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探究目光下
希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喜欢看这种残酷的表演,然而斗篷握住他的手指骤然颤抖,她抬起脸,斐迪南的面色是平静的,这种脸就算此刻出现在陛下面前,也绝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心思,他的过往,他的治疗。
人群在此刻成了他们的牢笼,两个人在一派欢呼声中,动弹不得,像被一种公众的意志挟持了,強迫他们欣赏残酷的
心表演。壮汉掏出了钉子,女巫的手已经被处理过,观众奋兴地尖叫。
希雅转过身,斐迪南低头看他,他的眼睛仍旧那么平静,死水一般,甚至他在她的目光,带了一点安宁的笑容。殿下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她让他低一些,这样才能抵住他的额头,像小的时候,他们躲在酒仓,夜晚的风在外面猎猎作响,宛如鬼哭狼嚎。
他也是这样抵住她的额头,只不过到了今天,说这句话的人,变成了她“闭上眼睛,”永远的微笑的年轻人忍不住颤抖,女巫惨叫的声音被她的手掌隔开,只剩下她额头的一点冰凉“一会就好了。”她下意识地喃喃。像对自己说。
在下一声尖叫响起之前,另一双手,盖住了她的耳朵,他们的生活都是偷来的,在别人的鲜血上。所以只好,互相捂住耳朵。
***不被理解的人,有时候更能理解他人。这很残酷。十数年试图靠近一个人的內心是什么体验,十数年想要理解一个人是什么体验,然而理解和靠近,要特权,要机缘,要
情,更要诚坦。
这没有什么好遗憾的,马车里的殿下放下了斗篷的帽子,人生有很多种无用功,有的人把资源和时间放在没有天分的事情,以为昭告天下自己的热爱就可以真的和手里的活计走过一生。
有的人把资源和时间放在没有缘分的人,以为至高无上的婚约可以把他们绑在一处,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告诉自己没有白费时间,很多人自证自己获得了更多,很多人把退而求其次变成了新的天分,而掀开马车帘幕的那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马车外是一个骑马的俊美青年。
他低下头,冲她微笑,她有了一种祈求的冲动,不要再假装喜欢我。不要再假装爱我,她已经知道了,被喜欢,和被爱,是什么样子的。以至于所有的虚假和勉強,都像是戏弄。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在威伦公爵府上的夜晚,烛光里侍女帮她脫下斗篷,他们站在书房里,是从前一起吃点心看书的地方,小公爵在对面为她倒了一杯酒。
威伦公爵已经重病多时了,几番波折彻底击垮了这个老人,一代人的落幕,总意味着另一代人的开始,被生拉硬拽也好,慌慌张张也好,幕布已起,他们已经走在台前。
不管这群被宠坏的孩子们愿意或者不愿意。“我要想办法去北方。”殿下喝了一口酒,她的口吻仍旧是冷淡的,阿芙拉希望她的哥哥与殿下有更密切的关系,音兰教也以为这样能把他们绑在一处,可是她不能,她可以自证自己值得信赖,尽管和斐迪南在一起,就是最有效的方法。
“你不能自己去,”斐迪南放回酒具。他的神情坦然而安静“最起码要等我们的婚约下来。”大约是觉得自己拒绝地太生硬了,小公爵微笑,沉声安抚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拥有了开采权,主教那边会安排的。”
北方的贵族也许会成为音兰教最重要的助力,但是正如这个蛰伏许久的宗教一样,他们对希雅…克洛斯,不够信任。
她十二岁信奉新教,十六岁被送到维斯敦,漫长的,西葡被折辱,被践踏的时间里,她都老老实实地做好了一个维斯敦的公主,在陛下给她打造好的游戏里,做生意、耍
情、制造绯闻,尽职尽责,本本分分,她拒绝了每一次音兰教的邀约。
音兰教的主教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了她愿意伸出援手,唯一能让他们安心的,是一纸婚约,重新把她和威伦家绑在一起。“我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殿下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我不觉得,你父亲。
或者你,比我自己对西葡的忠诚更有价值。”在众多的贵族里,第一个叛变了音兰教信仰,投靠新帝的,便是威伦公爵,斐迪南多年来也一直是维斯敦的军官。
除了他有一个漂亮疯癫的音兰教妹妹,并没有证明他有帮助音兰教复兴的决心,当然,除了那件事。
“忠诚是要看行动的,殿下,”斐迪南倚靠在不远处的柱子,看起来有点嘲讽“至少我当众叛了教。”彼时的羞辱被他重提,希雅咽了一口酒,把她心里的火气庒了下去,小公爵看起来疲惫极了。
甚至收尾这场对话都带了敷衍,这种敷衍明目张胆地让人不快“好了殿下,”他放下酒杯“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我们明天要去见皇后,去定婚礼的时间。”殿下握紧了酒杯,轻轻叹了口气。
“你叛教,是为了阿德瑞纳。”她知道对方想要把刚才花车行游的事情糊弄过去,斐迪南的身形顿了顿,更让她觉得可笑极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对他这样嘲讽。
可是他对她所有的无视都太傲慢了,让她觉得十分可笑“甚至你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些话,”有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狂疯打探场战的消息,祈祷他早一点回来。
这样的场景让她无奈而委屈,殿下的声音轻地像要被风吹走“都是因为阿德瑞纳。”她摇了头摇,现实总是让她这样无力,不管是音兰教,还是维斯敦,没有一个人真的把她当做一个人,一个有声音和想法的人,她是一个符号,一个正统,一种证明,但不是一个女人,一个同盟。斐迪南抬起头。
他的脸上再也不是那种安宁的微笑了,其中的刺伤和冷漠让少年的情谊看起来苍白又脆弱“那么你呢?希雅?你又是为了什么?”他喉头滚了滚,似乎在庒抑某种情绪,小公爵抬了抬手,
言又止,转过身,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背对着她,好像这样才能让他袒
自己的真诚“维斯敦的公主你当得不快乐,兰泽尔你也不要,阿芙拉说你爱我,靠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你绑在我们的阵营,可是我觉得也并不是这样。”
他转过身,目光困惑“你又是为什么决心要离开维斯敦?”她微张了嘴,想要说什么,在他探究的目光下,沉默了片刻。殿下笑了笑,有一点沉痛“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在她幼年的假想里,斐迪南应当是最理解她的痛苦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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