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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队部‬在山脚下,在剩有炮楼残壁的一抹沙坡上休怠。神仙山上炮大作,敌人果然“合围”了。战士们笑闹着庆幸甩掉了敌人。负责‮部干‬们互相感慨:幸亏听了王平的意见!

 一阵秋意凄凉的马嘶,引得全军震惊。扭头望去,黄永胜竟牵了他的战马,迈着逍遥步子走过来。着一片惊愕的目光,得意非常。须知,夜黑山陡没有路,那位叫“条儿张”的瘦子通讯员,就是从“大姑娘肚子”上滑落摔死了!

 “老黄啊,”父亲忍不住问“你真把马都牵过来了?”

 “马就在这儿,还要问?”

 “我是说,你怎么牵过来的?”

 “嘿嘿,连战马都保不住,还算当兵的?”

 这位三分区司令员讲话时,眼睛分明瞟着他的政委。政委判断敌情准确,指挥得当,了一脸。他当司令的把马牵过了神仙山,也算争口气夺回了面子。

 事后,王平不无远虑地对父亲讲:“永胜能打仗,可是心气太盛,一味争強斗狠。我只担心…”

 话没讲完,意思已到。王政委果然知人。“文化大革命”中王平被抓。专案人员向黄永胜调查王平的倩况,黄永胜说:“这个人早该打倒!”

 然而,王平却是明理的情中人。他任志愿军政委时,黄永胜到‮京北‬高等军事院校学习,就住在王平家中。王平和他的子范景新让出一半房子给黄永胜住,视他为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老战友。“文化大革命”中,王平被关押8年,受尽‮磨折‬。恢复自由后,专案人员来向他调查黄永胜的问题。他一句话也没讲。我曾问“王伯伯,你为啥不揭发他呢?”王平说:“我们是在战争年代共事,‘文化革命’中没有共事。他的质‮央中‬已经定了,我何必再落井下石?”

 单独审讯黄永胜时,王平接到旁听的邀请。他没有去。在‮安公‬部集体审判时,他去了,只是从走廊的窗口朝低头走过的黄永胜悄悄地、默默地望了一眼。那一眼目光出的感情是多么复杂啊。唉,毕竟是吃过一口锅里的饭。

 常发给父亲送来晚饭,父亲突然想起什么,问。“昨夜过山,我怎么一直没见你?”

 “我要前后照应。”

 “黄司令的马是怎么牵过来的?”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

 “你前后照应还不知道?”

 “不知道。”

 “算丫算了,”父亲显出不悦“你去吧。”

 常发闷头退出去,这匹马就成了永久的谜,至今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牵过了山。

 可是,常发像是不痛快,一出门就同陈发海吵起来。

 “他妈的,老子一让再让,你们想怎么着?不是老子用带把你们拴过山,你们现在牛气啥?…”

 “常发!”父亲哈一嗓,见吵声不止,便起身出屋。仍所到常发的嚷声:“老子让你们最后一次!”

 父亲出门,不觉吃一惊。因为常发已经拔在手。父亲要叫喊,陈发海要扬臂遮头,常发的出动作却快捷无比,已然“砰”了一响。

 声过后,父亲和几名警卫员的“啊”声才喊出。

 常发将自己左手打穿一个眼,血淋淋抓住陈发海的手:“扯平了。你要是再跟老子计较没完,下一就揍你。”

 陈发海抖着身子抖着声音。“你,你这是何苦呢?你、你快放开,我给你,给你包伤!…”

 “简直是氓作风,简直是土匪作风…”父亲一边嚷着一边跑进屋里寻药寻纱布“简直是混蛋I”

 夜里,常发同父亲睡了一个屋,照顾他有伤。

 于是,父亲第一次看清,他确实刺了一身锦绣,是条腾云驾雾的青龙。看清他的青缎子带上,里层确实绣満红花。

 但父亲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天快亮时,似有雷声自东南方向滚滚而来。外面有人喊叫,父亲翻身跳下炕,朝门外赶。

 常发在后面边穿衣边说:“马回来了。”

 父亲探头门外,果然有几十匹战马踏着晨曦奔腾而来。跑在最前边的,正是常发那匹火炭似的蒙古马。

 往下写,我有过犹豫。因为想起了评论家们。

 那次,我从深山寻来一蓬树根,动一刀就成了形体夸张的野。便有评论家转着圈看,‮头摇‬说:可借了可惜。再多动四五刀,不就能变成凤凰了么。

 这故事怎么发展?多动几刀,还是稍加砍削?

 可我还是拿定主意要野不要凤凰。

 尽管我一向害怕评论家。

 这一选择可能引来非议:确有过人之处的常发竟甘于屈居父亲手下,这不可信。而且常发这个人物在革命队伍中也没有代表

 可我崇尚原始的美。自然常常违背常理无穷无尽地创造着殊物。

 于是,我让这个故事随其自然,按照生活本来的样子继续发展下去。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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