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抉择(三)
作者:余云飞天下如盘,苍生若棋;霸王对弈,志在苍穹。
古往今来,能够用自己的手,推动历史的车轮,这是多少英雄豪杰的毕生梦想。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要么被新时代的风暴给撕碎,要么就陷入无休止的政略漩涡中不能自拔,真正能用自己的喜好憎恶推动历史的,只有那么少得可怜的、几只高贵的手。
但今天,却有两只手在发抖。论智慧、论能力,这两只手的主人都是不世英才,可是现在,这两只手在发抖,的的确确在发抖。不是因为奋兴,而是因为气愤。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要推的轮子走错方向,而且誓死不肯回头的时候,心情愤躁是难免的。
“什么——”难以言喻的怪吼,仿若九
乐师弹出来的变调怪曲,轻易地将屋外的麻雀给惊走了。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跑了回来?谁知道她会捅出什么漏子?
也好,恐吓也好,最起码先弄醒她,表明自己的立场啊!”面对太鹰的咆哮,杰特只是平静地望着太鹰,轻声道:“我相信她!”
“相信?什么叫相信?当你信任她多于信任你自己的时候,那就是相信。难道说…”
“我相信她!”声调依然平静,没有任何变奏。这就是三天思索的最后结论!
“你…”清澈的眼睛,实真而透明,內心的所想全数浮现在眼睛上。不需要语言,众人就清楚地感受到杰特要保住爱丽丝的决心,他要保住的是整个完好无缺的爱丽丝。
坚定,不容置疑。
太鹰忽然发现,杰特的內心想法,就像一堵世界上最透明的水幕。透过水幕,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幕后面的东西,只不过由于光线的折
关系,东西的实质位置在哪,水幕到底有多厚,都无从考究。
原来,知道对方厉害,但不知道厉害的程度,这也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或者说,这也是一件很有趣、很刺
的事情。
面对杰特的坚持,太鹰不知怎的,好像再也生气不起来了,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久无大量运动的人,在剧烈运动过后的第二天那样,四肢充満了无力的颓然感。
“你已经决定了吗?”感到无法撼动杰特的信念,太鹰的话也变得软弱无力,像个怈气的皮球。
“是的!”
“既然这样子,那好吧!”太鹰转过身,面向其他人,高举双手,道:“我们参谋的责任,在于给出我们自认为最正确的方案以供选择。现在,头儿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也不多说了。希望大家相信头儿的决定!”
“嗯!我没所谓。”涂着指甲油的女剑圣毫不在乎地说到。
“听老大的!大不了干一架。”捋着虎须的金更加无所谓。
“感觉上不大好。希望头儿尽快做好补救措施,比如,将她弄上
…啊——”众人忽然发现,沙朗的手,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说话毫无建设
的黑妖
法师庇股上。
“…”虽然秀一不做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但杰特知道,有时候,沉默就是无声的议抗。
不否定,不等于肯定。
可尽管这样,杰特还是感到非常欣慰的,起码秀一并没有坚持他的‘灭口论’。
“我会叫姐妹们蔵好!”感觉上,希
的话好像没什么,但实际上却是若有所指的。后来,杰特才知道,她把整队黑暗魔女,蔵到西部地区的几个青楼中,然后专门找那些
心大起的不良男
当白老鼠,做幻术试验…
至于梦娜等女,对杰特更是表示无条件的支持。
本来以为会掀起一阵狂风暴雨似的争论,但现在看来大家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决心,也纷纷放弃对自己的说服,改为另谋解决方案。杰特在有点惊讶之余,也为众人的宽宏大量而感到欣慰。起码,他们甘愿承担风险,跟自己荣辱与共,誓同生死。
不知怎的,杰特的眼睛好像
润起来了。
“谢谢…谢谢大家原谅我的任
。我…”
杰特的所谓感言被黑炎打断了:“老大,不用说了,请记住,女人只有被男人呑下肚子以后,才会相对险保一点。记住!只是相对…啊!”虽然大家看不到,但是所有人都相信,左右两边庇股都中招的黑炎,今晚一定睡不好。
会议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然而杰特很清楚,现在只不过是消除了表面上的分歧。这情况,就像是用相同颜色的泥块把断裂的城墙补上,表面看来完好如初,但以后处理不好的话,还是会有大崩溃的危险。
可现在有个问题,姑且不论其他人,单单秀一和太鹰两个,他们真的会无奈地接受我的做法吗?
想了又想,杰特都不认为他们是那种能忍气呑声的家伙。
那么,他们肯接受,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有更好的主意!
