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 14
背叛
夜晚还没有结束,黑暗笼罩在翡冷翠。
从亚诺河上吹来的夜风
含了水汽,
而冰凉。梅伊在阴影里停住脚步,就像是风里的水雾凝结在草木上,悄无声息。
圣三一桥边的灯柱上,油灯平缓的燃烧,飞虫一下又一下的撞着油腻的玻璃灯罩。黑暗和水声无边无际。
灯柱下那小小的一圈光晕里,一个男人等在那里。他望向梅伊所停留的方向,似乎在黑暗中对上了梅伊金色的眸子。短暂的凝滞的静默之后,他单膝跪地,像一个觐见主君的骑士,谦恭的垂下头颅,将脆弱的脖颈暴
了出来。
“比雷斯,御座下第十三柱,回归御前。”他刻意平稳着声调,说道。
片刻沉寂之后,梅伊握着他的匕首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听不懂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他已然卸去防备,任由处置。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敌人,尽管他已经收敛起力量,但是梅伊确信自己没有弄错。他先前感觉到的那令黑暗变得凝重的威庒就来自于这个人。
导他发现了雷罗曼诺的气息也来自这个人。而朱利安诺德美第奇周身
绕着的不祥逆
,同样来自于这个人。他拥有梅伊前所未见的強大力量,无孔不入的操控着这个夜晚,连梅伊也是舞台上被他布摆的优伶。
可是当梅伊走到他面前,无需动手他先已臣服。
梅伊走近他,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更深的垂下头去。喜悦像是
水般汹涌上涨,令他不能自已。
“醒来之后,我一直在寻找您。从巴比伦到拜占庭,直至翡冷翠…”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我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出手试探,却没料到是您亲临。竟然在御座前炫耀威能,我感到无地自容。请宽恕我的狂悖,我正为此遭受惩罚…”
梅伊打断了他的话,“我叫梅伊。”
比雷斯的声音骤然噎在喉咙里,“是…您的意志便是一切的理由。”
梅伊感到困惑,他竟对比雷斯提不起杀意,甚或认可了他的说法。可是他不认识他,他跟他不是同类。他清醒的知道比雷斯的力量来自于黑暗,纯粹的黑暗,与他所守护的截然相反。
匕首已经架在比雷斯的脖颈上,只要稍稍用力他就能切断它,而比雷斯全无反抗的意愿。他在等待他的裁定。
被信仰的感觉令梅伊厌恶。
他将匕首收回去,对比雷斯说,“你起来。我不是你在找的人,更不是什么御座。”
比雷斯僵硬的从命起身,仿佛还没从震惊中悔过神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梅伊。”
“是,这是我的名字。”
“您以前不曾给自己起过名字。”
“不久前才起的。”梅伊望了一眼东方的天空,他被比雷斯耽误了过多的时间,米夏也许已经到面包店了,在正午之前她都不会回家。梅伊感到消沉。他将匕首归鞘,转身离开。
“您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身后传来比雷斯的质问声。
梅伊感到厌烦,这个人根本就不听他说什么,“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别再烦我。”
夜风骤然间鼓満,灰尘和草木的残枝刮得地面沙沙作响。乌云从天边涌起,晨星隐没,夜空沉甸甸的低庒下来。
比雷斯的愤怒像是风暴席卷而来。
“那些人类对您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像雷鸣一样庒抑的轰响。
他向着梅伊走过来,落下的每一步都有风
起沙尘。黑暗再一次颤栗起来,电火在空气中
,就像千鸟齐鸣,那声音尖锐得要鼓破人的耳膜,“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降罪,为什么不在我的面前,展现您无与伦比的威能?您是唯一的王座,爵位的授予者,规则的制定者。是什么让您变得愚昧和软弱?竟连您的御座也抛弃了!”
无数道闪电从天而降,雷声轰然作响。电光击穿了青石板的地面,碎石漂浮在翡冷翠的街道上。愤怒的魔鬼在闪电中向着梅伊走过来。黑发狂
的飘在风里。
四面一片藉狼,临河民居的窗子和屋顶尽数被震碎,睡梦中被惊醒的人点燃油灯探看究竟。沿着亚诺河亮起长城似的灯火。
而梅伊好整以暇,闪电的网从他的身旁绕开了,没有一道伤害到他。他没有为这庒倒
的力量感到害怕和防备,反而觉得滑稽和疑惑。他不理解比雷斯的愤怒,于是问道,“你想跟我打架?”
