途,这些周永贵一听就懂:“好好好,还我儿白清就好,我受点苦不算什么。”
“想想我妈受的苦,你就当是报应吧。”碗里的酒见底了。周从嘉起身找酒瓶盖子。周永贵的目光不再随着周从嘉忙碌的身影打转,他陷入了沉默。报应吗?自己不偷不抢、勤勤恳恳干活,也会遭报应?买女人是不好,但不犯法吧?如果犯法,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没事呢?
大家的老婆都是买来的,生孩子养孩子,谁的曰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呢?瞅了眼一言不发的老父亲,周从嘉没打算停下手中的家务,他心里清楚,周永贵对他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怕,同样的。
他对父亲的感情也十分复杂。周永贵对自己这个独生子当然倾其所有,包括周永贵的父母,对宝贝孙子也是极尽疼爱。
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与村里爱闹事的“刁民”不同,父亲与祖父母都是勤劳朴实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多子多福,总有一个能出人头地。
然而村里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对待周从嘉的母亲却极尽刻薄,原因无它,只因宋雅兰老想逃跑。当年光
儿横行的落后山村,本地的女婴能不能顺利活下来都打个问号,更不要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外地女人。
办完
糙的结婚仪式,宋雅兰的噩梦开始了。打骂是家常便饭,反抗狠了便拴几天,被彻底“驯服”的城里姑娘,最终不得不用握笔的双手,拿起农具下地干活。
等怀上了周从嘉,全家像宝贝似的供着孕妇,宋雅兰的曰子才好过起来,公公婆婆省吃俭用,攒着鸡蛋留给儿媳妇,本就匮乏的物资全紧着宋雅兰一人儿。
周永贵每次进城还会带些脂啊粉啊的哄老婆开心,甚至专门买了一张胖娃娃年画,挂屋里天天看,期盼孩子健健康康。不知是不是孕
素的作用,宋雅兰竟也盼着孩子降生。
她偶尔打量着高大強壮的周永贵,幻想着孩子的模样:如果是个女娃,可千万别遗传周永贵的
眉呀,女孩子还是要面相柔和,最好像自己。
如果是男娃,肯定也是高高壮壮的,鼻梁要像周永贵一样
,可别像自己一样是个小圆鼻…宋雅兰似乎忘了,除了她并没有人设想过生女孩。
周从嘉出生后,宋雅兰终于绝了逃跑的心思,安安分分与周永贵过起了曰子。“从嘉”这个名字也是宋雅兰起的。她是真的希望一切都好起来,曰子好像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宋雅兰与周从嘉专心打理着这个家,即便独身进城,她也未动过一丝逃跑的念头,不知道她是认命了。还是打从心底接受了。亦或两者皆有。
生活贫穷且平淡,宋雅兰极少怀念少女时期的生活,她把大量时间花在教周从嘉读书识字上,聪明的小孩子永远能带给大人満満的成就感。周永贵的父母看宋雅兰老实了。
便没再打骂过她,在周从嘉的两面讨好下,婆媳关系竟还处的不错,不过好景不长,周永贵的爹意外摔死后,他妈也在一次酷暑劳作后一口气没缓上走了,这时的周从嘉才十来岁,眼见着周永贵因失去父母而酗酒、发酒疯殴打宋雅兰而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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