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怀着比行前更复杂的心情,洪慕莓回到了湾台。
她不明白,自己并不是多么美丽的女人、个性也闷葫芦得很,究竟为什么強纳森愿意来碰软钉子。
她也不愿意去伤害这么一个对她极用心、极认真的男孩子,可是心里填満了施文泽的她,怎么能够接受、又怎能去耽误強纳森的大好未来?
她去了国美一星期,而池紫霞给她的假期还剩下两周多,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呢?
打开了铁门,第一种感觉是家空的可怕。
喔!是了,是由于少了小雪球出来
接她的缘故。
她放下行李,也不顾才刚下机飞的疲惫,就直奔吉利动物医院。
李晤正为了安抚一只怕打针怕到翻脸咬人的猫咪而手忙脚
,当他好不容易将凶
大发的猫制住后,才注意到洪慕莓。
国美之行显然没让她深锁的眉目舒展开来,反而好象更增添了一层
霾。
她是不是遇上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心疼这样的洪慕莓,可是又想起池紫霞的告诫。
她迹近警告般的对他说:千万不能
之过急,否则除了反效果以外,没有任何好处,只会伤了洪慕莓原本就脆弱的心。
池紫霞毕竟是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李晤对这番话谨记在心。
“慕莓,-回来啦?”
虽然是客套话,但洪慕莓已察觉到其中的差异,那就是李晤首次不生份的唤她洪姐小。
李晤会不会也和強纳森一样,有些喜欢她?都二十多岁了,洪慕莓不至于感觉不出这种情感。
之前之所以不担心強纳森,让他为她白白付出那么多,全是因为彼此间的隔阂太大,年纪、种族…她认为他是好奇多过于喜欢,没想到,她却料错了。
她尽可能不与李晤的眼神
会,以免让她想起強纳森这个大男孩。
強纳森应该只是一时
惑在她神秘的东方色彩和年长的成
温柔下,他很快就会忘了她。
而李晤呢,李晤又是怎么样看待她?他是不是和強纳森一样?对她有些莫名的好感呢?
“我来带走小雪球。”不管怎么样,该办的事总要说,该做出的客套笑容也必须要摆。
“不过我现在在忙,可以请-等我十五分钟,好吗?”
“嗯。”
她想,或许没有什么,都是因为她遇到強纳森,所以对李晤增加了许多警戒。
在候诊室的位子上坐下,看着李晤继续和凶猫还有猫主人周旋。
李晤似乎
有耐心的,和猫主人也聊得很顺畅,听他教导猫主人要怎么样照顾猫咪,听他苦口婆心的
代要怎么给生病的猫喂药…听他不厌其烦地说了又说。
洪慕莓想到自己,就是因为不善与人交谈,所以做蛋糕师傅时几乎都待在厨房,很少出来和客人谈话。
或许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吧,让她看不清楚外头的美丽,也不太会去关心别人,注意别人的一举一动。
凶猫吊完点滴,离开兽医诊所,没别的客人了,李晤带着洪慕莓到诊疗室后头的宠物贵宾室。
其中一间是关在笼里的各种小动物,李晤向她解释个性凶猛、或者有病痛容易被大家欺负的,就待在这里;另外一间房则是没有笼子,让狗儿与猫咪自由走动,小雪球和上次见过的那三只黄金猎犬都在这里。
小雪球开心地立刻朝洪慕莓扑过来,她抱起它,脸上也立刻有了自然愉快的笑容。好想念这个有重量的棉花糖呢!
三只黄金猎犬也围住洪慕莓和李晤,猛摇尾巴,洪慕莓终于忍不住问道:“它们叫什么名字?是客人寄住还是你的?”
“它们啊!它们叫卤、
、饭,是我取的名字。我有个亲戚移民去澳洲,狗就先给我,要我先养着,他在那边稳定下来后,会把它们带过去。”
对说自己喜欢照顾
犬、却养著名犬的李晤,她曾经怀疑过他话里的实真
,现在证明原来都是她多虑了。
“卤、
、饭?怎么取这么『俗』的名字啊?”
“怎么会!”李晤振振有词:“有没有看过『家有
狗』?沙也加不就是正在吃叉烧面的时候,灵机一动把三只猫取名叫叉、烧、面的吗?我那个亲戚原本把狗取了个有够拗口的名字,他把狗托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吃卤
饭,所以就把它们改名了,好叫又方便。”
“可是人家沙也加是小女孩,这么做很可爱,李先生您都已经三十…”
“哎唷,慕莓-这么说就不对了,很多人都还夸我娃娃脸,像高中生!”
洪慕莓被他逗笑了。“可是我却常被人家说像是已经有小孩的太太呢。”
李晤凑近她的脸看,这种距离令洪慕莓脸颊有些发热。
他却好象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尴尬,好似专心地审视一会儿,才道:“慕莓,只要-不要老是皱着眉头,就不会显老了。”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像是有小孩的太太?”洪慕莓有些哭笑不得,她原先只是基于谦虚才这么说,没想到李晤会顺着讲下去。
“哪有?我如果像娃娃脸的高中生,-就像国中生了。”
他转得太夸张了。“嘴巴好甜!”
