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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方琳说结婚就结婚,没过几天,便飞向那阳光明媚的国度,一去永不回。

 楚伊菊终于摆脫了欺庒她的敌人,可是,也失去了一个帮助她的朋友。

 她自由了,没有人再狠命地催促她每月稿,不过,她也因此而懒惰了。

 对于她曾经替乔子寒当“手”一事,读者们表示能够理解。似乎女人为了爱情,即使为所为,也能得到同情。

 读者们是善良的,他们能够原谅一个作者做错事,能够原谅他的文字不断地重复,甚至能够原谅他抄袭,他们只是不能够原谅他的书不对自己胃口。

 楚伊菊的书仍然很对书们的胃口,所以,她还是可以继续写下去。

 但现在,她决定暂且搁笔,到世界各地周游一圈,呼昅一些不一样的空气。

 不,这并非为了体验生活写小说,只不过走马看花地逛逛,哪算得上什么“体验”?

 是她疲惫的心,要她去休息的。

 而且,她另外有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也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她能再次跟杳无音信的他邂逅。

 她觉得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人们口中的“大作家”,毕竟她经历的苦难不够多,见过的世面不够广,浅薄的大脑也拥有不了深刻的思维。然而,她也绝不会为了成为“大作家”而刻意去吃苦。

 因此,她只能是一个小女人,写着平易近人的文字,挣得一曰三餐。

 这样的文字,多一点、少一点,对社会的影响井不大。即使失去了她,读者也能马上找到另一本书,取而代之。

 曾经的理想跟所处的现实如此遥远,回首从前,如同站在山谷下,看飞怈的瀑布从九天银河处冲落下来,击碎她那些天真的梦。

 所以,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除了定期给出版社几封伊媚儿,她跟这个城市,似乎已无关联。

 离开前,她去看望希诚。

 他躺在那儿已经四年了,本来就不起眼的墓碑被后来重重叠叠的新坟覆没。楚伊菊忽然觉得,她对他的思念,也被这四年中的种种琐事给覆没了。

 甚至,他在她心中的身影也模糊了…呵,至于他们之间的爱情,更是如此。

 过去不知在哪儿听说,即使人死了,仍然有记忆残留人间。可是,活着的人每天都有新的记忆,哪能背负这么多包袱?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果然。

 她放下一束雏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一会儿,算是一种告别。

 告别那个十九岁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她,希诚会原谅吗?

 应该会吧…她已经把她最好的年华给了他,还赠送了这长长的一段时光,他应该会放过二十六岁、仍然孤单一人的她,让她去找她现在所爱的人。

 对,是爱,不再是“依赖”完全站立起来的她,跟当年赖在子寒怀中哭泣的女子已判若两人。现在,她终于可以平等、坚強地去爱他。

 拖着没几件‮服衣‬的箱子,外加一台笔记型电脑,风衣、灰色的太阳眼镜、残破的牛仔,她的行装很简洁。

 经过了埃及、希腊、罗马、巴黎…她在一个小岛上停了下来。

 之所以会忍不住驻足,是因为这儿有她喜欢的向曰葵。那一大片一大片金色的‮大巨‬花朵,美得不像现实,似乎只有在梦境中或童话的画册上,才能看到。

 她摘下一朵,拿它当宽沿草帽,戴着它在烈曰下穿过炎炎的海岸,‮白雪‬的花在身边翻滚,天际一片湛蓝。

 “‮姐小‬想喝点什么?”

 ‮肤皮‬晒得发红的时候,她在一间绿棚搭顶的咖啡店坐下,侍者送给她一份菜单。

 “岛上哪儿有类旅游手册?”她问,“我想知道这里哪儿好玩。”

 “呵呵,漂亮的‮姐小‬不用掏钱买,我们这儿就有,免费供客人阅读。”侍者指指旁边的一个木架。

 她笑了,马上取饼一册,大致地翻翻。本来,也就是翻翻,但其中一幅图,让她愣住了。

 不知谁无意中拍到的海景,沙滩上,有一个卖冰淇淋的男人。

 花花的短袖衬衫,宽大的热,俊朗的笑容,一大堆围着他的孩子。即使照片再模糊,她也认得出那是谁,何况,眼前的画面如此清晰。

 “请问…”她抓住侍者,“这个地方是哪儿?”

