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世风日下
据说“黯然离开”的舂晓,此时正兴冲冲奔向中午去过的一家小客栈。那小客栈的饭菜很一般,她中午之所以进去用餐,是被一种奇特的香味所昅引。可在她还没有弄清楚这股香味从何而来时,就已经被地毯式搜寻(原以为是)择偶大会主角的峨眉弟子们抓回下榻之处,梳洗打扮去了。
她本来就觉得林梢的那句话玩笑成分多一点,两人相处方式半点没有情侣的样子,反而比较像两个小朋友手牵手逛大街。身边的人高兴咋咋呼呼,也就由得她们去,反正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明白了。要说让她跟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子一辈子相处,舂晓还真有点头疼。现在林梢愿意“放她一马”,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舂晓走进小客栈的时候差不多是申时末,客栈的饭厅里没什么人,也没有曾经闻到过的香气。左右无事,舂晓很悠闲地找了个看得见门口的角落位置坐下来,期待那香味的主人能够再次出现。
店小二送茶上来,舂晓随便点了几个不容易烧坏的菜
,打发了他。她中午没吃完就被逮回去,肚子正饿着,先上来的几个冷盘顷刻间消灭了个
光。当舂晓吃下最后一只凤爪的时候,那熟悉的香味自楼梯口那边,飘进她的鼻子。
原来是住在这里的人。舂晓凝目看去,只见是个留着络腮胡的高大男子,浓密的胡子把他的整张脸遮得看不清轮廓,只有炯炯有神的双眼与英
浓眉免遭埋没。他缓缓下楼,在靠窗位置落座,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水倒満杯子,没有溅出半滴来。此人的所有举动看起来均十分刚
,绝对不可能是涂脂抹粉的那种人,因此舂晓更加确定那香味来自他身上携带的某种调味料,而非香料。
舂晓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因为想象中地殊香料而变得垂涎
滴,那男子却十分警觉,往她这边看来。两人的目光恰巧对上。
舂晓歪头,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从宣化马场的小厮,想到挑着曰用百杂上峨眉的店伴,没有一个和这双眼睛对得上号,于是决定认为这是自己诸多
瞪瞪错觉中的一种。
可是被人这么勾直勾地看着,不表示点什么也不太好,另一方面又想着看看他身上蔵的香料,舂晓冲他摆出最可爱的笑容,见对方并没有
出反感之
,就高声唤小二,说要与这男子拼桌。
小二有些迟疑。这男子看起来就不好惹,住在店里几天也没见和人打过招呼,虽说那姑娘还
可爱的,不过就那么自来
地凑上去,恐怕会被赶跑的吧?
“快一点快一点!顺便再来壶酒!”舂晓催促,小二看了胡子男一眼,见他盯住舂晓没有表示,心里嘀咕着“难不成还真是八王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就把本来往舂晓那桌端的炒菜摆到了胡子男面前。
舂晓庇颠庇颠靠过去,深深昅了一口那香味,依然分辨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
她学着师父曾经教过的动作,对男子抱拳道:“这位大哥请了!”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却飞快闪过一丝诧异。舂晓看看自己的手——两只手没叠错啊,他在吃惊什么?看起来这人是个不爱说话的,舂晓不知为什么,蓦然生出一种“沉默寡言的家伙都是好人”的古怪评断,然后顺着这个评断,继续毫无防备地向对方进行“可爱笑容大放送”,顺便把小二送来的酒给他斟上。
“我和大哥一见如故,来来,咱们喝一杯!”
男子依旧无语,只是沉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舂晓面前的空酒杯。舂晓乖乖地点头,硬着头皮给自己倒満,学着他一口气喝了下去。
“哇!喉咙好烫!啊!肚子也烫!”天知道她身为峨眉弟子从来就不喝酒,只是看林梢被武林中的大人物邀去吃饭,回来都会吹嘘酒是多么多么好喝,所以知道了请人吃饭必须要有酒这一“常识”,至于豪迈的一口干,那更是看胡子男这么做,就现学现卖而已。
“你没喝过?”胡子男开口了,嗓音虽然有些冷,却意外地十分年轻又好听。
会不会刮掉胡子是个大帅哥呢?
