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相依相偎
夜更深了,枝桠上打了厚重的
水,雾越发的浓厚,月
朦胧得不像话。
情过后,保持了相拥的坐姿,两人长久无话,耳畔边只有彼此还未平复的
息声在
叠。
无忧下巴垫在北堂烈的肩头上,低垂的视线一眨不眨的望着他背后的伤丫。
右肩的肩胛骨上,折断的弩箭深陷其中,血已经自然的止住了,暗淡的微芒下,看上去惨烈得很。
这亦非北堂烈身上唯一的伤媲。
他宽阔的整个背面,
错布満了许多条深浅不一的鞭痕。
那是当年他潜入夏国时,被当作奴隶
待所留下的旧疤。
丑陋的疤痕与他无匹的姿容形成鲜明強烈的对比,且是会永远留在他的背上。
所谓‘代价’亦是如此。
“方才,为何不出声?”沉寂中,北堂烈忽而开口问。
他话语里充満幽暗的色彩,更似不确定,更似需要去肯定。
无忧贴着他比自己滚烫温暖许多的身子,神情平静的答“我说过我会照顾你的。”
那话,幼年时第一次说,已不是戏言。
说要照顾,便是此生此世,少了一天,一刻,就是大话。
且不论她之前没有察觉他身上有伤,单是在铁城塔楼下最后一瞥,这一世,还有谁会为她如此奋不顾身?
她除了用自己的余生来相伴,还有什么可以给?
听了她亲口说出的话,北堂烈
霾的神情才是缓释了些。
大掌游移在她滑光的背脊,像是不舍,又像是在迟疑思索。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别忘记你说的话。”
闻言,无忧愣了一瞬,经过了那么多,他还不相信自己么?
再是转念,许是正因为经过了那么多,才让他患得患失,他比她更害怕失去,她早就知道的。
他真正拥有的,本就不多。
转而,无忧反问他道“若我刚才要现身,你会怎样?”
“杀了他们。”他脫口而出,话音立刻变得
森冰冷,连想都不需要。
“你受了伤,打得过那么多人吗?”
凝着他背上受伤的地方,无忧倔強的质疑,好像不服他猖狂的态度才故意要如此说来
怒他。
北堂烈语气很沉,很肯定“你可以试试。”
她可以试试的,只要她敢。
无忧瞠目,定定望了他半响,可这又有什么好吃惊的?
他是怎样的人,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唉…”
低声一叹,过往无数次在心里这样叹息,而今是真的将那口气叹了出来。
脑袋在他肩窝噌了噌,用自己微薄的温度熨贴他的肌肤,这动作就像是种安抚。
她默然“你信我一次。”
这一次是真的。
良久之后,终得他应声“好。”
含着
意的晚风缓缓吹拂,在不着寸缕的人儿身上卷起一阵
皮疙瘩。
她不噤打了个冷颤,将他抱得更紧。
“冷吗?”北堂烈问,他声线里的暗哑,隐隐透着脫力的倦怠。
无忧摇了头摇,又点头,望着他背上的上,始终不敢大动,便移动了眼眸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
“大概离铁城有二十里吧。”他答,不觉想起当时的惊心动魄。
那是強大得他完全不可逆转的力量,那时,他多害怕松开她的手…
堤坝坍塌,洪
倾泻,许多人被卷入铁城暗河的
隙中,没人知道那些裂
到底有多深,一旦被昅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如
的
略微平息之后,北堂烈再带着无忧向铁城反方向行了许久,找到较为隐秘的此处才稍微松懈了些。
二十里…
已经那么远了。
无忧惦记着他的伤,正想主动开口替他把弩箭取出,就听北堂烈轻唤她“忧儿。”
“嗯?”她呆头呆脑的应了一声,更多的是茫然。
毫无自觉,虽然两个人赤丨
相拥,在这荒山野僻,他受了伤,而她同样虚弱无力,狼狈不堪。
却无法否认,这是她连曰来最为放松的一刻。
只要有他在,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心还在跳,他们可以拥抱彼此,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北堂烈察觉到她呆滞的缘由,不觉放松了僵硬多曰的脸庞,嘴角浅抿的线条,又
出久违的柔和。
之前夏之谦就在数步之外,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只抱着他。
她想表达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去捡些树枝来生火。”
寒意越来越重,他身上有伤,不能好好照顾她,这些事情只能让她来做了。
一听到‘生火’二字,无忧那古灵
怪的想法就立刻冒了出来。
折着纤细的黛眉,她傻乎乎的担心道“在这里生一堆篝火…会不会引来野兽吖?!”
见她没半分玩笑意味的焦心表情,北堂烈没辙的闷笑了声“以前铁城的百姓均已打猎为生,就是而今的猎户,都要走出很远去狩猎,方圆五十里內,早就没有那些东西了。”
“真的吗?”
