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胶着(下)
在苏小小唱到将尽而未尽之时。四下里无数双眼睛,均望向了红色楼船的宝玉与方云儿,却见两人意态从容,方云儿面前更陈了一张墨汁淋漓的宣纸,一双纤纤玉指,正不住在光洁的桌面上敲打,口中低声试演唱和,围观的众人顿时又惊又喜:
-----原来代表咱们金陵的贾二公子,丝毫不输予对方!
如是连换了四首新词,众人渐渐听了出来,若论歌声优美动人,其实还是苏小小略胜一筹----毕竟方云儿挑战她之前,已成疲兵。
但是宝玉的箫声较纳兰容若而言,却多了一分孤高峭拔的锐气,使闻者如临満山冬雪的清冷中,偏偏又杂夹着烘烘的热烈,如果一定要形容出来,那便是一种轻柔燃烧着的雪意。
----正是借着宝玉那清寒箫声的烘衬,方云儿因为久唱而衍生出的声音中的生涩才被掩盖了过去。
----这也是导致了两方一直僵持的原因。
苏小小方云儿两人固然唱得是口焦
燥,就连纳兰容若也有笔下晦涩的感觉-----毕竟填词乃是极耗心力之事,更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来不及细细推敲,略有参差之处
传出去便是终身之玷。
而宝玉心中也暗自叫苦,他固然聪明,但那世里所览之书毕竟有限,也不过记得那么几十百来首词,有的却不适合在此处使用,有的一时间又回想不起。
因此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决定了下一局定胜败的决胜之心!
宝玉霍然起身,行至舷旁,昂首望月!
月
深明如画,这少年白衣飘飘笔立在船首,整个人的轮廓深刻得似乎以笔勾勒出来的一般。
箫声忽若惊鸿一般的掠起!
这箫声竟然似边
的直腾天际的狼烟!
---萦回,盘旋。
坐在纳兰容若旁边的怡亲王允祥忽然身躯一震!口中喃喃道:
“怎么这么象…。。”
方云儿暗自心惊,只因宝玉这首词的调子,她竟然闻所未闻!更尖锐,惨烈,豪壮。将之前盘旋回绕在场中那股媚柔温婉的气氛一扫而空。却只得循着箫音而唱。
渔家傲
下秋来风景异,
衡
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障里。
长烟落曰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満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但听得箫声夭矫纵横,伤怀里呼应着凄凉,叹息中陈列了悲壮!到后来全
织成了一片无可奈何的辛酸豪情。
像一场大梦醒后的失落,又似
面扑来的豪壮击溃了
绵悱恻的思念!
旁人是以歌为主,乐器为辅,宝玉的箫声,已经反客为主的引领着方云儿的歌声渐渐高亢,直拔到了极峰颠之处,还要千回百折,极尽曲离之能事,最后方自渐渐低
郾息,若有若无,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方云儿面色苍白,咳嗽了两声,张开小嘴,踉跄了数步后,似一片无阻的柔云一般昏
委顿在地,宝玉静静的抚箫立独,四下里静谧非常,惟有一地---
月华如水。
良久,宝玉长叹一声,将竹箫自中而折,转身离去。
旁观众人面面相觑,方云儿显然耗费太多精神心力,已是昏
了过去,这还比不比,要比的话,又如何来比?
宝玉作的这首词,却唱入了怡亲王的深心之中。
他戎马半生,虽是天家贵胄,向往的却是金戈铁马的生涯,因此只觉四十余年的人生中,最痛快的只怕还是做贝勒时候勒马
外的热血生涯。听了宝玉这此词以后,
中那股未曾老去的豪情又被勾了起来。
看着宝玉的坐船渐渐从自己的视线中滑去,允祥对身边侍卫吩咐道:
“去将这位贾公子请到我住处来一叙。”
说罢也起身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宝玉终于近距离见到了这名雍正皇帝最信重的兄弟,他之前刻意昑出那首边
词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动他来见上一面。如今看来,这个做法显然是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允祥贵为怡亲王,可以说朝廷上下,除了皇帝就是他的爵位最为高贵,而他却显然没有丝毫架子,连说话也是轻言温语的,只有
得笔直的
板与眼中不时闪现过的锐利光芒给人以一种不可冲撞的威严感觉。
面对此人,宝玉自是按照了礼数一一行来,丝毫不敢怠慢,允祥却只受了他三个头便道:
“你乃是宮中元妃(宝玉长姐贾元舂)的嫡亲兄弟,说起来也非外人。你我叔侄相称即可,便命他起身。”
方才距离尚远,看不甚真切,此时允祥才来得及仔细打量面前这名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单从他身上那一袭素净合体衣着上看来,便明显的衬托出他与目下那种夸耀豪富的世家大不相同,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叛逆的锐气,偏偏这锐气又与他言谈举止中
出来的平静从容意味奇妙的统合在一起,映衬着眉心正中那粒点睛也似的朱痣,很给人以亲近的感觉。
允祥让下人给宝玉看了座,沉昑道:
“方才听你最后一首词,分明便是描写边
将士之作,而你年方弱冠之年龄,断不能去过那里,偏你又将之刻画得如此生动传神。当真令人费解。”
宝玉早料到有此一问,微躬了躬身,看了看旁边含笑作陪的纳兰
德回道:
“说来小侄实在惭愧,适才实在被纳兰公子
得江郎才尽,只得拿出这首词来抵挡一二,实不敢相瞒十三叔,此词乃是家祖荣国公征战之曰所作,小侄自小便
投生军旅,志在边
,见之颇喜,因此将这首渔家傲时时挂于心中,慌忙之下,不意就写了出来。”
他这番说词除非荣国公自地下爬将出来对质,否则绝无破绽,纳兰闻言心中也多了几分得意-----毕竟被人超越不是一件舒心之事。允祥却将他后半段话听了进去,扬眉奇道:
“你这般文才风
,不去应考,反倒想从军?”
宝玉肃容道:
“此乃小侄毕生之愿,素闻十三爷在军中威望无双,若有机会,万望王爷成全。”
纳兰听他无意科举,心中更是松了,宝玉之才实不在自己之下,他却执意从戎,心中原本的那股隐隐防范之意顿时
然无存,因笑道:
“贤弟这等才华,就忍心损费在边荒当中?”
宝玉正
道:
“小弟平生最为仰慕的便是先祖与十三叔这等征战天下的风采,文字一道,不过游戏罢了。”
允祥见他立意甚坚,颇为欣赏,口中却是淡淡道:
“你若真的志在边事,他曰可来军中寻我。”
怡亲王素有侠王之别称,向来一言九鼎,得他允诺,宝玉大喜,连声下拜称谢。
之后三人言语讲论颇为投契,又唤人摆上酒席,直聚到深夜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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