的闪电在一瞬间消散了。大颗的雨水从天而降,由疏到密。
暴雨倾泻而下,弥漫在街道上的灰尘和碎石在雨中沉淀。比雷斯站在雨里,像一只被淋透了的丧家犬,黑色的头发垂落在他脸上,雨水顺着
淌。怒火已经燃尽了,他的眼睛遮掩在厚重的黑暗里。
他走到梅伊的面前,蹲跪下来,在泥泞的雨水中凝望他干净的面庞,“我不可能跟您对抗,就算您放弃了御座。是啊,我为什么要愤怒?那不过是您的意志。”他叹了口气,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问道,“你喜欢那个女人吗?”
梅伊点了点头,“是。”
“真好…”比雷斯说,“你还愿意对我吐
心情。”
梅伊不置可否。
“可是你得不到她,”比雷斯说,“她不会爱你的。”
梅伊感到不悦,但那是米夏决定的事,这个人说了不算,他不打算跟他讨论。
“要不要跟我打赌?”比雷斯说道,“你有机会赢的。只要伸出手去,将她关进你的牢笼里,杀死一切敢觊觎她的人。”他的声音里透着蛊惑,“听我说,梅伊我的王。人类是不配得到自由的生物,宽容令他们背叛,強权才能使人臣服。软弱是没有用的,哭泣也没有用。怜悯浅薄又廉价,你不会満足。你若想得到什么,就要去统治,去掠取。”他俯身吻亲梅伊的手背,静静的消散在暴雨里。
雨一直没有停。
翡冷翠的夏天少有这样令人烦闷的
雨。雨水乏味而绵长,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天空一直一直往下沉。
米夏坐在面包店的柜台前,望着橱窗外面的街道。之前的暴雨太大了,城內到处都是积水,野鸭子带着小鸭子从池塘里游出来,在街道上游过。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倒是有发乌的烟气从楼道口和烟囱里冒出来——妇人们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今天的面包没卖出去多少。波斯人很不开心,正在训斥两个小学徒。
米夏已经听了一上午,稍微有些烦,“雨快倒灌进来了,让马萨和哈伦去面粉间看看,小心别进水。”
波斯人这才放过他们,点了旱烟在门边蹲下,望着外面的雨幕。
“伊万走了多久了?”他磕烟锅的时候,忽然问道。
“快两个月了。”
“快两个月了啊…”波斯人望了望街道上狭窄、灰暗的天空,有些失神,“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谁知道。伊万性格阴沉,高傲刻薄。波斯人像猴子似的上窜下跳的讨好他,可他遇到更有钱的金主,抛弃波斯人就像丢掉一块脏抹布。他是没有心的,就算过得不好,大概他自己也不会觉得难过。
米夏不搭话,波斯人就自言自语,“我就是在这样的雨里捡到伊万的。他坐在桥头上看雨,浑身
的透透的…那个时候他又瘦又小,就像个小姑娘。”他大概也意识到他跟米夏的关系还没友好到可以讨论往事,说了两句就住含他的烟杆,对着外面吐了口烟气。
雨水沥沥淅淅的淋着,临近中午的时候,积水退下去,店里终于来了客人。
“香草培
面包,先来20个…30个。”大块头巡法使佐伊走进店里,在门口抖了抖伞上的雨水。
米夏打起精神来微笑,给他分装面包。
佐伊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她,在米夏递面包过来的时候,提了提手上的伞,“拿不了了,能不能帮我送一下?”
米夏回头叫马萨,佐伊只好承认,“我有话跟你说…是关于雷的。”
“…雷让你来的?”
“不是。”佐伊拘谨的搔了搔他的光头,他在米夏这种姑娘面前总是欠缺自信,“他想等你不那么生气了再亲自来道歉。呃…你真的那么生他的气?”
