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动心
苏小小媚妩一笑,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支晶莹剔透的腊梅花,在窗户透
出来的灯
里灼灼生辉,看上去也不知道是娇靥映衬着梅花,还是梅花烘托着人面。
她的眼睛眨了眨,宝玉顿时一阵恍惚,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她那一对深邃而清灵的眸子,似一个令人強烈心醉的幻梦。苏小小看着宝玉的眼睛,双颊略略泛起胭脂也似的红粉色,当真是说不出来的媚娇可人,她柔声道:
“二公子,你难道真忍心不帮帮我这弱女子一把?”
宝玉浑身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心中
战,他眉心正中的那点红痣鲜活得发亮,却忽然又黯淡了下去!这只因为与他合体的那柄神兵在对面的苏小小身上,竟然感受不到任何敌意!连近在咫尺的焦大也只觉得宝玉有些反常,万万没有想到苏小小已出了招!
无形的招!
若是面对面的相斗,宝玉的毅力与坚韧,实非常人所能及,因为他自小便在生死困厄中艰难挣扎,神经早已被锻炼成了钢丝一般。他对敌时不屈的斗志,简直就似一把烧红了的刀!
然而正是因为这点少年时的经历,也造成了他另外的薄弱一面!
——情感方面的脆弱!
从他对待身旁女子便看得出来,从袭人晴雯,再到后来的黛玉,宝琴,几乎是只要对他真心投入了感情的女
,宝玉几乎都是来者不拒,也同样回报以她们热炽的感情!他实在是一个多情而从来未受过挫折的人!
——苏小小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同时也因为宝玉是否全力相助实在关系到了她的生死未来,所以在那拈梅微笑的刹那,对面前这个桀骜而超卓的青年不惜施展了大罗教中的秘传最強惑心之术!
——相应神术!
寻常媚术,通常是以外表的
相来
惑男子,这却是最下乘的,较高一些的便是用言语,气质,等旁敲侧击,而传闻修习到了最高层次媚术的女子,反倒心如止水,端庄神圣,冰清玉洁,凛然不可犯侵,哪怕是一颦一笑间也足以令世间男子心摇神驰。
而大罗教昔年有一位圣女也是生得千娇百媚,颠倒众生,偏偏对众多追求者不屑一顾,却苦恋上了一名看破红尘的僧人,她曰思夜想,也是天姿过人,冒着心神失守的大巨危险独辟蹊径,将对那男子的深深痴情融会在了媚术中,果然成功将之打动。两人双宿双飞,厮守一生自不必多说,只是从此这门奇术也在教中
传下来,取名为相应神术。暗寓心心相应之意。
自此术创立数百年以来,共有三名圣女曾经对男子施展过此术,无一失手,然而她们也可以说是虽胜尤败。只因此术虽然所向披靡,却要施展人付出自己的真心爱意,在服征了那男子的心的同时,也要无可避免的似飞蛾扑火那般爱上他!
——只有付出自己的真心,才能博得对方的真爱。这原本就是这世间颠覆不破的公理!
——这也是这门奇术罕有失手的原因!
两人无声对望。
目光热炽而
烈。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媒介,将两人深心中的那种寂寞感觉尽情发掘出来熊熊烧焚。宝玉仿佛能直接感知到面前丽人心中最深的角落中,体会着她对自己的那种
绵无尽爱意。他起初尚能勉強自持,告诫自己要慑守心神,不要中计,但终究随着那一**汹涌袭来的情感风暴与感情防线上的脆弱而导致心神完全失守!
——相应神术的本质便是:在最短的时间里,以一见钟情的方式将心中真情倾泻向接受此术的对象!
此时亭亭立着的苏小小,给人的感觉便似在极深的夜里渐渐湮远的一首轻柔的幽幽的歌,是那样的飘渺无形,那样的难以捉摸。偏偏在你在众里寻她千百度之际,却竟然醒觉她已撞入了你的心底。
花要在阳光灯
下才开得璀璨
丽,然而苏小小哪怕在这暗淡的光线下,也媚柔得夺人心魄!连被余波所及的早已是古井不波的焦大心中,也仿佛惊鸿一掠似的闪起一股不朽的惊
感觉!
宝玉怔怔的立在那里,眼中闪动的情绪却是复杂而多变的。有着激动,犹豫,叹息,甚至是
恋,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情绪是在一面不甘的挣扎着,一面却是坚决的向着苏小小以她的
丽,笑靥,媚妩——当然还要加上真情所编织的罗网中缓缓坠落了下去。
——深深的坠落了下去。
这骨子里高傲非常,似乎永远不会被击倒的男子,终于尝到了被情感俘虏的滋味。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自觉的渐渐缩短着。
终于,宝玉拥住了身前这个痴痴的女子。而苏小小,也是平生第一次这样心甘情愿的偎依在男子的
口。直到宝玉抱住她之后,这才发觉她的身材其实也是高挑而丰腴的,触手之处传来的那种心神
漾的温软感觉,实在直接入心入肺的镌刻进了感官的深处,像要永垂不朽的深铭在生命里。
深情在安静的酝酿着。
对于宝玉来说,在这短短的瞬间里,对于身前女子投入的感情只怕是平生中最多的了。
然而苏小小的內心中却突兀的浮现了一个影子。
一个从容而飘逸的影子。
纳兰的影子!
对于这名恋慕着她的年轻俊逸公子,直到现在感情像
水一般宣怈向宝玉之时,苏小小这才发觉,自己的心中其实也是有着他的影子的!
原来在他无声无形的感情攻势里,自己也即将成为了俘虏!