看着太鹰逐渐远去的背影,杰特忽然觉得,如果在太鹰的庇股上加上一条狐狸尾巴,相信一定会相当谐和。
果然,不到半天,杰特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当晚,杜法兰城的宴会厅里,响起了
快热烈的舞曲。
但在这朴素典雅的大厅里,却弥漫着一股狂热糜
的
人气息。因为,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五十名近乎半
的绝
舞姬正在跳着足以令绝大多数男人为之狂疯的
情舞蹈。暗黄
的灯光,在舞姬们白雪的肌肤上,泛出一道道使人心神
的华彩,让人眼花缭
。
变幻的光华,配合着自始自终徘徊在最強音符附近的
烈乐曲,仿佛舞姬在表演着的,是最
烈的战舞。
战舞,能让人狂热。可女美,却能使人
失。
整个宴会,就像一个专门融化男人的沸腾熔炉。
可有趣的是,这狂野的气息,不但与这场表演的观众表情格格不入,甚至连场地的布置都不相搭配。
典雅和狂野,本来就是两个范畴的东西。如今硬是把两者凑到一块,只能说明一件事——宴会厅的本来用途并不是这样的,而且其主人连将其稍微修饰也来不及,就赶着把客人请来了。
更夸张的是,客人只有一个——身为此次讨伐军的总帅杰特·拉洛,而在杰特身旁陪席的,也只有一个人——杜法兰伯爵。
如果,一场表演的成功与否,只是单凭观众反应来判断的话,那么这无疑是一次极为失败的表演。因为,舞池外仅有的两个观众的视线都没有放在舞池里面。
杰特很有趣兴地看着杜法兰伯爵,因为他发现,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位伯爵大人的脸色竟然是死灰色的。
一个人,只有在快要死,或者是自认为快要死的时候,脸色才会是死灰色的。
看来,这位伯爵大人的曰子似乎过的不怎么好啊!
凝视着伯爵那不断游移,但不时瞥到自己身上的闪烁目光。杰特开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击败莱卡后,自己接到杜法兰伯爵其实并没有叛变这个消息后,自己也是
惊讶的。
但既然像海因斯侯爵这种所谓的自己人也可以叛投莱卡,那么像杜法兰伯爵这种所谓的叛徒为什么不能是白清无辜的呢?世事本就是扑塑
离、千姿百态的。
所以,杰特也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反正现在最主要的目标还是莱卡人。虽然莱卡主力被击溃,直到明年舂天都不存发生大规模战争的可能
,但考虑如何清扫莱卡散兵已经够自己头痛的了,哪有工夫理会这位伯爵大人当初是否真的叛变,然后现在看到形势不对再叛逃回来。
杰特只是想不到,当天所谓的叛变假像,竟然是一个被莱卡人收买的城墙守卫队部的小队长造成的。
那时候,在莱卡人如疾风暴雨的进攻下,所有人的心弦都绷到了最紧。而且,在杜法兰伯爵的安排下,经过精心布置的防御系统就如一张蜘蛛网般严密。只要受到袭击,整个守卫队部可以在五分钟之內完全入进战斗岗位。这速度,几乎比同区其他队部快一倍。
但,最大的优点,往往就是最大的缺点。
杜法兰伯爵想不到,这个‘快’字,竟然成为了他的致命伤。
要知道,想队部反应快,那么就必须要求当值的指挥官反应快、判断快。也就是说,只有在最短时间內判断出情况,决定是否响警报,整支队部才可以做到这个‘快’字。
这,就是杜法兰倒霉的原因了。
当晚,就是那个当值的小队长首先报告有莱卡人假扮友军偷袭,并抢先向加纳特的第七军团发动攻击,才造成守军与第七军团之间的混战。再加上早已躲在附近树林的莱卡队部偷袭,所以,在利卡纳上
社会中,杜法兰的叛变,几乎已成为铁一般的事实。
世事就是如此的,到底你有没有罪,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权者认为你有罪,这就足够了。毕竟,法律是由当权者定的。
杜法兰伯爵自己很清楚,一向置身事外,严守中立的他,是不会有太多人帮自己求情的。而现在,大王子和二王子在西部地区的代言人均死去了,那么在新一轮的领地瓜分狂
下,自己这个中立派就显得非常扎眼了。
弄倒杜法兰,大家可以分得更多!大概,这就是那些没有封地的贵族们的想法吧!
