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金墉城內一灯如豆,贾南风与司马衷坐在灯下,相对无言。
司马衷时而受惊般地抬起头望向囚室之外,只觉得黑暗之中,似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探着他。忽听脚步声传来,他心里惊怕,连忙躲到贾南风身后,待看清走进来的是璎珞,才算松了口气。
南风看着他吓得苍白失
的脸,心中暗暗叹息,是她的错吗?若是当年就任由先帝废了这个无用的太子,也许天下会定安许多。
“贾午和韩寿死于大火,张华不愿离去,已被赵王所擒,只有张华的幼子逃脫了。”璎珞一句话便概括了一切,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却不敢看着贾南风的脸。她虽然是半神,不谙人间之事,但连她都觉得一下子要承受这许多事情,实在是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但贾南风只是淡然一笑,低低地说“他不愿走吗?”
璎珞点头。
贾南风便不再多问。
忽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司马衷又是一惊,紧紧地抓住贾南风的手,喃喃道:“这一回又是谁来了?”
囚室之门被推开,一个老年宮监手中托着一只金盘走入囚室。他骤见囚室之中居然多了一个人,大吃一惊,马上便要张口喊叫。
璎珞却早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冷笑道:“若是你叫一声,我便杀了你。”
她也是从人类中学到这种威胁别人的方法,身为半神的她本是不屑于使用的。但经历世事越久,就越发现,原来威
利
,真是极为有效,怪不得人类乐此不疲。
那老宮监吓得双手颤抖,手中托着的金盘几乎落在地上。但他却知手中的东西极为重要,拼命抓紧金盘,不让金盘落下。
那盘上放着一壶酒,一只金杯。老宮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酒壶,唯恐壶中的酒洒了出来。
贾南风站起身,接过那只金盘。到了这个田地,她仍然冷静如昔,双手沉稳,连一丝颤抖都不曾有。她看着手中的金盘,淡淡地问:“这酒是赵王命你送来的吗?”
老宮监连忙点头“赵王吩咐老奴服侍皇后娘娘喝了这酒。”
贾南风微微冷笑:“他倒是心急得很。”
这回连璎珞都看出端倪,她皱眉道:“这是毒酒吗?”
贾南风淡淡地道:“这酒名叫金屑酒,专用来赐死王公贵胄。其中含有金屑,以昭显地位的崇高。”
她平淡地说,仿佛正在谈论与自己全不相干的事情。
司马衷尖声道:“赵王要杀死皇后?”
贾南风温言安慰他道:“陛下不必忧心,臣妾若是不死,赵王定不会放陛下离开。只要臣妾一死,陛下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司马衷呆了呆,又是忧又是喜:“朕又能回宮了吗?”
贾南风叹道:“只怕未必能够回宮,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她忽然跪在地上,行三拜九叩之礼“请陛下珍重,臣妾要先行一步,不能再服侍陛下了。”
司马衷一向对贾南风惟命是从,此时想到贾南风一死,他便没了依靠,心中也便有几丝难过之意。但又想到若是贾南风不死,他便会被关在这里,相形之下,还是贾南风死去比较好。
他并非是无情之人,只是生
愚钝,且又贪生怕死,从未受过任何苦楚,被关在金墉城中一曰,无法饮美酒吃美食,与美貌宮人嘻戏已经使他痛苦已极。
他落下几滴眼泪道:“朕会永远记得皇后的贤德的。”
璎珞冷眼旁观,更是为南风不值,再精明的女人到底还是依赖着男人,这人世间为何对女子如此不公。她忍不住又道:“若是皇后想走,我可以带皇后离去。”
贾南风淡然一笑:“若是我走了,岂非成了天下笑柄。我宁可死,也不会输这口气。”
璎珞呆了呆,又是为了争一口气,这些人类,为了意气之争,连性命都不要,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贾南风拿起金杯斟了一杯酒,酒中有金光闪烁,果然不愧是金屑酒,杀人都杀得如此华丽。南风持着酒杯,看看丈夫痴愚的面颊,心中百感
集。
她忽然向天祈祝:“若是我还有来生,我仍然要为女儿之身。我必成为君临天下的女主,不再依附于任何男子,要天下的男人都听命于我,为我所奴役。”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忽然清明一片。
只觉有个人正在远远地注视着她,虽然看不见他是谁,但却清楚地感觉到这男人就是那个名叫凌曰的男子。她似听见凌曰的低语“我答应你,来生必让你成为统治天下的女主。”
她不由微笑,若是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实现吧!她完全没有怀疑,她坚信他必然会信守诺言,无论今生来世,或是千秋万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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