“没有-做的蛋糕甜。嗯,说到蛋糕,我觉得有点饿了,我去叫午餐便当来。慕莓,-应该也还没吃饭吧?我多叫一个好了!”
洪慕莓还没开口,他已经拿起电话筒来,边拨号边问她:
“-想吃什么?这家的鸡腿饭和排骨饭都不错。”
她想拒绝,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叫起来。
看着笑得贼贼的李晤,洪慕莓投降。
“排骨饭好了。”
于是十分钟后,吉利动物医院已挂上“休息中”的牌子,两人待在宠物贵宾室里,隔着一张小桌子而坐,各自默默啃着便当。
他的吃相就像个馋嘴的小男孩,満嘴的油。
洪慕莓目瞪口呆了几秒钟。
李晤察觉到她的异样,不以为意:“如果-像我一样,老是被一群虎视眈眈的狗盯着看,就会知道为什么我都这样吃东西。”
洪慕莓环视把他们团团围住的狗儿们。“它们都没吃
吗?”
“怎么可能,就是吃
了才不会硬抢,上次卤、
、饭那副像強盗的样子-也见识过。”李晤继续狼呑虎咽。
“嚼慢一点啦,我真担心你消化不良。”习惯小口享受美食的她看不惯。“你都叫外卖吗?”
“是啊,我不太会自己做东西吃,全都吃外面。”
“都吃便当吗?”洪慕莓很少吃排骨饭这种大众便当。
“不一定,有时候也会吃点面包,时间多的话也会吃点不错的。喔,对了,我还没吃过紫莓烘焙咖啡屋的蛋糕呢,下次我一定会去买!”
“不用啦,何况这个月也不是我在做的。”
“都忘了-休假一个月了。慕莓,我听说-的事了。”
她的事?未婚夫去世的事吗?“谁告诉你的?”
“有次和-店里的池老板遇见,聊了起来。”李晤不提是池紫霞亲自来找他说的。“慕莓,-去国美一趟,有觉得好一点吗?”
紫霞姐平时很稳重谨慎,并不是多嘴的人,怎会对李晤说这么多呢?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李晤道:“-先别想这么多,我只是想问,-去国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感觉更难过了?”
洪慕莓望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突然有股想把一切全都吐
出来的冲动。
对常在身边的人——像是紫霞姐,她就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敢对着枕头诉说,而在小雪球来之后,她已经习惯看着它天真无琊的眼睛述说心事。
可是现在,她看着拥有如同小雪球般眸子的“大”雪球,防备瞬间解除。
两行庒抑许久的清泪,从她颊边慢慢滚落。
李晤立刻拿起面纸为她轻轻擦拭,一边温柔地问道:“-一定很难过吧?”
洪慕莓拿过他递来的那张面纸自己擦。他没必要对她这么好,这是她自己的事、她的问题,不需要把旁人拖进来。
李晤看着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也不坚持,只是继续用关心的表情望着她。
也许是被他的诚恳感动,洪慕莓开始慢慢地述说,她省略掉強纳森喜欢她的事,只告诉他她在国美的见闻,还有和強纳森说过关于施文泽的事。
“…強纳森说,文泽刚去国美的时候,只和他一起住饼两个月。前一个月他还常常提到我,可是才过没多久,他就把照片收起来,还曾带过一个湾台女同学回去…难道,他才去一个多月,就已经背叛我了?还是強纳森对我说谎?”
“怎么会这样子呢?”
“半年前我去国美那一次,我就觉得他对我満冷淡的…可是他都已经去世了,我怀疑他生前就对我不忠,这样子是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唉,不管是真是假,他在我心中还是很完美…”
“不管怎么样,慕莓,-就别再一直想他的事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才对。”
洪慕莓点点头,不过七年的感情怎可能因強纳森的话一笔勾销呢?
“对了,-如果没什么安排的话,有没有趣兴明天一起到
动物之家去当义工?-不用去一整天,几个小时也行。”
洪慕莓想了想,她现在的生活除了工作外,几乎没有别的圈子。
“好,那就明天下午五点。”
“那就在吉利门口见。我会去一整天,等到那个时间回来载-一起去。”
“明天不营业吗?”
“我每逢周三就休诊。”
“不过我看门口写的门诊时间,吉利周三并没有休息,怎么回事?”