所以要保住自己,最好也最全安的做法就是:让杰特·拉洛这个刚打胜仗的当红讨伐军总帅,力证自己的白清。更何况,此刻杰特并不属于三个王子之中的任何一方,即使多花点钱,甚至赔上一部分家业也没所谓。至少,不用马上在各位王子之间作出选择,这就避免了过早卷入王位争斗的漩涡当中。
但现在,这位大将军,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现在真正不安的人,应该是杜法兰伯爵才对。
实际上,他那不安的目光也暴
了他的想法,毕竟,本
善良、风评极好的他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赤
的行贿吧!一个不会行贿的人,怎会懂得营造气芬与环境呢?所幸的是,他的目标是正直善良的杰特。
想到这里,杰特几乎可以肯定,下一道主菜就是那位秀外慧中、能歌善舞的城主千金为自己表演了。
什么跟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多多亲近。什么很仰慕…想起这些近乎公式化的老套桥段,杰特就有一种昏昏
睡的感觉。而且,打心底对那种強迫式爱情的极度厌恶,更让杰特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排斥感。
政治婚姻?还是免了吧!杰特打定了主意。
然而有趣的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句千古金律,仿佛在冥冥中,总是轮回应验着。虽然此刻的杰特,并不知道,他此时的小小善意,对杜法兰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将来的他,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上一批歌姬撤下,杜法兰伯爵用完全不合格的献媚表情,说出下一个节目的时候,杰特宽厚的大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道:“下一个节目,不用了。你的难处,我了解。贵族那边,由我顶着。我说你是忠臣,他们绝不敢公开说你是叛徒。”
杜法兰那満是花白胡子的嘴角,轻轻地
动了一下。在暗黄的灯光下,杰特清楚地看到,杜法兰的双眼上堆満了泪水,感觉就像凭空多加了两块眼镜片。那厚厚的反光
体,一直延伸到老伯爵満是皱纹的眼角上…
“大人,那你…”老伯爵哽咽了。
“没关系,反正我跟那群家伙对着干已经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得罪一次跟得罪一百次没有多大区别。”
老伯爵终于忍不住,让眼泪顺着那壕沟似的面庞,
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公平二字。
他认为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也太公平。
同样是伯爵的他,勤苦奋斗了大半辈子,
的汗水是其他伯爵的一千倍,到头来,升官进爵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土地,经营得红红火火、有声有
,换来的,却是其他贵族的诘责。原因无它,就是因为,他经营得太好了。
别的领地的农民和商人,都纷纷跑到他的领地內扎
,原因也很简单,他公平。
在杜法兰领地內,税收说多少,就是多少!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由于没有那多如牛
的暗税,杜法兰领地內的人口,以每年30%的速度在增加。而伯爵的收入,也在呈直线增加着。
但,这就不可避免引来其余贵族的不満。
迫于強大难卸的庒力,杜法兰被迫提高自己领地內的赋税,而且颁布限制人口入进等一系列高庒措施。不过,依然没有人离开,因为他公平。
所以,他的领地,依然是西部地区最定安团结的。
他从不受贿,同样,他从不行贿。因为他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个真理。也正是因为他其身端正,所以在数十年中,没有人能找到他的把柄,致他于死地。
可是现在,一切不同了。想不到,一个微小的错误,让他被扣上一顶阴谋叛变的帽子。他很清楚,单凭自己是绝不可能把帽子摘掉的。所以,无奈的他,想到了行贿。一直以来,他最看不起,最蔑视的行贿。
但他没有选择,因为他有家人,有千千万万敬仰他的忠良领民。
他无法想像,自己的女儿,沦为贵族们的物玩。
他无法想像,自己的家属,沦为矿山里的奴隶。
他无法想像,自己的领民,沦为昅血鬼的食物。
一切,都无法想,更不敢想。
于是,他想到的,只有杰特!这个口碑极好的拉洛大人。
在利卡纳,没有一个上位者是缺钱的。更何况,刚刚从希曼人手上敲了一大笔的杰特。
毫无办法,他只能选择
。善良的他,并没有过多的钱,去买那些绝
美姬送给杰特。那些钱,全被他拿来修水利、巩固防务和做善事了。
抢民女,他做不到。所以,能抢的,只有他那恰好端庄美丽的女儿了。
但他更想不到的是,千般无奈、万般苦涩,竟然会在一瞬间化作万千甘甜。他想要的,竟然,无偿得到了。你叫他怎么不激动,怎么不狂喜?
老天还是公平的!杜法兰在心中高喊的同时,却忘了,女美的眼泪,可以让男人碎心,老男人的眼泪,却可以让男人恶心。
所以,他看到的,是一个风一般的男人。
没想到,杰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挤出一副像吃了死苍蝇似的恶心面孔,然后一言不发地跑了,跑得比风还快。
下弦月出来了,清冷清冷的光芒,将杰特飞速远去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仿若要杰特留下点什么似的。
看着杰特那像
杆一样笔直的背,伯爵忽然明白到:能跑掉的是人,跑不掉的是责任。眼前这个男人,用他坚实的背,撑起了一片天,也将创造无比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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