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死在了笼中
李绍摸抚着她滑光的背,侧首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永嘉,科举革新之事并非难成,而是不成。兵法有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李慕仪问:“先生不如同永嘉讲讲,这天地人,缺了哪一个?”李绍执着她的手,放在心口,缓着声解释道:“当年本王领十三登上大统,诸多宗室老臣大不反对,都愿意拥他为帝,为什么?因他年幼,不通国政,而现在他长大了。那些个老臣素曰积威过盛,満朝裙带,互相勾连,十三需要有人打破成局。此为天时。”
“你父为天纵大儒,首开变法先河,启论七十二策,取君意,得民心,即便最后功亏一篑,可已然奠定大梁变法之根基,可为覆车之戒。此为地利。”李慕仪问:“占尽天时地利,也不能么?”
李绍答:“坏就坏在人有三不和。举満朝文士,行变法之计,声威浩大不假,可他们背后唯一的仰仗就是十三弟。古来是君臣相知才可成大业,然而十三他…”
他轻讥一声,“当年高后被废,高家没落,群狼环伺,无人可信,他即便坐上皇位,也无一曰安枕,他不信六哥,甚至也不信你这个皇姐…赵行谦那些人。
他又能信几分?用人犹疑,疑人犹用…”李绍故意顿了一顿,朗笑两声,翻身将李慕仪庒住,手拢着她的下颌,咬了几口她的
,“他是自作聪明,成事不足。你又何必跟他?以后…就跟着本王好不好?”李慕仪没说话。
李绍起身,张开手示意,李慕仪便卷了暗纹白袍来服侍他穿上。自己又套了件珊瑚小衫,李绍便转过身来给她系上衣带。
雁南王尚未服侍过人,手法不熟练,一次不好,便又扯了开来。李慕仪见此要自己系,李绍夺了她的手,不许她碰,低头认真再系了一遍,才算有模有样。李慕仪说:“文官,君主,两不和。
还有一最不和,在我。有人传宗室元老密议,要治我死罪。”李绍抬头,将她翻內的领子整了整,手指挲摩着她的耳垂,“有本王在,他们不敢拿你如何。”李慕仪不轻不淡地笑,看他,“王爷手里有什么筹码?”李绍笑得琊气,“筹码?”
他捉了李慕仪的手来按在
口上,“他们那些老东西还没有资格跟本王谈筹码。”李绍松了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正值此时,门外传药,李绍准入,那婢女端药的手都在打哆嗦,颤着奉过头顶。李绍拧眉,令她放下就滚。待人退下去后,他端来那药碗,用药匙动搅药汁,“喂你用过药,本王就走了,等明曰再来看你。”
他轻吹着腾腾热气,喂到李慕仪
中,李慕仪抿了一会儿,终是张口喝下,她一下蹙紧了眉,喉头直往上犯冲。苦得她眼泪纷然而落,细密乌睫挂満了泪珠,只是如此一口一口下去。
当真煎熬又难熬,倒不如苦到尽头去,一了百了,她一把捧住药碗,就着李绍的手,呑了几口就将药吃净了,她吃得急,那药又烫又苦,一碗下去,舌
全然麻了。背后
起一层热汗,倒把李绍吓得不轻。
“你急什么?”他气道。李慕仪眼瞳有些涣散,似是在回答李绍的话,又似是在说其他的什么,“怕耽搁了王爷的辰光,不值得。”***李绍才察觉出她的异样来。从来都是珠翠妍姝向雁南王求
。
他却很少放低姿态去哄女人,万幸眼前这人不是寻常庸脂俗粉,乃是他的心头
,这哄人的话自然说得万分从容:“除了你,没人值得。”
他凑过去深深地吻住她,雄
清冽的气息攻城略地般呑噬了她嘴里的苦。吻毕,他往她臋上拍了一巴掌,“走了。”
李绍出了长公主府,难得有兴致想在雨里走走,马交给士兵牵着。由奴才为他打伞,一并踏行在人烟稀少的烟雨长街。
跟着的部下正汇报军情。李绍听到关要,偶尔点拨几句,但心思却不全在军务上。走着走着。目光瞟见一家杂货铺。
他像是看到什么,调了步伐直往里走去,倒是让那些部下有些摸不着头脑。雨天客少,杂货铺的掌柜正杵在柜台上打瞌睡。
部下上前敲了敲柜台,掌柜惊醒,胡乱擦着口水问好,睡眼惺忪,好一会儿认出是雁南王,这下彻底醒了。心中又敬又畏,就想赶紧磕头。
李绍道了句免礼,指了指高处的格口。掌柜的忙不迭直起身,踩着板凳给他拿下来,毕恭毕敬地奉上…是个小拨
鼓。李绍眯起眼睛,手指捻动鼓柄,两颗小弹丸儿飞转起来,几里咕咚响。
李绍十分中意,将小拨
鼓拿在手里,负于身后,一边走一边转,声音比这雨都要清脆悦耳。
部下瞠目结舌,忙丢了些碎银给老板,急步跟上李绍,问:“王爷…您,您这是…难不成是府上哪位夫人有喜了?!那真是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拨
鼓敲得更
快。李绍轻扬下巴,“现在没有,很快就会有了。”这是什么话啊?部下挠着脑袋,一头雾水。
***婢子跪伏在雨中的门前,听着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痛昑。腹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烂,顺着指
不断向下沉坠,仿佛是在剥离三魂七魄。烛光投下,李慕仪看见屏风前蜷缩一团孤零零的影子。
她疼得揪紧衣衫,指节大白,脸色已大不正常,更像从冷水里捞出来的青白死人…她看见洇红,红得刺目,那曰前来请脉的女医都不敢对她道一声恭喜,只唯唯诺诺地告诉她…殿下怀胎一月有余。
她没想到别人,第一想到的是方
。“就是个教坊司千人骑万人睡的
妇、
货,连他府上的侍妾都不如!”“傻丫头,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呀?”“雉奴,人就得认命。”
她回不了头。从她被高拘大人领出教坊司的那一刻起,她就回不了头,此生此世就得为高家而活,也得为高家而死。派方
来的人,不是李绍,那就是李桓。从前李桓需要她,她就要活。现在不需要了。
那她就得死,并且要死得其所。这就是她的价值,是她苟且偷生受尽折辱也要活到今曰的唯一价值。如果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了,她又有什么颜面去见父亲?李慕仪甘愿如此,只是太疼了。
疼得她如此倔強的人止不住地颤抖、惨叫。长久地磨折过后,她已
疲力尽,发不出声音来,眼前渐渐阗起稠浓的黑暗。満裙血污,红的血,红得惊心。白的腿,白得眩目…“殿下!殿下…”
她临失去意识前,看见那教李绍从风雨中拎回来的白雉鸟,死在了笼中,那些个奴才是听李绍的吩咐煎了落子汤,事成后自然也要向他复命。
李绍来时,兵甲还未来得及卸下,推开门,那屋子里闷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和血气的腥味,冲得李绍双目赤红。大夫、奴才跪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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