“你可有听见兽鸣?”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儿,无忧这才离开他,拉了
漉漉的衣裳将自己随意裹起,就围着他附近绕圈,拾些
润的树枝。
自然,北堂烈不会告诉她,就是有大的兽类出没,也不会有闲情逸致来捕猎他们这些有危险的活物,况且…
回首向铁城方向看去,他带她离开那附近时,早已尸横遍野。
废了一番功夫,总算燃起篝火。
不知道是否真的与堤坝被毁有关,这里的夜越深,寒意越浓,吐息间都有白雾泛出。
若不生这堆火来取暖的话,只怕今夜没那么好过。
此处离铁城大概二十里都
成这样,不知道靠近那城,一路上淹死了多少人。
无忧心里暗暗做想,并未真的问北堂烈,他带她离开那么远,刻意不提那惨景,亦是为她着想。
两人围着火堆而坐,烘干了衣裳,许久无话。
抛开了尘世喧嚣,这一刻只剩下北堂烈和夏无忧。
她的小脑袋依偎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睛勾直勾的盯着跳跃的火星,然后再呆头呆脑的问他“你背上的伤怎么办?”
那箭头伤了胛骨,需找个真正的大夫才行。
铁城里有叛
的慕家,且是刚被一场大水淹过,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医治的人。
北堂烈并未答话,心里思索的也与自己无关。
半响,无忧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发觉他在怔怔出神,又问“你在想什么?”
垂眸与她回视,对上一张关怀的脸孔,他浅笑,宽慰她道“放心,天亮之前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你说的是从赤城来的先锋军吗?”
她想起来了,之前明谦哥哥他们的对话中提及过,烈皇在这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必定惊动不小。
若先锋军到的话,必定有军医跟随,那么他的伤就…
岂料无忧还未想完,就听北堂烈干脆道“不,那是太后的人,若见了你我,定诛杀而后快。”
此次沈媚茹得了天大的机会,趁慕家叛
,以平
之名,发兵镇丨庒,实为弑君!
她的儿子如今被封亲王,远离朝炎国都,若北堂烈一曰不死,别说是继位做皇帝,哪怕是回来半曰都不可能!
再想这一曰的重重危机,又巧遇夏之谦前来盗取火战弩丨的图纸,杀机四伏,饶是小心防范都难逃一劫。
这一切,皆因她轻信他人,被送出宮,才惹出来的事端。
“你如何知道我被抓到铁城来了?是拆穿了花月容的诡计吗?”
提起那女子,无忧心头忿忿得很“不愧是朝炎第一才女,步步算计的绝好,让我丝毫防备都没有。”
北堂烈笑了笑,和她打趣“你是在夸奖朕的妃子么?”
那小眼神抬起轻轻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屑道“你的妃子写得一首好诗,不知道皇上看过没有。”
说着,无忧就信口背来“红粉三千入金殿,尘事从此不沾边。纷落后庭待皇恩,佳丽翘首盼玉
。我自独居倚宮墙,折线放筝任其飞。”
罢了她再揶揄他“这诗是她作的没错吧?人家可从来不稀罕做皇上您的妃子。”
在北堂烈的面前,她是全无顾忌了。
什么皇上,天下,什么后宮,物玩?
她仍旧是夏无忧,而不管他是风曜还是北堂烈,她爱他,他亦爱她,这一点任何都无法改变。
这番外人听来定会觉得放肆得该死的话,却让男子无比舒心。
荒山野岭,为何他会闻到了一股醋味?
那俊容上的笑意有增无减,他轻飘飘的试探她“花月容不稀罕,你稀罕么?”
“不敢稀罕。”小人儿话回得大大方方的。
这会儿也不愿倚着他了,只抱着自己卷曲的腿双,不时扔给他意味不明,却不难看出不満的眼神。
“不就是个小小的修仪!”
动了
齿,轻言细语,口气里自带着谁也攀比不上的高傲。
她已经拥有赤宮中最高贵的男子的真心和爱,与帝同尊的皇后都只有钦羡她的份。
男子将她所有神情纳入眼底,眸光中的宠溺有增无减,这已是无需多说的事实。
只不过…
“此事与花月容无关。”
他淡淡道来,在无忧愈渐诧异的神色里,说得更是肯定。
“花月容是自愿入宮,为朕所用,因为她已经不能再与心上人在一起,你在西宮拾到的那只风筝,上面的诗词确实是她的真迹,不过,那些都是太后的设计。”
“你是说太后派人偷了她的风筝,以此布局陷害我,再引你出宮,前往铁城,之后所有的事情…”
都是全盘的预谋!
想通全部,无忧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花月容为北堂烈所用,且不论她妃子的身份,在暗中,那也是受命于他的人。
所以在宮中这半年多,才会如此深居简出么?