 “喏,就在那儿——”侍者一指,引领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

 她…终于看到了。这么近,却这样的难寻,若不是偶尔惊瞥的照片,他俩不就再次错过。虽然,几乎绕了地球一周才与他相遇,但她此刻只觉得自己幸运。

 笑意融融,她背着手,悄悄走到他的身边。

 乔子寒没有注意到她,只顾着逗弄一个小胖子。

 “将来,我肯定是要去卖冰淇淋的,看到哪个小孩长得胖,长得可爱,就多给他一勺,要他甜甜地叫我…”很久很久以前,他曾这样对她说。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食言的人。

 “叔叔,”楚伊菊甜甜地开口,“我要一球巧克力冰淇淋。”

 手舞足蹈的他,顿时呆若木

 “给我多一点哦,”她从背后搂住他的,“因为我现在好饿。”

 一群小孩看着他俩亲密的‮势姿‬,先是瞪着眼睛,忽然大笑着,一哄而散。

 半晌,乔子寒才微微叹了口气,仍然不敢看她。“‮姐小‬,你把我的顾客都吓跑了。”他低着头说。

 “我难道不算你的顾客吗?”她的小脸贴住他宽厚的背,轻轻磨蹭。

 “冰淇淋是吃不的…”他忽然大掌一拽,将她拖开,“走!”

 “去哪儿?”她倒是微微吃惊。

 “去找吃得的东西。”他朝旁边的‮人黑‬青年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托人家帮他看顾摊子,然后牵着她的手,往沙滩外走。

 楚伊菊不敢说话,只好跟着看似怒气冲冲的他,到达一幢小楼。

 “你就住在这儿?一个人?”

 屋內凌乱狭窄,充満了他浓郁的气息,不过临窗的景致倒是不错,可以眺望大海。

 他没有答话,只把她按到沙发上,便踢开冰箱的门,水果沙拉、烤面包、煎火腿…迅速地做好后,堆至她的面前。

 “这里没有速食面,你只能吃这些!”他命令,“全部吃光!”

 “好凶哦!”楚伊采幽怨地看他一眼,心中却喜滋滋地,听话地拿起叉子。

 “浴室里有热水,单昨天刚换过,你吃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他洗了把脸往外走,“我明天回来之前,你得消失!”

 消失?楚伊菊刚想进嘴里的面包凝在半空中。他居然叫她消失?

 “我不走!”她要赖,“我现在无家可归、你要收留我!”

 “可以,”他睨她一眼,“我搬走,你留下。”

 “喂——”楚伊菊气愤地拍案而起,“乔子寒,人家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耶,你、你什么态度?”

 “我一个卖冰淇淋的小贩还能怎么样呢?”他语气无限悲凉地回答,“你还是回去吧。”

 “哈哈哈,”楚伊菊又回大笑,“喂,你在演悲剧吗?可惜本人是作家,会把它改成喜剧!”

 他也不由得笑了,无奈地转身,捧住她的面庞,“菊…我是说真的,现在我这个样子,没有信心再照顾你了…”

 “少找借口!放羊的小孩!”楚伊菊点点他的鼻子,“从前,你有能力照顾我的时候就想逃跑,现在,还是想跑…听说你有婚姻恐惧症?”

 乔子寒的脸色霎时刷白,他避过她的眼睛,“不要听别人胡说。”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婚姻恐惧症哩!”她努努嘴,“我又没有強迫你娶我,人家只是想跟你在一起罢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他忽然烦躁起来,“不要再跟我旧话重提!现在,吃光你的东西,明早之前离开这儿!”

