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地势上升些
许修富四十来岁,几天下来熬得两眼又红又黄,头发半白蓬
,靴面沾満脏泥,一见着人既像盛情
接贵客,又像有百般心酸要诉,对着两位大人又笑又哭。
他将洛房端一行接到安置的宅子,向二人汇报相关情况。此回连下三天大雨,本就有起洪的势头,加之上游大量怈洪,水势升得陡急。
幸而百姓皆在短时间內迁到半山上安置,暂无人员伤亡,但蓬浔县不少人家饲养禽畜,无法随人一道转移,皆被淹死水中,百姓财物损失惨重。休整夜一,第二曰一早洛房端带着人亲临酒集镇视察。
酒集镇是蓬浔县占地最大、人口最多的镇子,紧临河道,农户以养殖猪、
、鸭为主业,眼下洪水退却,居民正蹚着烂泥进自家圈舍查看。
镇上弥漫着生
沤烂的腥臭气味,冲得人作呕。圈栏里的猪早已断了气、泡得肿
发白,
关在笼子里逃无可逃,尸体上覆着一层泥沙,羽
粘黏散
。处处是被活活淹死的牲畜,举目过去成千上万的死尸,触目惊心。
养殖的农户全然顾不上恶心,一见此等情境,身上踉跄地倒进泥里,撕心裂肺地哀嚎,“没了!都没了!老天是要断了我的活路啊!”更有甚者,正将那死去的
鸭拔
剖腹。
也不知是打算当成平常的禽
贩卖出去,还是纯粹舍不得丢弃,留给自家食用。洛房端望着这等凄凉场景,眉间蹙起深壑,蓬浔县的灾情远比徐远县严重。
“许大人,洪水淹死的禽畜不可食用,且需及时处理以防疫病,对此你作何打算?”许修富掩面抹了一把泪,身子佝偻,哀戚道:“回长使,早在初始下官便着人奔走相告,让养殖户注意防疫防病,多多撒酒熏艾。
但此回洪灾远比以往严重,有些养殖户家当全赔进去了。眼下怕是难听劝告。”洛房端眸光一厉,“难听劝告便放任不管吗?死去的牲畜必须及时清理,若是引起疫病危及性命。那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见许修富被训得颤颤巍巍,缓和语气,“农户损失之事,到时你上书阐明详情,本官会助你申请补贴。
眼下须以防范瘟疫为先,不听劝告的农户也不能任由他们意愿,一旦疫病蔓延,无辜的人也会被殃及。”许修富连连应是,“还请大人给拿个主意。”洛房端思忖半晌,“寻个地方一道填埋吧。”
许修富面上为难,“如此多的量,需得好好找个宽敞地方…”话至此处,闵宵恰巧带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翁过来,“长使,这位是酒集镇福安村的村长董发虎,下官询问过,村子南方有一处荒废的荷塘,约莫三十亩,可用作填埋地。”
“不可!”许修富急急开口打断。董发虎正
开口,许修富一个眼刀打过来,他又怯怯收了话。闵宵问:“为何?听闻那荷塘靠山里,主人家在世时就迁到镇上,周遭也无人居住,至今已荒废四十余年。
既能容纳待处置的牲畜数量,又远离人烟,当是一处再适合不过的掩埋之地。”“因…因为…”许修富眼珠急溜溜地打转,头舌打结般说话磕巴,“因为那荷塘里头有条四五丈的巨蟒,村镇的人都知晓,向来不敢往那处去。”闵宵眼神询问董发虎。
他老实点头,“是有这么个说法。”“平常百姓不敢去,这回县衙的人一道帮忙,人多了便不足为惧。”洛房端拧眉看许修富,斥责的话终未说出口,这人看着还算对政事上心,怎的行事不知轻重缓急。
许修富额上冒汗,垂着头低声应“是”洛房端身上有伤不宜劳累,为保稳妥,在决策定下前闵宵先去那处勘察一番。
“郁晚随我去一趟。”闵宵公事公办道,将剩下的武侍都留与洛房端。由董发虎领着。三人先是乘马车,在进山口下车开始步行。
“原先这处也有行车的大路,但里头没人住以后大路慢慢就被荒草覆盖了。若是到时需转运禽畜尸体,再顺着以前的印子重新开出一条也非难事。”这条步行的路由进山的行人踩踏出来,并不平整,董发虎习惯了山路。
在前走得顺顺当当,郁晚习武之人亦是落步安稳,唯有闵宵走得艰难,这路时有石坎时有凹陷,数次将他绊得踉跄。郁晚在他身后看得清楚,心里几番撕扯。
在看见他又一回险些崴脚的时候,跨出一步站到他身侧,朝他伸出手。闵宵看见那只朝他摊开、邀请意味明显的手掌,掩在袖中的手指立刻蜷紧,心跳突然加快。
“可有人见过那巨蟒?”他一本正经地问,眼睛却落在那只手心上,面上渐渐浮起薄红,也不知是行路累的还是什么。郁晚又朝他面前递了递,闵宵指尖一动,将手伸出去,被握住紧紧扣着。
董有虎全然未察觉背后两人的动作,径自回答:“最早是十来年前有数人说看到过,这些年断断续续偶有人提起,说那巨蟒会撵人,将人
死呑下肚,有几个腿脚不便利的老丈就遭了害,吓得大伙儿都不敢往那处地方去,故而见过的人并不多,我也没见过。”
闵宵的衣袖较宽,垂下来将两人相扣的手遮着,他身上一晃,郁晚的手便用了力气帮他稳住,不知不觉中靠得越发地近,他收敛心神,又道:“待回去问问那些见过的人,按他们所说做些应对的器具。
如若属实,这等妨害百姓性命之物不能坐视不管。”“是啊。县里的大人只说让我们别往这处来,可村里人靠山吃山,这处的山眼睁睁看着荒废了。偶有胆子大的,都是冒着性命之忧来打些野货,却也不敢心怀侥幸回回冒险。”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董发虎在路口停下,指着前方一片藤蔓丛生的地方道:“那处便是了。”
举目看去,这荷塘里生的杂草比人身还高,俨然像一片矮木林,只能隐约看出地势平坦开阔,不同于崎岖的山地。闵宵往前迈出一步,董发虎急忙将人拦下,“大人,再往近前,万一惊扰了那巨蟒…”
郁晚对上闵宵的眼睛,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他宽慰对董发虎宽慰道:“无妨,你就留在此处,我们上前细看一番。”
董发虎视线左右一转,隐隐觉得两人不像主仆,又不敢妄作揣测,只顺从道:“是,大人小心。”又行上小半里地,闵宵与郁晚在荷塘岸边停下,离得近了便能清晰分辨出这处地方的确与周遭的土地不同。
荒废这些年,荷塘的水已经干涸,地势上升些,但还是略低于岸边,泥土呈淡黑之
,比岸上的土更为松软肥沃。郁晚寸步不离地跟在闵宵身边,手中的匕首蓄着出鞘的势头,凝目盯着繁茂仓幽的蔓草丛,耳力用到极致。
“有发现异常吗?”闵宵问。郁晚头摇,“没有。”“那便选此处了。不能再拖时间,死去的禽畜一旦开始腐烂就易滋生疫病。”闵宵与郁晚中午回到安置的地方与洛房端做下决策,下午时候县衙集结了人手,衙役加上自发帮忙的当地百姓,数百人浩浩
扛着铁锹锄头、背着竹篓镰刀往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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