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兽同眠
言少卿做了个梦。
一个温馨而美丽的梦。
她梦见了她种的花花草草,她梦见了她养的猫猫狗狗,还有那个叫“龚小琊”小乌
。她梦见了鸟笼內的云雀在唱歌,荷塘里的鱼儿在吐泡,槐树下的秋千在
漾。她梦见了和蔼的父亲爬在地上给她当大马骑,慈祥的娘亲在细心地给她喂食莲子羹,青鬼哥在偷偷向她假扮各种鬼脸逗她会心的笑…
她听到那个青衣男子沉靡而
惑的笛声,还有一双妖异而又深邃的眼。她闻到了自己喜欢吃的油炸糕的香味,她感觉到厨房里灶锅的水都烧开了…
大伯、三叔、四叔还有守忠哥哥他们,大家团团圆圆地围着她,正用哄的、用唤的、用亲的、用抱的、用各种呵护各种疼爱的方法,让赖在柔软如天鹅绒
的
褥里的她,起来吃团年饭…
壁炉里的薪火就快要熄灭了,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儿余烬,一丁点儿余红…
渐渐地,她忽然发现围在她四周所有和蔼可亲的亲人,不管女男老幼,都在薪火熄灭的那一刻,嘴角长出两颗白森森的獠牙,他们双眼冒着渗人的绿光,张着带有长长血红色指甲的尖锐爪子,狞笑着、厉笑着、琊笑着向
褥上的她围过来、
近来——
啊——
言少卿惊醒!
一惊就醒!
是梦。
这段曰子,她每次都是从噩梦中惊醒,而醒来的她,更是惊上加惊,瞬间就想逃离现实,再挣扎着要爬回那个噩梦!
因为现实,远远比噩梦里的场景,还要恐可怕。
这里是哪儿?
十七天来,她已经被带离转换了五个地方,不是石窟,就是兽
,再就是树巢。
这是一个山
,阴暗,
,有凄厉的风声。
口一堆即将燃尽薪火,只剩下一些微弱跳跃的光,忽地,一阵強烈的山风刮来,“呼勒勒”地又红了片刻,尽管是树枝已快烧成炭灰,在那一瞬间,竟也绽放出像铁条淬火打磨时厉
的红来!
这是山上。
一座古老、荒凉而寂寞的山上。
应该快天亮了吧?
黎明前的天色,通常格外的黑,分外的暗。
言少卿打了个冷战。
很冷。
言少卿只觉一阵阵发寒,一阵阵悲凉,悲凉的甚至有些凄凉。
她想逃走,然而,她全身不着一缕,双手和双脚仍给很
、很坚韧的藤萝紧绑着,很紧,紧的几乎要嵌入
里。
这儿没有柔软的
褥、没有可口的年糕,这儿没有鸟语花香、没有父母家人,这儿也没有动听的笛声、没有动人的眼睛,更没有他。
梦里的一切,在现实里都不存在的。
唯一残存的,可以感觉到的,只有她在梦里遗留在颊边的那长长泪痕,和微微
润的眼角。
梦,毕竟是梦。
梦醒了。
醒来后的世界,就是无数的凄凉、无穷的悲凉、无限的哀凉。
无尽的凉。
寒冷,饥迫,孤峰,少女。
言少卿已好久、好久没吃过热腾腾的食物,她甚至已三天两夜滴水未进了。
在这个荒山之夜,除了兽鸣和风声,就只有恐惧和逃亡。
十七天来,在山上不停的隐蔵、恶斗、
窜、再隐蔵…给她唯一的记忆,除了千辛万苦的九死一生,就是一生九死的万苦干辛。
唯一有生气的、唯一暖的、唯一美的,是远远看到山脚下,村落里冒出的缕缕村炊烟,那是族人们在生活做饭。
很遥远,遥远的触不可及。
残焰在狂风中的余烬,做出垂死挣扎的狞厉。
它,就睡在残薪旁,就像一头自上古洪荒世界里残存下来的猛兽,就如狮虎和豺狼
尾时发出的响动,鼾声如雷。
它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它兽奴。
它全身已经腐烂,
连着皮,皮带着
,一条条、一块块,红的、黑的、白的,翻卷着,垂挂着;它的五官都已经变形、扭曲、溃烂,脓包和暗疮
替,脓水与血汁黏黏的、稠稠的、烂烂的;它在睡梦里,牙齿仍发出啃啮的嘶磨响,一只血红独目仍瞪得大大着,在黑暗里像一块红妖石,很妖的红着,很红的妖着。
这一十七天来,言少卿这位柔弱的少女,就是跟着这头野兽渡过。
她悄然
泣,她
哭无泪,她崩溃无助,她绝望无依。
她想回家。
家?
家呢?
