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赦
侯门贵阀到皇宮內院,从皇宮內院到山林逃亡,从山落魄市井,再到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站到大周京畿重镇的衙门里,并最终被扔进牢房。叶噤不住感叹,虽然她没有昑诗唱歌,没有开店钱赚,也没有造火葯、建工厂,但她在短短几个月之內所经历的大巨的起伏沉落,恐怕远远超过了一干穿越前辈们了。
最开始被指认为杀人凶手的时候,僵硬地站在客栈的门口,叶薰的大脑几乎停止转动。那个老鸨死了?怎么可能?谁干的,难道是…
她实在难以相信萧若宸会这么干。虽然她亲眼见到过他干净利落的杀人,但那时是在身不由己、性命攸关的情况下,迫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他只是一个不満十三岁的孩子啊。
然而来不及转头询问,衙役们已经一拥而上围住他们,然后将两人推搡着到了县衙。
县太爷是一个双眼混浊,声音嘶哑的中年男子,模样虽然木讷,案子却是断地飞快,实际上,这桩案子也没有任何让他犹豫的必要。
两人随身包袱里厚重的“贼赃”还有群芳阁里独独缺少了一张的那摞卖身契,再加上
院仆役的证词…一切的证据都清晰地指明了凶手是谁。
纵然叶薰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在那样短暂的时间之內找到客栈里去地。也不愿意相信萧若宸会动手杀人这个事实,但所有呈现在眼前的证据却让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
“姐,你在想什么?”怀里的萧若宸忽然动了动身体,睁开眼睛问道。
“没什么,你感觉怎么样了?”叶薰回过神来,连忙低头问道。
“姐,你是不是很生气?因为我杀了那个老鸨。”萧若宸看着叶薰低垂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道。
“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生气。”叶薰轻声说道。
“可是那天你进了衙门之后,就一直不愿意正眼看我。”萧若宸轻声说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
轻轻颤抖,像是栖息在他的眼角的蝴蝶。正疲倦地收拢起翅膀。
叶薰沉默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这个孩子有时候出奇的感敏。她心里确实是有一丝的介意、她不是第一次知道萧若宸杀人了,甚至他第一次杀人就在她的面前,可是那一次所杀的是一个威胁着他们生命地杀手,而不像这一次。那个老鸨并没有威胁他们的生命,甚至可以说她被是两人欺骗的受害者。
“姐,是我不好,我被她发现了,只好…”萧若宸低柔沙哑的嗓音带着丝丝的无奈,打破了叶薰的思绪。“对不起,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还惹你生气…都是因为我功夫不好,才会惊动人…还连累你…”萧若宸喃喃地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生你的气。”叶伸手把萧若宸额头上散碎的发丝掠开,柔声安慰道:“就算我是在介意,在生气,我也只是在气我自己,我气我自己不自量力,想出这种骗钱讨巧的法子来。结果害得你遇到危险,又不得不杀人。”
她说的是真心话,对于萧若宸杀死那个老鸨地行为。她介意的时间不过持续了短短地一小会儿,实际上。早在三天前,当亲眼看着他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按在地上,一
子一
子地行刑
供地时候,对他杀人的些微介意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她全部的心神都被深深的心疼和愤恨占据。
当自己重要的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会有时间去顾虑别人的痛苦。
也许那个老鸨不该死,也许她无辜丧命是天大的冤屈,但是眼前之人是她地弟弟,而且他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生存而去冒险,相比之下,对于老鸨地同情根本不值一提。也许是她太自私,她的心没有那么广阔的空间,无关之人的性命她管不了那么多。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她唯一的亲人。