 “喂,你去哪里?”她不由得急着跺脚。

 “去看我的摊子!”他推开她,毫不留情地往外走,纱门“啪”的一声,开了又阖,在风中晃动。

 “乔子寒,你休想赶我走!”楚伊菊冲着他的背影大嚷。

 她愤恨地吃光他做的东西,重重地睡上他的。她决定了,就是不走,看这家伙能拿她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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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子寒坐在沙滩上,本已平静的心忽然被一只飞来的蝶撞了。

 说实话,难道他真的不想跟她在一起吗?

 呵…自欺欺人而已。

 看到她时,他既惊喜又害怕,正是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退缩不前。

 清晨的太阳还不算炎烈,但耀着他的眼睛.却有些微刺的酸疼。想来昨晚在这儿吹着海风,‮夜一‬没闭眼,当然会酸疼。

 他太阳,举目远眺,想舒展视线,不期看到一条紫的裙,心瑟缩了一下。

 那…太像他母亲的颜色了,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常常穿着这种颜色的裙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抱怨他的父亲。

 当他看清穿裙的人,先前仅仅瑟缩了一下的心狂跳起来。

 “喂——”有人狠拍他的背背一记,“你居然敢夜不归营?有没有找别的女人呀?哼哼!”

 “伊菊,不要闹。”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她,她总能找到他。

 “干吗垂头丧气的?”楚伊菊孤单过夜,本想怒气冲冲地跑来骂他一顿,但一发现他的颓然,心却软了下来,乖乖地坐到他的身边。

 “我好像看到了我妈妈。”她是他惟一贴心的人,面对她那张明媚的面孔,此刻,他忍不住吐紧张。

 “咦?真的?她在哪儿?”楚伊菊很大方地不再兴师问罪,开始伸长脖子,帮他寻母。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毕竟,我有十五年没见过她了。”他的话语中有些微颤。

 “十五年?”楚伊菊瞪大眼睛,“她把你赶出家门了,所以你们不再见面?”

 “是我离家出走的…”乔子寒苦笑,“受不了她和父亲整曰打闹不休,我搬出来后,就再也没回去…或者说,是我故意不让他们找到我,因为,不想再听到他们争吵。”

 “可怜的小孩,”楚伊菊趁机占个便宜,摸摸他短短的发,“那你现在还怕他们吗?”

 “听说他们移民到了加拿大,说不定早就离婚了,”他指了指南方,“看,就是那个女人,很像我的母亲…”

 “你妈妈漂亮的嘛!还带着一个小帅哥。”

 她不说,他倒没留意,母亲身边的确有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

 “也许我认错人了。”母亲身边怎么会变出一个貌似她儿子的小男生呢?

 “我帮你去打探打探,说不定…”她忽然诧异,“咦,他们走过来了!”

 “叔叔——”果然,那个小男孩举着一张钞票奔跑过来,紫衣女人则是跟在他后面,“我想要一个冰淇淋!”

 乔子寒无处可蔵,刚想低下头,紫衣女人已惊叫出声,“小寒——”

 一声亲昵的呼唤,不用多余解释,答案浮出水面。这,果然是他的母亲。

 “小寒…你这些年跑到哪里去了?我跟你爸爸…到处找你。”乔太太顿时涕泪滂沱。

 “妈咪…”乔子寒抬眸看着母亲仍然美丽但已迟暮的脸,良久无语。

 “妈妈好想你呀!”乔太太抱住儿子,又哭又吻,激动的场面让楚伊菊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叔叔,我要一个冰淇淋!”小男孩不懂人情世故,仍然高高举着钞票。他的世界里,冰淇淋最重要。

 “傻瓜!”乔太太打他一下,“这不是叔叔,这是你哥哥!”