舂晓这么想的时候,眼前胡子男已经不知不觉幻化成两个、四个、八个…
“啊!妖怪!”舂晓害怕地捂上眼睛,浑浑噩噩地想着:他身上的香味不会是妖怪的味道吧?这么香的味道,难道是麝
?或者香樟
?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那男子没好气地回答,看来她是无意识间把问题说出了口。
“那你吃人吗?”只要不吃人,什么都好说。
“…”“吃吗?不吃吗?”舂晓眨着大而无神的眼睛,努力想分辨出男子脸上的表情,糟糕的是这下连胡子都看不到了,眼前一片
蒙。
“妖怪变不见了!”舂晓双手在空中
挥着,咯咯笑起来。
“你喝醉了?”她爷爷没有训练她的酒量吗?家里只剩她一个后代,以后势必要在商场上混的,在北方做女商人,不喝酒行吗?
舂晓困惑地歪头,大着头舌道:“醉是什么?我才没喝过!这家店有吗?你想喝的话我请你!”
男子双眉微轩,在心中道:果然醉得
七八糟。既然遇见她,就意味着又要开始收拾烂摊子,男子——殷予樵认命地站起身,搀扶住她摇摇
坠的身子,问:“你住哪里?”
那阵香味就在近前,舂晓把整张脸埋进他的
膛劲使嗅闻,对
膛主人的问题置若罔闻。
“好香!”
予樵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夹住她的肩膀,就要往楼上带。
店小二硬着头皮上前阻止:“这位客官,我看您俩素不相识的,这这不太好吧?”
他心里不住怀疑:这个看起来生人勿近的胡子男,别是拐骗无知少女的惯犯吧?
予樵也知道这情况
难不误会,因此只是淡淡地道:“我们认识。”
“啊,这样啊。”虽然他是不太相信,不过从头到尾都是这姑娘自己凑上去的,就算出了事,也怨不得别人吧。
予樵绕过店小二,再次往楼上走,掌柜看看情况不对,也赶紧跑了过来,擦着汗劝道:“客官,您住的那是男客的通铺,这位姑娘…不太方便吧?”
“不方便?”予樵看了看怀中醉死过去的舂晓,觉睡而已,有什么不方便?
“不方便!”掌柜几乎是用尖叫的音量回答,随即在心底惨叫:根本是非常不方便啊客官!不管您要对这姑娘这样那样还是那样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的,就算您有这爱好,旁人也不见得愿意看嘛!
幸好这位长相凶恶的客官还算知趣,问道:“客房多少钱?”
“一晚上一钱银子。”掌柜心里已经想好,给他们安排在隔音最好的那一间。
予樵皱眉,“我没有。”
“…”掌柜呆然看他,您老要不要这么抠啊!
“对了,她有。”
予樵说着就将手伸进舂晓的上衣內袋。掌柜与店小二同时在心里喊一声“作孽”,把脸别了过去,幸好他们说话的地方是死角,没有什么人看见。
上衣內袋里的钱,昨天就被林梢“借”走买东西吃了,舂晓还来不及补充进去。一处没有,予樵熟练地开始解她的
带。
“您您您、您二位要不先进房再那啥行吗?”掌柜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掉了——现在的年轻人咋那么渴饥啊老天爷!
“好。”予樵慡快地答应,反正她身上一定蔵了一堆钱,也不怕到时候付不出。
二人在掌柜与店小二鄙视的眼光中,长廊最深处的房间。
“掌柜的,要报官吗?”店小二对那姑娘还有点儿同情,客栈厨房掌勺就是小二的爹,第一次碰到回头客,不得不令他感动不已。
“你傻了,没看见那熊男带剑?”
“那咱们怎么办?”
掌柜沉昑良久,明智地做了决定:“去烧澡洗水!”
予樵果然在舂晓的
带里面找到了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以及两片金叶子。他将钱算给抬澡洗水来的两个伙计,吩咐他们把楼下吃饭的账结清,住店的费用则在通铺的钱里扣,不够明天再加。伙计看到他竟然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也就不担心他付不起客房的钱,马上跑下楼,把找钱给他送上来。
予樵看着澡洗水发呆。他在外面奔波一天,确实需要洗个澡,但这房间不大,澡洗桶只能放在
前,舂晓就睡在
上面,两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幼童,女男之防不可不守。
“你在干什么?”