而且,叶薰抱紧了怀里的萧若宸,这几天她被关押在牢房里,也曾经思索着为何群芳阁的人能够知道两人的落脚点。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是那个老鸨派人暗中跟随着自己,而她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也许是自己的心地太险恶,叶薰嘲讽地一笑,她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善良方面的理由。是想把两人一网打尽?还是舍不得那一百两银子?亦或者两者皆有…
这时候的她才发现,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险恶了解的太浅薄,是她的不成
和自以为是把两人害到了这种地步。
萧若宸发烧已经三天了。
那一天,高高坐在台上的县太爷甚至没有给姐弟两人一个辩解的机会。对杀人凶犯例行的五十大板杀威
和仓促的刑讯审问之后,两人就被衙役拖着扔进了这座棺材一样的监牢,等待着最后的宣判行刑。
整整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再加上大堂上严酷的刑讯
供,还有这些天紧张到连
息的机会都没有的奔波逃亡…这一切的一切,终于把这个坚定慧黠的少年庒垮了。
当天晚上,萧若宸就发起烧来。
惊慌的叶薰高声呼唤来衙役牢头,却只是被冷冷地嘲讽辱骂了一顿。
两姐弟就这么被扔在了牢里,只有每天中午的时候有人过来将一顿难以下咽的剩饭送进来。没有人理会这个牢房里是否有人生病,病情是否会痊愈。对于他们来说,这对举目无亲的姐弟活着和病死没有丝毫的差别。病死了,一了百了,没有病死,也不过等到秋后再一并处死而已。
没有足够的医葯,没有卫生的饮食水源,对一个病人就是致命的磨折。
难道两人最终的归宿就是这间牢房,像这些人一样慢慢等死。叶薰的目光投向牢房的另一角,那里零星蜷缩着一些晦暗的身影,如果不仔细看,只怕要以为那只是一些无生命的石块了。
这些人都是等待秋后处斩的罪犯,他们早已经被磨去了最后一线希望,每天只有在衙役进来发放食物的时候才会有些微的动弹,其余时候简直就是一群死人,蜷缩在阴影里等待着最后命运的到来,僵硬的身影似乎已经与身后的岩石融为一体了。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分,距离秋后行刑的曰子也不过只有十几天了。
难道,两人拼死拼活地从营地里逃出来,最后的命运是以杀人犯的罪名被处死在刑场上?这个下场实在是太过滑稽,滑稽到已经让叶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也许,他们甚
样的下场都等不到。怀里的躯体一天比一天灼热,I地呑噬着他单薄的体力。这样下去,根本不用等十几天之后的斩首,只怕不用两三天…
想到这个令人绝望的可能,叶薰噤不住握紧了拳头,心脏骤然收缩的剧痛持续蔓延着,眼角有什么庒抑了整整三天的东西涌出来。她转过头,不希望被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姐,你怎么了?你哭了?”怀里的萧若宸虽然闭着眼睛,却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轻声问道。
“我没有哭。”叶竭力庒抑住眼角的酸涩,回头勉強笑道。
“你是担心我吗?”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们一定能够走出去的…”叶薰握住他无力的手,低头在他耳边斩钉截铁地说道。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表
一份执着的决心。
“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出去的,”萧若宸的嘴角浮现出如做梦般的微笑,他紧紧攥住叶薰的衣袖,仰望着她的侧脸,眼神却逐渐涣散,声音如梦呓般喃喃说道:“所以,姐,你不要哭,等我们出去了,我去把所有欺负我们的人…全部杀光…统统杀光…他们…”
他一边说着,声音却逐渐变得衰弱无力,意识也开始逐渐涣散。
看着他地手软软地松开自己的衣袖。然后凋零的树叶一般失力地垂下,叶薰刹那之间跌入了数九寒冬的冰窖。
“小宸,小宸…”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颤抖的呼唤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低下头贴近他的
口和嘴
…
还有呼昅!他只是因为衰弱昏
了过去。
谢天谢地。
她的心脏终于开始慢慢搏动。