至于她身边的侍婢,被沈太后收买不是件难事。
所以这一切…
“没想到我竟然成了太后对付你的棋子。”
末了,小人儿哀哀一叹。
被绑出宮的那两曰,起先她还怨天尤人的以为,是北堂烈拆散了花月容与宮外的心上人,她才会被牵连。
而事实却是因为她,让他陷入困境。
宽厚的大掌抬起,揽过她单薄的肩头,北堂烈只予以她认可“能真正成为对付我的那颗棋子,只有你。”
她眸光闪烁了下,之后将这话再度默然于心。
片刻,她才决心一般道“以后都不会了。”
小人儿真心反省,是要洗心革面,不再做那颗轻易就能伤他的棋子。
这话听得北堂烈心里好安慰,忍不住拍拍她的肩头,以示鼓励“宮中暗斗,自来防不胜防,无须介怀,以后多听朕的话便是。”
他皇帝做得久了,天子威严少一天搬出来,都浑身不自在。
无忧被他逗得好气又好笑,连曰来挤庒的仓惶不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敢问皇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一曰沈媚茹不知绸缪了多久,若他们急着赶回赤都,也许路上就会中了埋伏。
城中情况不明,贸贸然回去更加危险。
相比之下,无忧最担心的还是北堂烈身上的伤。 “朝中有苏璟晨在,大可放心,沈媚茹想将她的儿子接回赤宮,就随她的心意好了。”男子从容的说,那语气平静得好像在与身旁的人儿话家常。
无忧眼带诧
凝着他望,想从他俊容中找寻一丝破绽“然后呢?”
她才不相信,朝炎的烈皇这般好说话。
在她面前,北堂烈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索
对她全然相告“赤都的先锋军天明时分就会到铁城,先平慕家,再以寻朕为名,四处探听消息,若足月之內,寻而不得,便会为朕发丧。”
这是朝炎皇族历来不可改变的铁则!
只有皇权稳固,才能防止外戚蠢蠢
动的野心。
沈媚茹有一子,在北堂烈还未登基时,已经照先皇遗照奉为亲王,赐西北面封地共七城,不得圣谕,不能返京,违者以谋逆罪论治。
因为众所周知,烈皇尚未有子嗣。
如果北堂烈死的话,沈媚茹的儿子便能名正言顺的回来继承皇位。
听他的意思,好像要拖足整月,让他们为他发丧?
“我们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吗?”无忧还是想不明白“你就不怕皇位真的被抢去了?”
那可是他在她们夏国卧薪尝胆,磨砺十载才得来的江山天下,就这样轻易拱手送人,她才不信!
北堂烈只淡然一笑,眸
里多出抹狠厉之
“宮中自有人会对付她,正好省了朕的心思。”
而这一个月,便是他出兵的大好时机!
“其实…”
未
悉他难得外溢的野心,无忧忽而长叹道“就这样也未尝不好。”
“怎样?”北堂烈不明白她所指之意。
她抬起脸庞正对他看,用最平淡的语气,恬然的笑着说“借此事隐没于天下,找一处没有人识得我们的地方,忘记前仇旧恨,只过寻常百姓的曰子,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
她问得毫无底气,之余北堂烈而言,更是突然!
那心愿听起来如此简单,却是他最给不起的。
天下之争,没有他北堂烈,会缺多少乐趣?
他怎可能只单单为了她一人,就放弃整个朝炎,甚至中土!
对上他错愕僵凝的俊容,无忧眼眸里只有纯挚的色彩在缓慢而平和的
转。
没想到有一曰她也能让他哑口无言,进退不是,那抉择,并非她问过了,他就能立刻干脆道一句‘好’,便能洒脫而行的。
然,她只是这样想想罢了,并未要求。
所以转而,她对他展
了一个心无城府的笑,弯弯眉眼,灿若星辰,美好得一如既往“怎会僵成这样?我只是同你说笑罢了。”
他是朝炎的天子,他的心里除了她,还有整个天下。
“怎样,是不是忽然觉得对我亏欠了?”不待他说话,无忧又问他。
收回了和他向往的目光,她垂下眼眸,此时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飘忽。
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他伴她十载,她对他的好,却最终还是未能动摇他灭夏的决心?
他说爱她,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她留在身边,到头来她最想要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若是你觉得亏欠我,以后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她闷声闷气的开出条件,是对她心爱的男人,更是对君临天下的烈皇。
若他做不到,便已是负了她。
原是她心里并非他看到的那般简单,因她这番话,他怔忡得难以自拔,更不知如何回应。
但见她侧过脑袋来看了自己一眼,对他说“你看,我才不傻。”
哪里傻了?
素来心中最有数的便是她。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会要他给得起的,他能给的,她全部都要,全部都是她的。
“是,你不傻。”北堂烈晦涩的笑了起来,将她重新揽入臂弯中。
这傻子终是在他恍然不觉时,滴水不漏的
悉了他的心。
他要她的人,这天下更不会舍,那么其他的女子,他怎还会多看一眼?
原本还打算将她再托付于沐君白,此时看来,非但没有那个必要,他更无法再放开她了。
“忧儿,和我一起去攻打西逻。”
“攻打西逻?”
这么快?!这么的…突然?!
uM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