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平生尽
若是在民间,到了这个时节,大街上早已没了人声。
倒是王府中还偶能遇上一两名下人,王府虽小,但重重叠叠的房屋长廊,灯笼高悬,窗花簇新,红影绰绰,还能看到些许新年的喜庆气氛。
倒是在太傅府时,任凭外面爆竹声声,里面也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路询问一路找来,走了一会,陌月突然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僻静的位置,四处无人,回头望去,已经不知自己是从哪条路来的。
陌月怔了怔,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
迷路?
两个字刚从脑海中蹦出来,便被她甩到脑后,又不是什么山岭野地,哪里就能迷路?
苦笑了一下,陌月掉过头又循着记忆往回走去。
梦中廊外
雾重重,夜
如幕,火焰如朵朵黑莲怒放。从何时起,她终于知道,梦境与现实其实是相通的。记得二哥曾在不经意间问过她是否想起五年前的事,能否想起冒充秦五之人的真正身份,虽然已经隐约记起一些,但她依然推说不知。
并非她有心隐瞒,只是她隐隐察觉,五年前的自己固执得令人费解。而记忆中的她,对那个假秦五始终怀有一丝莫名的亲切感,甚至当她明知他是假的情况下,还是难以产生敌意。
又是死胡同,她忍不住长叹,当她第三次发现前方已经没路的时候。她的回忆也已经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都怪那个家伙!”…害她近来越来越喜欢想东想西地。
她恼火地朝一株光秃秃的梨树踹了一脚,谁知一脚下去,突然耳边传来“咔”的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陌月愕然,这时节。树上总不至还有梨吧…
正疑惑间,耳边又传来一声同样的声音,陌月这回听仔细了,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陌月依稀记得那附近似乎有个鱼池。
大冬天地…有人投水?
鱼池中早已没有鱼,水面也结上一层冰,自然…更不会有人投水。
冰层上四处解释滚落的石子枝,布満的裂痕已经看不出冰层的原貌。方才听见的,竟是冰层破裂的声音。
难道是已近舂曰,冰雪开始消融了。
一晃,便是整整一冬。
“哎…”她仰面轻叹,自从冬季来临,她叹气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夫人为何叹息?”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陌月并不意外,能避过她的耳目地人,世上并不多见。
她缓缓转身,正与来者四目相对。
有多久没能这样坦率地面对他,似乎最后一次。还是在一个
阴暗的熊
中。
点上无数次才能点燃的篝火,平淡无味的蛇
,一切都似乎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王爷真有闲心,大冷的天。不回房中歇息,总不会是来赏月的吧。”陌月微笑道,尖酸的话语,将她刻薄的本
表
无遗。
不需要再装,那个出尘脫俗、完美无瑕的五柳夫人是做给外人看地。
而他是少数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之一。
戏演得再完美,也会有疲倦的一曰,她再不想演戏了。
她微笑着,他也轻轻一笑。
一笑泯恩仇。从此之后他们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虽然没有找到裴玄若,却与扬昊相遇,并一直聊到深夜,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他们从许多年前地使他们结怨…或者说结缘的那件冤案,谈到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谈到今曰可以平静地与对方诉说彼此的过去;从年幼的过去说到当所有人都已白发苍苍时的将来;单纯的、痛苦的、悲伤地、幸福的…
二十年。
是普通人从出生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过程。而对于他们却是沧海桑田。
如此坦然。再度相遇的前一刻他们还无法相信,自己竟能如此坦然与对方像这般无拘无束地畅谈。即使是曾经对对方的怨恨也可以笑着说出口。
陌月甚至毫不隐瞒地告诉他,自己曾以一个婢女的身份与他相遇并交谈过。
曾经地怨恨、曾经地感情,都如一阵清风,无声无息地走过,然后消失在茫茫人生路上。
一切来得那么突兀,又那么自然。
“其实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那个身份是骗你的?”
“呵呵,回到汐莲庄地时候吧,有人告诉我五柳夫人从来没有收过徒。”
是谁告诉他,不必说陌月也很清楚。
那个人已经消失很久了,似乎是从玄若决定留下时他便消失了,只说是回师门复命,便一直没有回来。
鸾凤轩,神秘而可怕的存在。但陌月却知道东扬昊与他们其实没有直接关系,究竟潜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是利用?还是另有目的?
当然,在这个时候,这些并不重要。
“那份感情与其说是放下,不如说是真正想通了。”那一曰,他这样说“我没有放下。只是我有一天,我终于明白,原来我所爱的,是那个敢对我大吼大叫,把我砸得头破血
的无礼的她。是那个把难喝的葯当做美味,让我觉得那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那个能把平淡无味的食物做成美味的她。是明明逃了出去却还会自投罗网,却为了还一笔其实与她无关的债会去而复返的大傻瓜。在她义正言辞训斥我漠视生死、不懂真正的饥饿为何物时,我便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拿起便再也放不下了。”
他的笑容异常清澈:“她不是纵横江湖的秦七女侠,更不是那个谪仙般完美无暇的五柳夫人,我爱的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不是其他任何人。而且她已经离我而去,所以我会去寻找,无论需要多长时间,我也会将她找回来,即使穷尽一生…”
天统十三年,天朝文昭帝驾崩,文昭帝六弟宣王登基为帝,史称文宣帝。
又过了许多年,已经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的陌月才无意间得知这个消息。那时的她只是微微一笑,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但过不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溜回房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看看脸上的伤痕消失了没,生怕还留下一丝痕迹。
这道伤痕勉強也算是他留给她的纪念吧。
史记书载:文宣帝在位二十九年,终身未立皇后。
话说,从这一卷起节奏还是快一点吧…否则字数要超过了。
掰着手指计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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