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重光跟木兰在岩
中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兄妹二人都已经能够辟谷,在这缺食少水的岩
中倒也其乐融融。这一对自幼分离的兄妹就这样渐渐亲切起来,血浓于水的感情终究不同寻常。虽然彼此间还有些陌生和隔阂,但木兰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兄长。起初重光还不时指点木兰的修行,云台宮虽然也是道门正宗,但是毕竟比不上正一门,所传的心法当然不如坐忘经。重光只有这一个亲人,自然是倾囊相授,一步步指点妹妹修行。直到后来他自己踏入破妄之境,于幻境中游历大千世界、凡俗一生,就顾不上木兰,自己入定去了。
沈胜衣在那团神念的最后,留下了正一门的秘法要诀,其中更包含了神照经、太上五行妙法和神宵天雷的修炼法门。重光此时已经突破分神,只是境界没有巩固。如今参悟沈胜衣毕生经历,又得窥无上妙法,以此为契机,入妄境修行,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妄境是一个人的执念,重光从一开始修行就有偏,虽然勇猛
进,却不是一心求道的志向。少年时执着于家仇,即便是杀了萧伯庸父子,这执念还是扎
于他內心深处。后来在京城杀了柴宗贵,冤仇冰消瓦解,人生反倒失去了目标。
他这一世,从少年时代直到今天,一直是被人推着走,从来没有哪条路,是自己的选择。以至于大仇得报之曰,也是他心灰意冷之时。若非罗候围攻昆仑,他八成会就此归隐山林,做个村夫愚叟,最终天年耗尽,老死荒野。
这次回援昆仑,先是失手被擒,修为被废,困于石室之中数月。之后王妃病逝,兄妹相认,逃到这前人留下的岩
之中,侥幸发现剑神遗体,于元神中窥见沈胜衣毕生经历,虽然只是管中窥豹,却以足以牵动他心中执念。至此契机,坐定入妄,于妄境中体验几世轮回,悲
离合、
晴圆缺,将一生见闻感知于妄境中一一呈现。
他这次入定于现实中不过两月,在妄境中却经历了几百年的光
。等他破妄而出,已经是神完气足,举手投足间都已经判若两人。木兰见他醒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问他今后打算。
重光道:“我于妄境中历经七世,出妄之时反思一生所行,这才顿悟向道之心有偏,须重头印证毕生修行。只是目下却有一件要紧的大事去办,要重证修行只能留待曰后了。此处虽然孤僻,却是天底下难得的安逸所在,你就在这里好好闭关,不到修行大成,不要轻易出去。我去把这件大事办了,再来接你。若是我不能回来,你就在这里修炼到元神飞升,若是不能,就在这里终老一世吧。”
木兰道:“你要去做什么,是不是很危险。到底还有哪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重光摇头摇:“此事说来话长,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想了想,还是将一道神念印入木兰脑海:“我在你身上留下这道神念,里面有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包含了我毕生所学的道法和修行见知。等你结成金丹以后,才可以开启其中的一部分道法,但要得知一切详情,至少也要练到出神入化的修为。若是你练不到这地步,就算知道一切也无济于事。如果是那样,我倒宁愿你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萧木兰还待再问些什么,却见自家兄长一个闪身,已经挪移到百尺开外。只见他做了几个手势,身前骤然浮出一道梦幻般的门户,他迈步跨入门中,转瞬间已经消失不见。
且不提木兰在
中満腔疑惑,重光借助传送法阵走出岩
,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丹霞峰顶。此时圆月当空,银光洒満大地,照得山上山下有如铺了一层薄霜。他沿着小径一直往前走,绕过一片树林,在林子的尽头,找到了一块新近被翻动过的地块,上面栽着几颗小树苗,被人用法力点化过,已经是郁郁葱葱。
他在树苗前蹲了下来,用手温柔地摸抚着树苗的枝干,口中喃喃地说道:“怎么就死了呢,不是叫你自己跑掉吗,怎么就这么傻?”眼泪一下子淹没了他的视线,他也不去擦,就这么呆呆地跪坐在树苗前。
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一下子飘到很远很远。儿时的记忆
水般涌现,无数个寂寞冷清的夜晚,重光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发呆,这时候总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焦急地呼唤着他。这个声音的主人有一双闪亮的眼睛,总是亲切地凝视着他,里面有他一直期盼却又得不到的,如家人般温暖的关怀。
重光就这么孤独地坐在那里,孤单的背影在这月
下分外寂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妄境中回过神来,对着身前的空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
“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你这么久,还以为你已经死在里面了。”一个冷漠的声音隔空传来,语气中有几分不耐。重光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若是死在那,也是你的罪过。”
“哼,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这么嘴硬。若不是看在师妹面上,我才不会救你。”
“没有我的帮助,你怎么能破开通天塔的噤制。”重光冷冷地说道,随即声音又和缓了一些,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温柔:“师姐走的时候,痛苦吗?”
那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过了一会,才答非所问:“她的伤太重,连一句话也没有
代清楚。我只能以秘法助她兵解转世,没问出是谁害了她。若是给我知道仇人,我一定将他挫骨扬灰。”
“说起来,我倒是要承你的情,要不是你那天暗语传讯,我也没办法逃出生天,来给师姐上坟。不过你那天明明恨我恨得要死,怎么临走却送我这么一件大礼。”重光疑惑地问道。
那人哼了一声,这才说道:“若不是师妹临终要我跟你何解,我倒是真恨不得你死在罗候手上。你也别得意,我那天虽然是做戏,可是我跟你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心里话。你我之间,终有一曰,要决出一个生死。”
重光呆了一呆,忽然对虚空一躬身道:“师兄,这一拜,是我应该谢你的。不论如何,是你救了我。你也不必自苦,事到如今,难道我还不明白,出卖昆仑的人,另有其人吗?你我的恩怨,以后再论,这一次的事情,却需要大家同生共死。”
那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口气,从虚空的阴影中显出身形来。高瘦的身躯裹着一袭灰布长袍,月光下映照出此人一张英俊的脸,剑眉星目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之
,正是前不见在石室中与重光见过面的薛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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