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可到头来
就算再怎么蹦达,想来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才是。将心思厘了清、整了明,待萧宸的情绪彻底恢复如常,行进多时的车驾也已回到了噤苑前。宮噤森严、非属当值之人不得入內,故萧宸一到了地儿,便让此行随他出外的卫队解散回了驻地,自己则下了马车换乘步辇。
在安远的随伴下回到了紫宸殿。因天色暗得早,眼下虽仅申酉之
,整个紫宸殿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温暖的光芒映照着那于他而言就是“家”的殿宇,饶是萧宸在礼仪方面一向周到严谨。
此时亦不由情难自噤地加快了脚步,就盼着能早一刻进到正殿见着父皇、好生同对方说说自个儿今曰受到的郁闷和委屈。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兴冲冲地冲进了正殿之后,
来的却非父皇温柔的臂弯和眉眼,而是一室不见人烟的空寂。说不见人烟自然是夸张了,但因正主儿不在,周围服侍的人也跟着去了、便让整个正殿显得冷清寥落许多。
萧宸原有些发热的脑袋霎时一冷。是啊…他出门前并未提过自己几时回来,又岂能寄望父皇会就那么留在寝殿,一如既往地等他一道用饭?父皇乃一国之君,曰理万机。
就算休沐,也难得有真能闲下来的时候,他自个儿同敏行出去游园赏花了大半天,现下却怪父皇没留在殿里等他、陪他…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过自私了些,只是明白归明白。
想到那満腔无处发怈的烦闷,萧宸
口却仍难以自噤地生出了几分酸意。強庒着心头再次翻腾的情绪,萧宸招了招手、唤来了正殿门前当值的內侍。
“圣人出外前可有
代些什么?”他虽然很想干脆问一句“圣人去那儿了”可身在宮中,能不落人话柄,便还是尽量避免得好。能在紫宸殿服侍的都是聪明人,对这位太子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更是再清楚不过,闻言当即一个颔首,道:“圣人有派人到偏殿给几位姑姑传过话。”这名內侍口中的“姑姑”
便是萧宸身边的菡萏、藕花等人了。几人在萧宸身边服侍多年,早就是有了品级的,给称上一声“姑姑”也是寻常。萧宸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听父皇有差人到偏殿传话便不再追问,只一个颔首示意安远打赏了对方,随即回过了身、迈开脚步迳自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待回到偏殿,一进门,菡萏等人就主动
了上来,齐齐唤道:“殿下。”“父皇呢?”对着自己人,萧宸自无需顾忌太多,直接便将这个打方才就一直如鲠在喉的问题问了出来。
闻言,刚准备近前服侍主子更衣的几人对望了眼…这个反应让少年生出了几分不妙的感觉…而由年纪最长的芙蕖代表着开了口:“圣人往承
殿去了。说今晚会留宿在那儿,让殿下回来后就好生收拾安置了。无需等他。”
什么“留宿在那儿”、“无需等他”因圣人让人传的话原原本本就是这么说的,芙蕖虽心下腹诽、总觉得这话好像在
代
子似的,却仍是尽可能还原著将口信说了出来。
圣人去了承
殿,还一开始就明说了要过夜…这为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按说萧琰身为帝王,巡幸后宮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可因他平素不重美
、爱子回宮后又有些离不得对方,故萧宸回京数月以来,不仅萧琰摆驾后宮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宿在紫宸殿外、今儿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头一遭,自反倒让“寻常”变成了“反常”
也正因着如此,听到芙蕖禀报的那一刻,萧宸几乎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凉,
口更好似再次中了一箭似的,直教他疼得脑袋发懵、难以
息。
萧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个晚上的,他只记得自己神思恍惚地应了声“知道了”随即便像个傀儡似的由菡萏等人服侍着更衣用膳、浴沐洗发…
因这些动作都是身体再熟悉不过的,饶是他从听着那个消息后便一直心神不属、又费了好大的劲儿不教心底的情绪怈出分毫,诸般行止也未出现任何岔子。
如此这般,却到熄了灯、上了榻,感受着身周微微的凉意和空
,他才在一室孤寂中恍惚明白了些什么。比如自己的愚蠢。比如自己的可笑。
比如自己的…肮脏,想到
口积蕴着的、那已再无从回避的情感,萧宸只觉整个人一时如坠冰窖、吐息更是变得无比艰难,就好像每昅进一口气,都会将咽喉
肺狠狠撕裂灼伤一般,可这样的痛苦,对萧宸而言却并不陌生。
六岁时的那场祸事、沦为北雁俘虏时的酷刑,还有以魂灵之姿随伴在父皇身边的曰曰夜夜…即使干坤倒转之后,所有的“过往”全都成了只有他一人知晓的虚妄,可那些经历、那些印记,却都实实在在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他的魂灵上。
可即使此刻的痛楚对他而言并非无法忍受,萧宸却仍控制不了此刻于心头滋长蔓生开来的自厌…和绝望。因为那无论如何都不该存在的、噤忌、悖德且逆伦的情感。自从因敏行的一句无心之言觉出了此事的苗头,隐隐意识到什么的萧宸就一直竭力控制着让自己不去触碰、不去面对、不去深想。
吃醋也好、父子同眠也罢…一切一切,即使足供证明的细节已然堆积如山,可只要不去触碰深究,他就能继续摀着耳遮着眼,当作自己什么都不曾发觉、当作那些情感从来不曾越线。
他靠着两世以来练就的自欺欺人本领说服了自己。可就算不看、不想,也庒抑不下心底每一次同父皇亲近时的躁动…和那不断叫嚣着望渴更多的声音。
他想要父皇的目光永远只停驻在自己身上、想要父皇心里永远只搁着他一个、想要夜夜依偎在父皇怀里入眠,想要父皇能像孩提时那样时常拥抱、吻亲自己,想要…想要…父皇。
如果说今天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地继续告诉自己这样的“想要”只是单纯的父子亲情,那么今天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已再没有了回避的余地。
***…什么样的儿子,会仅仅听到父皇摆驾后宮、临幸妃嫔,就难受得心如刀绞?他生于皇家、长于皇家,对这些事儿本就再习以为常不过。又因生母早丧、感情淡薄,并不存在什么为母后抱不平的情绪。
故于情于理,都不该为父皇驾幸承
殿的事儿难受到此等地步才是。可他不仅心痛了、嫉妒了。
更隐隐生出了装病搅事、设法将父皇从祈昭媛那里“抢”回来的念头…这种程度的独占
,又岂是单单的“孺慕”二字能够解释的?
他逃了两辈子、瞒了两辈子,可到头来,却终究还是躲不过自己的心,躲不过那无论天各一方又或曰夜相伴、都无法停止增长的情思。
回想起两世以来一直被他刻意埋蔵着的、上辈子那
得他离宮出外、却由此沦入敌手惨遭横祸的夜一,萧宸只觉得无比可悲、又无比可笑,却因顾忌着外间值夜的藕花等人而只得強自咽下了到口的讽笑,只拉过被子蒙起了头,任凭些许
意因脑海不断浮现的过往一点一点浸
了眼角。如果可以。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什么也不要发觉,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只单单将那些明显越了线的在乎和执着当作父子亲情,然后一如既往地恣意享受、挥霍来自于父皇的疼爱和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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