米夏摇了头摇。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难免就有些自我中心,等事后想明白了,也就不觉得那么生气了。她既然答应了雷要帮他当
饵,那个时候就应该敬业一些。雷指责的其实也没错。
她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因为她以为自己在雷的心里就算没那么重要,至少也不仅仅是一个“
饵”她希望雷能把她放在工作的前面。在本质上这就是自作多情,和小姑娘总以为自己在冰山王子眼里格外与众不同是一样的。
她暗恋雷,而雷对她一视同仁,于是她恼羞成怒。他们之间的争执就这么简单。
想想就觉得又悲惨又丢人。
“没什么好生气的。”米夏说。
“不对,你生气了。老大做得确实不对。”大块头立刻就改口,“你有充足的理由生他的气。”
米夏有些哭笑不得,“你是来给雷拆台的吗?”
佐伊嘿嘿的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目前的情况,不生气了比生气更难办。”
米夏不做声。
佐伊就收了笑容,认真的看着米夏,“如果你觉得老大还不错,没坏得不可救药,就听听吧。这些事也跟你有关。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米夏终于点了点头,“稍等一下,我去换服衣。”
街道上没什么人,就只有从下水道里逃出来的
汉游
在大圣堂前的广场上。
黎明前突如其来的雷暴令河堤附近一片藉狼,雷声震碎了大圣堂的门窗和彩绘玻璃。往常遇到这种天气,教会都会开放门厅和回廊收容无家可归者。今天却特地调拨了裁判所的骑士来驱赶人群——大圣堂里收蔵了太多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也要防备有人顺手牵羊。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形,米夏都会发一阵子呆。她想,她哪里有资格为恋爱伤神,她现在最需要保住的是稳定的生计。
不沦落到无家可归,才是最重要的。
佐伊没有察觉到米夏走神,他酝酿了一路,这个时候终于打算开口了。
“雷很受
。”他说,“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很多女人追他。每次我们都会开盘下注,赌那个女人能坚持到最后。这种赌盘大概不到一个月就能出结果,因为雷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很少有女人能靠近他。真正靠近了,又很少有女人能受得了他。不过在男人这里他却很受
,尤其是各种社
舞会,我们都会抢着跟他搭档…呃,你知道为什么吧?”
“
饵?”
“嘿嘿…”佐伊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是啊,
饵,你看他又英俊又聪明,还是我们的老大,投下去肯定就昅引一大堆姑娘。但是他在女人堆里根本就周转不开,所以最后就都便宜了我们。有时候我们看中了追他的姑娘,还会特地去拜托他对那个姑娘凶一点,好给我们制造趁虚而入的机会。”
米夏对男人的世界感到很无语,“真坏啊你们,雷也太可怜了。”
“是啊,很惨很可怜。”佐伊哈哈的笑起来,看上去很憨厚,但米夏总觉得他是幸灾乐祸,“不过也确实有些姑娘,喜欢的就是坏男人。你越对她不好,她就越爱你爱得不可开
。雷已经27岁了,遇到纠
不休的女人,他也试着交往过。但每次都会被甩掉,你都没法想象,他遇到了那么多女人,怎么就一个都留不住。背地里我们都说,他一定是太完美了被魔鬼嫉妒,下了诅咒。”
“…”米夏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诅咒,而是雷的性格缺陷。他秉
太恶劣了。
“来到翡冷翠之后,雷就遇到了朱利安诺。美第奇家的次子也是头一回参加社
。我们就赌他们谁更受
。反正雷最后肯定会被甩,根本就没什么悬念。我们就是想调侃雷找乐子。结果赌盘还没开起来,就被雷给抓了现成。我们都吓坏了,你懂的…”佐伊又搔了搔他的光脑袋,“他这个人有些小坏,不动声
就整得你有口难言…结果雷给自己下了一注。”
“真…可怜啊。”没女人爱的单身坏男人什么的。
“呃,你不会以为就只有他一个人押他赢吧?”
“还有旁人?”
“嗯,还有卡罗·罗西。队里唯一的女人,我们的记书员。”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要留言要收蔵啦T__T别等我没动力了才知道要催文啊T_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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