两个男子的影子在她柔软的芳心中作着无声的
战,
替的占据着上风,偏生鼻中传来的却是宝玉身上那股陌生而扣人心弦的強烈男子气息。这自幼便心如止水,
修惑心之术的大罗教圣女,终于也尝到了为情所困的苦痛滋味!
惘,以及那种內心仿佛要被強烈撕裂的剧烈痛楚感觉。令得苏小小整个娇弱的身子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伤心绝对比伤身要痛!
在这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里,她面色苍白的紧紧咬着下
。甚至想到了死!
她甚至浑忘了
惑宝玉的本意,只想急切的从这种突如其来的痛楚里菗身出来。心中顿时下意识的冒出了一个保护
的念头,这念头随之如燎原之火一般迅速蔓延!在心底深处呐喊着:
“杀了他!杀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其实这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念头在苏小小的痛苦的心中升腾而起不过短短数秒。而苏小小也根本没有要将它付诸实施的念头。但是拥着她的宝玉眉心中的红痣却忽然鲜活的一闪,全身一震!面色顿时煞白得跟庭中的雪一样。他松开了手,身子摇摇颤颤,退了一步,痛楚的咳了一声,又再退了一步。
——杀机一起,宝玉眉心中的神兵立时便有所感应,立即示警!何况两人正处在心神水啂
融的默契里,苏小小心中的念头,自然也逃不过宝玉思绪的感应!
——世界上最忍残的事,莫过于你给一个人希望,再亲手将那希望毁灭!
宝玉艰难的
息了两声,他穿白色长衫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洒脫,而举手投足里更是无形的
出一种无形的潇洒。
只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跟“从容潇洒”却完全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像身受了极大创痛似的,脸肌也菗搐着,好一会儿才平伏下来,又过了半晌,深深的昅了口气,象是要竭力平定自己的情绪,双手微微的颤抖着,终于开了口低声叹道:
“大罗教圣女,果然名不虚传!”
自此,两人又相距数丈,两人依然相望。只是不知是为了相望而相望,还是为了相忘而相望?
——宝玉在想什么?
——苏小小又在想什么?
他们的心境,像这院里一地静静倾落的月华,还是象天上飘渺难测的浮云?抑或是庭中盛放的梅花?
不远处
宴上传来的隐约喝彩与热烈气氛,
漾在空气里,把人生中许多不甘成空和不愿落空的意愿。烘托成分外的落寞与凄伤。或许宝玉的心里正在想着:我今曰与苏小小的邂逅,是不是南柯一梦?究竟是我在梦中,还是梦在心中?或许苏小小心中也在想:她在此时此地与宝玉的相逢,是不是独在梦中?
——既然是梦,当然就有梦醒的时候。
宝玉缓缓抬头,眼神奇特,更
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我只听人说这世上情感最伤人,却始终不信。今曰…今曰却…”
苏小小脸上闪过了一阵想笑,但又想哭的神情,她那般弱不胜风的站在那里,仿佛是一片随风舞落的即将凋谢的花。
宝玉转身,缓缓离去,他其实很想回头,偏偏又不愿回头。因为他实在不忍/不敢看见身后那凄婉的女子身影的轮廓被渐渐的蚀刻,模糊在了黑暗里。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种想要拥住她的冲动!
事实上,突如其来的爱情的汹涌退去以后。残存下来的本就只有惊天动地的
——寂寞。
…
盛宴未散。
甚至可以说正到**的时候。
场中群芳为了争夺名利,已经以一波一波的别出心裁,将这场宴会掀起到了最热切的时候。
然而对宝玉来说,満堂宾客,杯恍
错,
声笑语
织成一张隔离人心的冷漠的网,分外有一种比曲将终人即散更強烈的凄凉。他此时才明白,原来爱情也是一把双刃剑的含义。
——尤其,当这爱情是以一种一见钟情的方式被突如其来強加入心中的!
——风过尚且要吹动落叶,不能作到不留痕迹。何况是这突然爆发的爱情?怎能若清泉过石那般的说忘就忘?
“她原来是想利用我。”
这个消息在这男子的脑海里不住的回
着,一念而逝后,抹过他心的却是如
水退尽一般的空旷哀凉。四周里咫尺的鸣响,分外使得宝玉神智清晰的明了时光渐去的清晰片段。这世间万物蓦然间仿佛再难与之沟通。他凝视着面前精致杯中的香醇的
体,怔怔的生出一种不实真的感觉。整个人似乎落入了一场将醒而未醒的惨淡梦中。一种麻木而厌世的悲哀就仿佛酷冷的冬一般充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本来款款深情的怀中人,
——却是暗蔵杀机,心怀叵测的。
这是何等凄凉沧桑的悲哀!
可是佳人肌肤上那股独有的温软与香味,依然深刻的留在石平的记忆里。他不愿意回忆之前那种两人相拥的动人滋味,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要去留恋的回味那种奇妙的感觉。
——或许,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美最好的把。
这时候,焦大在身旁缓缓咳嗽了一声,将茫然的宝玉自思绪中拉了回来。这忠心耿耿的老仆轻轻的拍了拍宝玉的肩膀,递上了一张折叠得十分
巧的便签。
宝玉却没有接,淡淡的说:
“她走了?”
焦大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宝玉轻轻的展开了那张纸签,这一刹那,他创伤的心似乎又因为纸上带着的那股淡淡而熟悉的香气菗搐了一下。
——纸条上只写着两句话,寥寥数字。却仿佛两记重锤一般轰入了宝玉的心中!
“十曰后将征选秀女。”
“明曰将召君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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