 “呃?”乔子寒和楚伊菊同时愕然。

 “小寒…”乔太太倒不好意思了,脸色微红,“你有了个弟弟…妈妈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喔,对了,他叫小宇。”

 “妈咪你…又结婚了?”乔子寒轻轻地问。

 “我一直没有离婚呀,”乔太太不解。

 “那…小宇的爸爸也不介意?”没想到上一辈人也如此开放了?

 “介意什么?小宇的爸爸不就是你的爸爸吗?”

 “什么?”乔子寒感到一阵昏眩,“你跟爸爸又…但你们不是一直吵个不停吗?”

 “我和你爸爸的确喜欢吵架,可是,这么多年了,却没有离婚,是为了什么?刚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和你爸爸一直是相爱的。”

 相爱?这真相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他一直活在他们的阴影下,现在,他们居然跟他说…他们相爱?这种爱也太…诡异了吧?

 “唉,小寒,你也长大了,有些事妈妈也可以跟你说了,”乔太大叹息,“当初,是因为有了你这孩子,我才跟你爸爸结婚的…婚后我一直以为他不爱我,就老是无理取闹地跟他吵。而你爸爸呢,也以为我不爱他,所以两相僵持,一直到你离家出走那天…因为你失踪了,我们才停止了争吵,一起到处找你,而小宇也就是在找了你多年之后…有的。”

 “然后你们就发现彼此很相爱、从前的争吵全是白费力气?”乔子寒无奈地苦笑。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父母?他听他们的话,一直以为婚姻是个可怕的东西,是个能让相爱的人互相争吵的东西…他谨记他们的教导,一直逃避婚姻,甚至逃避自己最爱的人。现在,他们却来告诉他,那些话,全都错了!

 从八岁开始建立起的人生观瞬间倾塌,哗啦一声,他的世界尘土飞扬。

 呵,他是傻瓜。

 后来,母亲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楚,只记得被母亲带到她下榻的饭店,见到了父亲。

 他们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这些年来思念他的痛苦。他们还说,即使远在加拿大,知道有个写爱情小说的作家也叫“乔子寒”,但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他…

 他们叨叨絮絮地说了很多很多,不停地感谢这个度假胜地让他们能够重逢。

 至此,一家人大团圆,幸福的结局却没能让他‮奋兴‬。他的心,仍处在一片迷茫中。

 星空下,海水倦倦地打着拍子,洒満明亮月光的沙滩上,楚伊菊在等他。

 她満眼含笑,他‮头摇‬涩笑,于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大笑不止,笑他们刚刚听到的荒唐。

 “你再也没有理由赶我走了吧?”楚伊菊洋洋得意地说。

 “是没有理由了…”乔子寒爱惜地抚着她藕般的**,她的双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过,菊,我还是很茫然…”

 “为什么呀?”她不依地磨蹭他,像只猫咪。

 “你总得给点时间,让我调适一下心情,毕竟,这个转变太突然了,我所有的观念都了…”

 “好,”她点头,“反正等了这么久,我也不在乎再等一会儿。可是,不能超过圣诞节!”

 “为什么?”他微愕地问。

 “因为我爹地和妈咪催我去‮国美‬过圣诞节,要我带、带着‘希诚’。”

 “你还没有告诉他们真相?”乔子寒呆住。已经这么久了…

 “人家怕挨骂嘛!”她撒娇,“而且,人家也一直坚信,‘希诚’会回来的。”

 心中泛起如这月般的温柔,他,终于懂了。

 “下次记得告诉他们,不是‘希诚’,是‘子寒’。”他环住她的细细叮嘱。

 “那么,这个‘子寒’是我的情人呢,还是我的老公呢!我该怎么告诉他们呀?”她狡黠地眨眨眼。

 他凝着她的眸,不回答。

 “你不回答,我就随便说喽!”这算是威胁吧。

 “你喜欢说什么…都可以。”终于,他开口。

 “那我就说是‘老公’!好不好?如果你答应,就让我亲一下!”她嘟着嘴,凑上前去。

 许久许久以后,乔子寒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否答应了,他只记得,自己封住了那调皮的红…深吻下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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