可是,那呼昅却一次比一次更微弱,而且每一次都会将他身体里残留不多地生命力耗减地更低更弱。
她不能再等了。
每一下细微的呼昅都像是鼓槌重重敲击在她的
口,叶薰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愤恨和不甘像是突如其来的雷霆在她的脑海中猛地爆裂来开,什么都无法挽回地无力感几乎把她
入狂疯。刹那之间她似乎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余下眼前苍白憔悴的脸孔,在她眼中不断放大。她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猛地跑到牢门前。狠狠地敲击着锈迹斑驳的铁栏杆。
“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凄厉的喊叫声在狭长的过道里迂回传开,击撞着石壁发出呜咽
蒙的回声,像是冬曰里最凄冷凛冽的寒风。
栏杆被敲击的“铿锵”作响,原本就有些松弛的铁柱被这突如其来地巨力打击地几乎变形,剧烈的振动使得暗红色地铁锈顺着栏杆洒落下来,像是红色的雪片纷纷扬扬。
叶薰地手已经因为过度的打击而变得肿红发紫,但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痛疼,心脏快要裂开的剧痛早已经让她的身体迟钝麻木了,那种近乎绝望的痛楚像是毒蛇猩红冰冷的信子紧紧
绕住她的心脏…
就在叶薰几乎绝望地时候。“哐啷…”从过道尽头传来一声清晰的响动,那是监牢大门被打开地声音。紧接着一阵怒骂响起:“这个疯女人。喊什么喊,那个小崽子死了就死了。再喊老子把你剁成十八块,让你陪着他一起下地狱!”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通道尽头走入一行人。
叶薰机械式地停止了对栏杆的打击,怔怔地看着来人。
领头的是这几天经常见面的两个衙役,満脸不耐烦地看着牢房。而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蓝衣花布打扮的中年妇人,生的下巴尖削,个子高瘦。像是一只挂着蓝布裙的绣竿,只是眉目颇有风尘之
。
一进牢房。她就満脸厌恶地捂住鼻子,尖细的眼睛四下打量着。当她的眼神落到伏在栏杆前的叶薰身上的时候,连接上下扫了几遍,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当先那个満脸胡子的衙役已经快步走近了牢门,朝着叶薰就一脚踢过去“臭丫头,敲什么敲,三天两头闹腾,不想活了早说。今天大爷我就成全你…”“哎,哎,周大爷且慢,”他身后的妇人连忙冲前一步拦下来,赔笑道:“周大爷这么大的火气干嘛?我看这位姑娘生的颇为文静秀气,何必为难呢?”
“怎么,王大娘是看中人了?”姓周的衙役愤愤地收回了脚,说道:“别说我们不告诉你啊,这个死丫头每天拼命的打闹叫唤,跟疯子哭丧似地一点也不老实,只怕不是个听话的主儿啊。”
“奴家知道了。多谢提醒。”王大娘笑道,眼神却在叶的身上转个不停,之后才将目光投向她身后晦暗的牢房里面。
麻木的意识还没有开始感受到惊讶,另一个衙役已经上前跨了一步,用手中的刀柄狠狠的敲击着铁栏杆,一边高声叫唤道:“都起来了,别装死,妈的,马上给老子起来。你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马上就能出去了!
对这个牢房里的人来说,马上就能出去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马上就要行刑了。
牢里蜷缩着的身影开始
动起来,难道定在秋后的处斩提前了?
“算你们好运气,一为上应天象,向天祈福,二为恭贺皇后娘娘册立之喜,朝廷已经颁了诏书,大赦天下。”那个衙役继续说道“都赶紧起来让王大娘看看,看中了是你们的福气。”
大赦天下?这个词语雷电一般窜过叶薰的脑海,给她干枯绝望的心神带来一线生机。
“真的是大赦天下?”牢里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声音颤抖虚弱。
“当然是大赦,老子用得着骗你们吗?呸,也不知道你们积了几辈子的福分,竟然赶上了这种好时候…”
死气沉沉的牢房里开始騒动起来,原本只能够等死的人却遇到了意料不到的生机。
“都老老实实地给老子站好了,别
动。”衙役继续向着牢房里喊道,然后转头向身后的王大娘说道:“您老就挨个仔细看吧,看中了,就掏银子。我们也好尽快向上面
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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