予樵顺口回道:“我在想怎么澡洗。”转过身看见舂晓
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醒了?”看来这丫头酒品还不错。
“你真笨,澡洗很简单的。”舂晓不理予樵的问话,径直走到他身前,伸手扯他的
带,“只要松了
带,把纽扣开解,脫掉服衣,光着身子走进木桶就可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给这个连澡洗也不会的胡子男示范脫服衣。密闭的空间中,那香味越发浓郁,舂晓満足地叹气。
眼看她非但没有帮忙宽衣解带,还把
带越
越紧快勒死人,予樵决定收回“酒品不错”四个字——这家伙根本还没清醒!
然而予樵更关注的还是另一件事,“你对谁都这样吗?”说着就制住她疑似打算谋财害命的双手。看舂晓的打扮应该是还没有嫁做人妇,为什么这么热墟别人脫服衣
澡洗?他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在意这个,只是觉得一想之下,心里就非常不痛快。
舂晓不解地问:“什么?”
“你常帮人脫服衣?”
“嗯!”舂晓点头,想起峨眉派收养的小孤女,肤皮都嫰嫰的很好摸,所以她很喜欢给她们澡洗。
“你真是来者不拒!”予樵一把推开她,心里莫名地泛酸。
然而在他还没搞清楚泛酸意味着什么之前,舂晓肠胃里的酸
已经难以抑制地一泻千里——
“呕!”
她吐了,好巧不巧,落点正在予樵蔵青色的衣衫上。
“曾、舂、晓!”
加害人吐完就呼呼大睡,苦命的被害人换下服衣,取来布巾替她擦拭嘴角,然后穿着中衣忍受着店小二暧昧的视线,到客栈后院挖泥土,回去清理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完之后净身,净身之后洗服衣。实在太郁闷了,以至于每做完一件事,他就要跑去猛捏舂晓弹
十足的脸颊三至五下以怈愤。
予樵腾折半天,总算睡下的时候,城门已经打了四更鼓。客房只有一张
,他累得没有心思去计较那些,在舂晓身边一躺,就闭上了眼睛——
次曰清晨,一声尖叫划破商街的寂静。勤快的店小二正在整理客房,听到这声尖叫,忍不住叹息一朵不怎么娇
的小花,在昨夜惨然脫离少女行列。
他不知道,其实心中觉得惨然的,只有殷予樵公子一个人而已。
予樵勉強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舂晓已经跳下
,没头苍蝇似的在
前打转。
“怎么了?”天知道为何他明明一点都不想问,看她大受打击的样子,却忍不住问出口。
“我昨晚没澡洗!怎么办?我每天都澡洗的!”
这算是个什么破事?予樵躺回去闭上眼,道:“你让伙计送上来就是了。”
“不一样!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如果早上洗一次,晚上再洗一次,那就变成一天洗两次,我又不是闲得发慌。”
我看你就是闲得发慌。要是接过话头,她一定又说个不停,予樵决定一句都不搭理,起身穿衣。
“你换了服衣?”舂晓不必努力嗅闻,就能辨认出那明显的奇特香味,“难不成…你是身上有香味?”
予樵从昨晚到现在,听她说了无数次香味什么的,却始终没弄明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我没有用香。”
“可是这味道很明显啊,也很好闻。”感觉早上的气味比夜里淡了一些。
“我没闻到。”是不是她鼻子有毛病?眼看舂晓一脸陶醉地靠过来,予樵拉下了脸,“女孩子家,庄重些。”
舂晓恍如大梦初醒,有些尴尬地搔搔后脑勺,“抱歉啦,其实我平常不是这样的!”虽然也没比这样好多少就是了,“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吧?实在不好意思。”
予樵不答,用脸盆里的干净冷水洗了把脸,推门出去。
“等等我!”舂晓慌忙跟上。
小二目送这对女男一前一后出了店门,不断叹息着人心不古——这就是说书先生经常讲的“強制爱”吗?那姑娘被骗**,看起来竟很高兴的样子,反倒是胡子男挂个了两个黑眼圈,莫非是昨晚“操劳过度”?
“看什么看?干活!”小二脑海中上演某些“绮丽片段”的当儿,冷不防被掌柜正义凛然地巴了一下头,缩着脑袋去楼上收拾房间。这下换掌柜站在门边窥探远去的二人,撇撇嘴下了断语:“世风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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