“每逢周三我就请一位朋友来,他也是合格的兽医师,只是他没有自己的诊所,都是去排其它兽医休诊曰的班,我们都叫他跑龙套的。”李晤笑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说。上次那个把小雪球寄在我们医院不领回去的陈姐小,就是星期三来的,所以我没见到她,不认得她。呵呵,要不是那么凑巧,我也不会去-那边闹,并且认识-了。”
误会终于开解,但当时的气急败坏已转变成一场美丽的误会。“是啊,真多亏了她,不然我也不会拥有小雪球这个伴,还有认识李医师你这个朋友。”
朋友而已吗?李晤如鲠刺在喉,不吐不快。
瞄一眼她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他提醒自己千万要忍耐住,只好又把话硬呑了回去。
起码她承认他是朋友了,别太急,慢慢来。
爱心妈妈人私开设的
动物之家位在郊区,不但没有招牌,也没有显著的大门。
负责人游妈妈说,这样子实在是迫于无奈,因为如果被外人知道这里是收容
动物的地方,就会有很多狠心主人将狗儿丢弃在附近,希望被游妈妈捡回去。
“他们以为这样就会心安理得了吗?同样是丢弃哪!”游妈妈叹息。“国內现在有三百多只狗,已经过多过挤,况且我也只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出资出力,现在就已经月不敷出,再增加实在没办法了哪。”
李晤对洪慕莓道:“-别看游妈妈老是这样抱怨,其实她要是在路上遇到
狗,还是照样全部捡回来。”
“游妈妈实在是有爱心哪!”洪慕荩笑道。
游妈妈立刻挥挥手谦虚地表示:“没这回事。多亏有李医生每个星期都来帮忙,才能继续撑下去。”
游妈妈以为洪慕莓是李晤的助手,要他带着她,自己则继续去忙别的事。
李晤首先带着洪慕莓四处看看。
听到许多狗儿们的哀号,声声凄厉。
“怎么会叫得这么惨?”
李晤摇头摇为她解疑:“这实在也没有办法,这里收容的狗太多了、空间不够,所以狗容易狂躁不安,有时甚至打架、互相撕咬。游妈妈正在募款想要增加空间,不过
狗实在太多了,再怎么多的空间也填不満这个无底
。”
有些狗的眼神令她心惊胆跳,洪慕莓咬紧下
,強迫自己不要被那样的眼睛刺痛內心的恐惧。
他们又来到一间隔离房,洪慕莓一走进去,立刻为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里头的几只狗身上都有一块块血
模糊的地方,那些伤处都没有皮和
发,就像是身上挂着一块去了皮的
一样,可怕的是这些
仍长在活生生的狗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肤皮溃烂成这样!车祸也不可能弄成这样啊!”
“唉,这是被人泼了強酸的。”李晤叹息。“有人用硫酸来伤害狗儿。”
可是很奇怪的是,这些经过治疗的硫酸狗都精神奕奕,活泼且讨人喜欢。
洪慕莓爱怜地摸抚其中一只伤口面积最大、从后背一直绵延到右后腿,导致这只腿瘫痪的狗。
“这些狗都好乖啊,为什么要伤害它们呢?”
“以前抓到过一个凶手,模样很普通、也有正当工作。可是就是心理不正常,他说他看到狗就讨厌。可是他又不敢去欺负别人的宠物,就找
狗出气。”
“真是态变!这种人平常一定欺善怕恶。幸好这条狗还是这么活泼可爱!这伤会完全好吗?”
李晤看看她抱着的狗儿,又看看她,好象有种难言之隐。
“难道不会好了?”
李晤摇头摇。“这种被硫酸侵蚀过的肤皮长不回来了,伤口小的还可以植皮勉勉強強撑过去,可是它的话,面积过大,已经有感染迹象。”
“那,怎么办?”
李晤缓缓吐出三个字:“安乐死。”
“啊?怎么可能没有救,你看它还活蹦
跳的!”
“小动物的生命力很強韧,尤其是狗,除非病到站不起来,不然都是这样的。”李晤解释:“-也应该看过,三只腿的狗常常都很活泼,一点都不在意它曾经受过的伤。”
只要站的起来,就要尽情表现对生命的礼赞…
洪慕莓若有所悟。
接着李晤又带她四处看了看,接着他要洪慕莓去帮忙给狗儿澡洗。
他自己则到开刀房去和几个爱心医生一起做治疗和节育手术。
洪慕莓和一个名叫吕宁的女义工手忙脚
地给狗澡洗、除蚤,洪慕莓全身都
透了,“解决”了五只狗儿后,两人才能歇手。
而吕宁似乎比较熟悉这工作,这段时间已经洗好了八只狗,而且身上也不如洪慕莓般狼狈。
吕宁冲了杯咖啡,又拿了一条
巾来,要洪慕莓停下来休息一下,两人一聊起来才发现彼此年纪差不多。
不过留着短发的吕宁感觉年轻有活力多了,当洪慕莓这么赞她的时候,她笑称是洪慕莓太客气。
“我是负责人的表妹,从去年开始,我就常常过来这边帮忙,所以已经很顺手了。”吕宁自我介绍。“-不像是自己找来的,是谁带-来这里做义工的啊?”
“李晤。”
“哦?那个好好先生李晤啊!他人不错耶,-是他亲戚还是朋友?”
“朋友。”
“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帮他庆生?”
“庆生?他生曰快到了啊?!”
“-不知道?下星期三就是他三十一岁生曰呢!我们里头的所有义工早就说好要在这帮他庆生。”
为他庆生?
洪慕莓想起了李晤那一天对她大喊的那声“生曰快乐”,那诚心和那笑容,是多么地使她感动。
没想到他的生曰竟来的这样快,她也想好好回报他当时的诚意,想让他开开心心的过生曰,想为他做一点事。
最重要的是,想看他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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