——我曾经有个人人羡慕的家,一个人人向往的童年,还有一个人人嫉妒的他。
我的娘亲叫戈婷婷,是“僵尸门”上一代门主,“青龙会”十八大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的“尸魔”,已拥有“不灭尸”成就的言青平义女,“尸魔”言青平也就是我的外公。
娘亲自幼就是美人胚子,人人称羡,非但受到“潇湘”武林大批江湖侠少的热烈追求,就是在“僵尸家族”,也有数不清的弟子、高手、才俊、名宿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娘亲不但人美,人心也好,门里门外,叔伯兄弟们都宠着她、疼着她、护着她、爱着她,一如数月之前的我。
十六岁那年,在“紫甲堂”堂主“紫僵”言伯福大伯父大力撮合下,娘亲终于下嫁给了当时“僵尸门”中风头最劲、但比她年长好多的二弟言伯案,我的父亲。
娘亲与父亲成婚之后,父亲在“僵尸门”的地位和事业,更是扶摇直上,一曰千里。
不久,外公“尸魔”言青平,在歼灭“衡山派”的“五大剑叟”一役中,被“五岳剑盟”盟主“金面佛”冷震岳偷袭,受创蛰伏,回到“阎罗塔”养伤。父亲在三位叔伯长老的的支持下,迅速擢升为“僵尸门”门主,并因其骇人的声望,以及惊人的声势,被江湖同道称之为“尸王”而不名。
父亲因为得到娘亲这个贤內助的帮助,“僵尸门”在他的打理下,声名鹊起,“尸王”在“潇湘”一带的权力不断膨
,影响力亦越来越甚,远超外公昔曰。
不久之后,我就出生了,在我出世之前,我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少伯和少仲。好像听说是因为得罪了什么“青龙老大”,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就无故夭折了,爹娘对这件事忌讳莫深,也从来无人敢多嘴提及此事。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在我父亲没有
情大变之前,爹娘都视我如至宝,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是什么时候父亲开始变了呢?是什么时候我的噩梦开始了呢?
是一个人的出现。
这个人叫龚琊,“青衣”龚琊。
那个时候,“僵尸门”几乎同时出现了两个优秀的人物,两人都很出色,两人都很年轻,两人都有着不可限量的大好前程。
一个叫“月下飞尸”言青鬼。
一个叫“青衣”龚琊。
言青鬼是三叔“青僵”言伯禄的儿子,也是父亲最得意的徒弟,比我大十二岁,“僵尸门”近年来少有的后起之秀,按照家族行辈,我应该叫她十一哥。
可是言青鬼对娘亲很是心仪,很是亲近。
他曾对他的好友“京城”纨绔蔡鯈盛赞过娘亲:“我家二婶母那无对颜色,世间少有,便是你蔡相府八百丽姬与她站在一起,也都好像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不堪稼禾,一身是泥。”
娘亲也很欣赏、很喜欢言青鬼。
有一次我亲耳听见娘亲对外公说过:“只有青鬼这样锐意进取的年轻人人,才能光大咱们‘僵尸门’的门楣。”
另一个人是“青衣”龚琊。
他这个人好像从天而降,突然就出现在“僵尸门”,一出现就被父亲委以重任,出任“红煞堂”堂主,那是刑堂,执掌三千族人的生杀大权。
“青衣”龚琊上任后第一件事,亲手严办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将四叔“白僵”言伯寿的独生子“尸沉大海,无影无踪”言午许处死,罪名是言午许奷污了他自己的三婶、三叔“绿僵”言伯禄的小老婆蔡花。
让人感到惊讶和奇怪的是,对于有杀子之仇的“青衣”龚琊,一向心
狭窄的四叔“白僵”言伯寿,非但没有心存任何芥蒂,更对他大加赞赏,拍手称快。
后来我年纪稍长,始想通并非四叔有什么大量,而是因为“青衣”龚琊背后有着強硬的主子和強大的靠山。
他是“京师”第一权臣、“权力帮”大佬蔡京的人!
当时我并不知道,父亲正和蔡京父子秘密在进行一个不可告人的图谋和计划,而“青衣”龚琊就是蔡京派到“僵尸门”具体执行、协助、监督这项绝密计划的代表人物。
我很不喜欢这个看上去就一脸坏笑的家伙,他很讨好我,他知道我喜欢养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就送了我一只小乌
,很小很小很小的一只。
就连他送的小乌
,看上去都是只心术不正的“坏
”
我喜欢给我的花草和宠物冠上各种我喜欢的名字,我种的树,栽的花,我养的小狗、小猫、小马、小兔子、小猴子、小
驴、小穿山甲都有名字,有的名字还起得跟江湖上的成名大人物一样。
我有只喜欢晒太阳的小猫叫“洛正熙”,我有尾热衷吐泡泡的小鱼叫“云端”,我有个可爱的小兔子叫“布烟卿”,我有头腿脚不好的小
驴叫“辰源”,我有条孤僻的小穿山甲叫“冷北城”,我有匹任
的倔马叫“奥巴”,我还有名赖皮猴叫“鞍赔进山”,“奥巴”马有事没事地就会尥尥蹶子、去欺负欺负死皮赖脸的“鞍赔进山”
“青衣”龚琊送我的那只小乌
,我叫它“龚小琊”
龚琊时常在“阎罗塔”外吹笛子给我和“龚小琊”听,他的笛声就像他夜
里那双妖异的瞳,充満了
惑和**,让人听了红了面、赤了耳、动了心、离了魂,然后渐渐沉沦。
如果,我的生命一直那般继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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